第十九章 再生缘（8）

“哥，今天去上班吧，不能在家一直呆着了，我感觉自己的状态好多了。”我放下筷子，看着对面正在慢慢夾起鸡蛋的林青陌。

“来，先把鸡蛋吃了。”答非所问，林青陌打算将鸡蛋放进我的盘子里。

我将盘子移开，“哥，我刚吃过一个了。”

林青陌一愣，“哦，是啊。”

“哥？”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林青陌，我轻轻的碰了碰林青陌的胳膊。

“左一。”林青陌放下筷子。

“嗯？”

“是最近发生恩事情太多了吗？”

“什么？”

“能不能别叫我哥。”

我一滞，随后苦笑到：“哥就是哥呀。不叫哥叫什么？”

“像以前一样叫我名字。”

“……就算叫名字能改变什么吗？”

“……”林青陌突然不说话了，眼神复杂且悲伤的看着我。

突然，我卧室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我站起身，“哥，我去接一下电话。”说着，我便推开椅子向二楼走去。

几分钟后我急忙的跑下楼，“哥，舒小静失踪了！”

林青陌站起身，“怎么回事？”

“我们边出门边说吧。”我急急的朝门口走去，一边套上外套，一边从鞋柜里取鞋子。

林青陌没有说什么，也向门口处走来。

取了车上了马路，林青陌才问到，“去哪里？”

“舒小静的家里，虽然林珊他们去找过，但是我想再去一次，看看有什么新的线索。”

“到底怎么回事？”

“刚刚是林珊打的电话，她说前天，也就是我眼睛不舒服在家休息的第二天，舒小静去上班了，结果中途就没看见人，林珊原本是打算去给临沭交一份材料的，却在办公室的门口出隐隐约约听见里面有争吵声，因为隔音效果很好，她没听清楚，但是可以确定是临沭在和一个女人吵架。”

“舒小静？”

“不知道是不是和舒小静，可是当时林珊也没有多想，觉得应该不方便，就先离开了，一刻钟后。舒小静出现了，却是精神恍惚，看着好像是哭过。”

“……”

“林珊上去问了问，还是什么也没问出来，也没办法，就先去交材料，结果发现临沭已经离开办公室了，再回来，舒小静也不见了。然后就是到今天，舒小静都没再去上班，电话也总是不在服务区，林珊和原洋中途也去了几次舒小静的家里，可是都没人，家里却是比以前收拾的整齐多了。”

“他们报警了吗？”林青陌看看前方的车流，有些头痛的扶扶额头。

“今天早上报了，警察也介入了。”我向前看看，心里急躁。“我下车去前面看看。”

林青陌点点头，没说什么，像是在想些什么。

几分钟后，我拉开车门，“前面出车祸了，怕是得堵上一段时间了，时间太紧了，我先步行过去。”

“左一。”

原本已经转身的我再次回头，“不用担心。我们随时联系。”

“小心点……”林青陌还是说了出来。

我笑笑，朝着车里的林青陌摆了摆手，便加快了步伐。

到了舒小静的家里，果然，像是林珊和原洋说的那样，家里何止是干净，简直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就像是在迎接什么重要的客人到来一样。

可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竟是如所料的那样，什么也没有发现，直到林青陌到了，我才有些无奈的朝着刚刚进门的林青陌摇摇头。

然后我们一起去了临氏，找了临沭，可是临沭不在公司，临沭的秘书说临沭出差了，回来可能在半个月以后。

我和林青陌回到家中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看着落地窗前新鲜漂亮的两支香槟玫瑰，我竟是觉得疲倦到了极点，“哥，能不能把客厅的灯关了，我好累。”

“嗯。”

我静静的坐在沙发上，听着时钟的指针一下一下的走着，竟是有些恍惚。

“喝杯牛奶吧，一会会有一个好的睡眠。”林青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身边。

“哥。”

“……”

“你很喜欢玫瑰吗？”

“嗯。为什么问这个？”林青陌依旧站着。俯视着坐在沙发上的我。

“那哥喜欢它什么呢？味道？颜色？还是那短的可怜的保鲜期？”

“我喜欢它的颜色，喜欢它的味道，更喜欢它的……寓意。”

我心中一紧，“是花语吗？”

很久，林青陌都不在说话，我们只是互相看着对方，甚至我怀疑我们是不是都忘了呼吸。

“所以呢，哥，你是怎么看我的？”我终于低下头，有些无力的靠上沙发。

“……”林青陌依旧不说话。

“哥呀，你喜欢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活着，很好。”

“那哥，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去找她？”

“一直在想。”

“到时候我们就分开了是不是？”

“左一。”林青陌像是有些恍惚，慢慢的叫了我的名字，竟像是在呢喃。

“哥，我很累了，以后再说吧。”我起身，借着月光，我看了看林青陌欲言又止的面色，向楼上走去。

第二天，起床，客厅却是没人，餐桌上是林青陌留下的字条。

左一，我去趟厦门，等我回来。

我疲倦的闭上眼睛，是去找临沭了吗？为了舒小静的事，可是，林青陌，舒小静跟你是什么关系呢？

我拿起字条，慢慢的走上楼，打开抽屉里最里面的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张满是折痕的浅褐色的信纸，上面是舒小静工工整整的笔记：亲爱的阿豆，你就这样恨我吗？就只是因为林氏的老板给我买过几支香槟玫瑰？

这张纸是我在舒小静家卫生间里一个空心的牙刷里找出来的，只是那时的我并没有过多的犹豫就将它收了起来。

那是在思念一个人的第五天，我依旧是在期盼中走向我工作的地方。

林青陌去了厦门以后至今还没有出现，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没有信息，没有电话。

马路上到处行驶着各色小轿车，为繁华的都市增添了一种神奇的动态美，看着绿了的交通灯，我像前几天一样朝马路对面走去。

那一辆左转弯的劳斯莱斯在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中停了下来，有惊叫，有退避，有人拿出了手机，似乎是在拨打120，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或许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像我一样在闻到自己周身散发的血腥味时还可以笑得出来的人，可是，他们不会理解，你们看啊，那个从劳斯莱斯车上下来的姑娘，那个我一直挂念的人，她还好好的……

这样，是不是哥你会开心点，你喜欢的人还好好的……

在医院醒来时我是不能讲话的，旁边林青陌正趴在床边，似乎睡着了，我有点安心，继续昏昏欲睡。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

有明晃晃的东西照在了我的脸上，暖乎乎的，很舒服，我想要抬手揉揉眼睛，明明很简单的动作却让我痛到极致，只能坚持着狠狠地咬了咬牙关，轻轻的睁开眼睛才发现那是早上的太阳光。

“告诉你！我要的是下半辈子知道吗！下半辈子都别让她出来懂吗！”

门口的讲话声大到离谱，我有种想要缩进被子的冲动，突然相似的一幕冲进我的脑海。

‘我就说吧，医务室老师不在，今天要开会的！’

那似乎是一个被帘子分割成三个隐蔽空间的医务室，有一个少年正在打点滴，哐当一声，一群高中生踢门进入……

头开始不受控制的一阵阵抽痛，透明的氧气罩被我急促的呼吸染满了白霜，玻璃碎片一样的画面起起伏伏，有争吵，有撕扯，有打骂，还有那个少年无助的眼泪与挣扎。

我的心开始滴血，开始撕裂般的痛，痛到我想要冲开枷锁去将那群人…杀光……

“医生！！医生！”焦急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

眼前的人面孔放大，焦急的神情让他好看的眉毛皱成了流水之川，我多想告诉他，我没事啊，你不要担心，可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甚至连呼吸也变的困难，可能这次我真的“要走”了。只是眼前的这个人怎么办，我那么多还没有说出口的秘密怎么办……

我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天，两天……

十天，整整十天，我不知道林青陌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将我已经凉了三分之一的“尸体”运往德国，更无法体会他是怎么下定决心在一批批“神医”摇头后坚持下来的，只是在我睁眼的那一瞬间，映入眼帘的林青陌的样子让我几乎无法自持的流了眼泪，明明本能的想要刻意强忍，明明是自己反感的方式，可是，林青陌，为什么同样年纪的你却提早灰白了头……

主治医生斯林克是名副其实的名医，他手脚麻利的将我从死神手里拽了回来，同时也吞掉了林青陌的半壁江山，虽然我有点心痛那些名叫身外之物的俗品，总感觉买我的命有点不值，可是对事不对人，我依然笑嘻嘻的供着这位神医，要是万一林青陌有点…有这个人在，剩下的半壁江山也是可以抵命的…我承认，此时的我有点邪恶，可是为了让某人紧绷的面部肌肉稍微放松一下，我还是将这个不合逻辑却又有点防患于未然的“冷笑话”讲了出来，果然，某人的面部抽动了两下，只是接下来就继续低头剥橙子了。

我鼻子酸酸的，为什么？他还是没有笑。

自从我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他的白发，第二眼看见的便是他眼角激动的水光，只是，我已经由平躺着不能动康复到可以坐起身了，这么漫长的时间，为什么我一次也没有看到过这个人笑……

我静静的盯着这个我唤作哥哥的人，我突然很想知道关于我们的父母，我想知道拥有什么样情感的两人可以将孩子们之间的亲情培养成如此这般，我甚至开始恨自己为何会忘了和眼前这个人所有的记忆，以前的我们到底是怎样的……

只是像以前一样，得到的答案还是他的沉默，我甚至在想，难道我们真的是被父母抛弃，然后相依为命长大的兄弟？

对于这次事故，我本能的想到，这会是闭口不谈的禁忌，只是有一些事还是必须面对的，毕竟是她，一个对我而言，对林青陌而言都是不一样的存在啊。

这一天，我终于鼓起勇气问起了撞我的人，林青陌皱皱眉，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告诉我，那个疯子在监狱里，一辈子也不可能出来了。

我不敢置信的看向林青陌，“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需要理由吗？她到现在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看着如此的林青陌，我有点发懵，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感官，“哥，我好了，我没有死，她不可以被那样对待啊。你也不用为了我……”

“不可以？萧…左一！我告诉你，天天看着一个靠氧气罩才可能维持性命甚至随时都会从你身边消失的人他妈的不是你！”林青陌的声音颤抖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甚至有些泛红。

我一愣，心情沉痛的低下头，“对不起，哥，都是我的错。”

“不，是那个女人的错！如果不是她，你怎么会受这些苦，你知道吗左一，刚开始那几天晚上你是怎么过的？我又是怎么过的？你每晚都在哭，你闭着眼睛不停的流泪，就连你的梦话都是在喊疼你知道吗！”林青陌突然掩面，“有一次…你…你竟然说让我放弃你，别再让你受…受苦了你是不是都忘了……”林青陌的咆哮声慢慢的不再震耳欲聋，有什么砸向地板的声音，一滴一滴。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他……他竟哭了。

是啊，怎么可能忘。可是我忘不了的却是你不停握紧我手的温度，虽然那时的我不能睁眼，看不到你的表情，可是在痛觉麻痹神经的那一刻，我还是感觉到那温暖是带着颤抖的，所以，林青陌，我挺过来了啊……我已经挺过来了。

我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林青陌，伸手拽过他的袖子，“哥，我已经醒了，我知道这次的代价大沉重，我们都不能、也不可以再经受一次，可是哥，不能再让无辜的人为这次事故负责了……”

“无辜？”林青陌截住了我的话，眼神突然怨毒起来，“左一，我从来不知道你竟善良到如此地步。”

林青陌的话有点刺到我，我放开手，有点气急败坏，“我善良？哥，她不会是故意的！你为什么就是说不通呢，再说了，我也不用和你说通，等出院了我去和警察说去。”

林青陌突然明白过来的样子，也不再理会我，拿起手机转身出了门。

五分钟后，林青陌将手机递到我面前，我还在生气，不怎么想搭理这个善变的男人。

“给，你看看吧。我去打水。”林青陌将手机往我手里一塞，出去了。

我好奇的拿过手机，映入眼帘的黑色标题竟令我手脚冰凉。

“劳斯莱斯车主将行人撞伤后竟仰天长笑，疑似有深仇大恨。”

我有点发抖的右手点击屏幕，视频里触目惊心的是倒在血泊中的自己，还有……一直在旁边笑到弯腰的舒小静。

林青陌走进来，将水放好，“你现在还觉不觉得她是无辜的？你是不知道，我看了视频还以为她可能是有精神病史，结果你猜怎么着，警察说她没任何精神问题，我当时都想剁了她。后来就没消息了，警局里的人说有人保她，但是好像也是不愿意让她出来……”

我安安静静的听着，心口却已经开始淌血。

“喂！左一，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为什么脸色这么白？你别吓我，斯林克！斯……”林青陌跑近床边，双手转过我的肩膀，焦急的喊着我的主治医生。

“林青陌…”我缓缓的叫着他的名字，僵硬的抬起头，“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三个月后，我们拜别了斯林克回到了中国。

在家歇了一周开始上班，我做好了将林青陌的半壁江山再打回来的准备。

只是上班期间有点心累，原因很简单，在林青陌的公司，单奇他总是喜欢跟着我，什么事都帮我想好了。慢慢的我开始发现单奇对于我的感情比较复杂，像是尊敬，可有不单单是……说不上来，总是感觉他总是可以及时的出现，让我有种随时被监视的感觉。

几次深刻的谈话后，我竟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我开始好奇，这种好奇在得不到答案后愈演愈烈，可能那个人会知道点什么，我开始故意躲着单奇，一直持续到一个月后，在我拿到第一个单子之后的第十五天，八十万的分红进入我的工资卡，第二天我将它们连带零头汇进了一个账号。

一周的时间不长不短，却足以让一个人从云端摔向低谷，甚至是十八层地狱。

八十万换了两个小时的探监，如果可以重来，我还会这样做吗？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