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似是而非

沈琰自请镇守东北，满朝皆沸腾。

满朝文武皆不甚明白，好端端地在京中锦衣玉食圣眷龙宠的不好吗？为何偏生要往那荒凉战乱之地去？朝臣心思各异，有人觉得沈琰年纪大糊涂了，自讨苦吃，也有人觉得沈琰别有心思，若是坐镇东北，可不是三十万大军在握？岂是一小小禁卫军统领可比的？

这时，御史刘大人，就是被沈灵烟状告的刘大人出列道:“皇上，臣觉此举不妥，臣闻前段时日锦衣侯因旧疾复发卧病于榻，还是数位御医联手才不叫侯爷深受其苦，侯爷身子如此，更当保重，如何能去沙场之地？若是……”若是什么却没再说，可意味深长啊。

话方落，吏部沈大人，工部金大人等几人也纷纷附和，无一不是沈灵烟状告过的人。

沈琰好似没听见，老神在在地立在一旁。皇帝眯了眯眼，开口道:“刘爱卿言之有理，锦衣侯，你如何看？”

沈琰淡定出列，拱手道:“皇上，此前臣因爱妻骤去，心思沉郁，郁结于心才病倒于榻，如今思绪散去，身子也恢复了，怕是比几位素日无灾无病的大人还要强壮。”回首看了方才出言的几人，笑容恳切道:“多谢几位大人关心，若是几位大人还放心不下，不如与沈某切磋切磋如何？”

以刘大人为主的几人不觉退了一步，刘大人强笑着回道:“侯爷说笑了，只要侯爷身子安康便好了。”开玩笑，文弱书生能与历经沙场的将军切磋？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若是如此，众位爱卿皆不反对了？”

“这……”刘大人还想说什么，可还没寻好借口，只能囫囵道:“皇上，臣还是觉着不妥……”

沈琰忽然截住刘大人的话头，沉声道:“皇上，臣自请前去东北助仪亲王一臂之力，非召不回京！”

此话一出，朝臣又惊了，刘大人缩回了身子，与战友对视了一眼，齐齐低头不言，心里却纳闷，沈琰这又是演的哪出？

皇帝看着满朝文武，沉默了半晌道:“准奏，传朕旨意，锦衣侯择日前往东北，接管仪亲王帅位，掌三军，抵御戎军！”

话音方落，满朝文武又是一惊，心中惊骇，沈琰竟如此得信于皇帝！

沈琰可不管满朝文武怎么想，当即跪地接旨道:“臣接旨，此去东北，誓破戎军！”

皇帝颔首道:“朕等着锦衣侯捷报！”

退朝后，沈琰与皇帝回了御书房，赐座之后，皇帝直言道:“锦衣侯为何自请入军？”

沈琰神思似是恍惚了一下，片刻后才道:“回皇上，如今臣心无挂碍，自是应当归于来处，臣从军中来，自当重回军中。京城锦绣繁华，可也磋磨意志，臣不愿蹉跎，只愿再为皇帝效劳。”

一番话冠冕堂皇，可皇帝却看见了沈琰的真诚，沈琰眼底的疲惫，茫然，不知归处，悉数叫皇帝看了个明白，想起这些年锦衣侯府的变化，皇帝在心内一叹，不再多说。

沈琰又道:“皇上不必忌讳臣，臣并无心争夺什么，只愿儿女安稳，外家安康便足矣。臣也知皇帝必是念着仪亲王了，此番臣去，待战事稳定，仪亲王可归矣。”

皇帝一顿，却见了沈琰眼底的遗憾，忽然就明了了，含笑道:“侯爷说得是，朕是念着浩弟了，如今这皇家，也只浩弟能与朕说说话了。”

君臣又说了几句，沈琰便告退了，皇帝起身立在窗外，天高云淡，半丝尘埃也无。

其实将三十万兵马交于沈琰手中，皇帝也是有私心的，若是沈琰坐镇东北，沈灵烟便会倾力协助沈琰退敌，多少叫边关的百姓安心过个年。

秋深了，冬日将至，年关亦是不远的。

沈灵烟得了消息后，拖着林瑾玉进宫面圣了，三人在御书房谈了一个时辰之后，沈灵烟拖着林瑾玉往锦衣侯府去了。一入侯府，沈灵烟就将自己关在屋内奋笔疾书，当夜，二人便宿在侯府。

翌日，沈琰下朝之后就得了沈灵烟在书房等他的消息。

“父亲。”沈灵烟将一个黑册子递给沈琰，低声道:“此物可作为你破戎军拟定计谋的参考，实际如何，还请父亲因地制宜因事制计。”

沈琰接过，却未看那黑册子，只是望着面露些许担忧，眼下微青的沈灵烟，既温暖又心疼，叹息道:“烟儿，沙场之事为父自由分寸，你何苦累着自己的身子？”稍稍一顿，沈琰神色清明地看着沈灵烟，肯定道:“烟儿，你不是烟儿吧？”

沈灵烟一顿，抬头与沈琰对视，半晌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不是那个傻烟儿，但我是烟儿，您和娘的嫡亲女儿。”

沈琰沉默了片刻，目光却始终落在沈灵烟的面上，淡定自若，取舍有度，倔强又柔软，一个全然陌生又熟悉的沈灵烟，可那又怎么样呢，到底是他的女儿。沈琰露出欣慰的微笑，拍拍沈灵烟的肩头道:“不管是从前的烟儿，还是如今的烟儿，都是为父的女儿，为父为有你这般的女儿骄傲。”

沈灵烟笑笑，复又担忧道:“此去艰苦，父亲万望珍。而先前我应您的，也不负您所托。”

沈琰不解地望着沈灵烟，沈灵烟示意沈琰附耳，沈琰俯首，沈灵烟低声说了几句，便道:“我已经与皇上说了，父亲启程之日在此之后。”

沈琰默默点头。

“父亲，此行便让夫人同去吧，您身子还是有人看顾我才放心。”沈灵烟见沈琰要摇头，轻声道:“若是不叫夫人去，那我便与您同去吧，只是欢儿怕受不住边关的苦寒。”

沈琰无奈，只好同意。

“既如此，我便去让夫人准备。”沈灵烟转身退出书房，临了道:“父亲，须得认真看我与您的黑册子，切记，莫要泄露，免得麻烦。”

王素怜正在屋内惴惴不安，只因沈琰未曾让她随行。此去怕是要经年，沈琰若在边关另收了她人，无子无情分还受王家连累的她，还有什么地位可言？而更叫她难受的是，她确是心悦沈琰，若是沈琰另收了人，如何能不难过？可沈琰……到底不曾开口。

“夫人？”

王素怜如梦初醒，回头正落入一双笑吟吟的眸子里，心里不知为何就平静了许多，就听得沈灵烟道:“夫人可是有心事？我唤了你许久，总算叫夫人听见了。”

“我……”王素怜犹豫了半晌，底气不足地看了看沈灵烟，片刻忽然坚定道:“烟儿，我想与侯爷同去！”

沈灵烟疑惑道:“夫人，东北艰苦，人尽皆知，京城繁华，锦衣玉食，夫人何故？”

王素怜咬唇，摇头道:“锦衣玉食，不若同甘共苦。也不怕你笑话，我心系侯爷，东北再苦，也苦不过孤枕难眠日夜忧心，且侯爷身子尚未全然康复，我着实不放心，想来烟儿也是不放心的……”

沈灵烟定定地望着王素怜，认真问道:“你当真要去？”

“非去不可。”

“哪怕此生再不复回京？”

“此心安处是吾乡。”

“好。”沈灵烟点头，“我就是来与你说，你准备准备吧，届时会有人护送你去。旁的物件无需多行准备，但药物多多益善，尤其是珍贵药材，明日将军府也有送过来。”

王素怜喜极而泣道:“烟儿，多谢你！”

“你该谢的是你自己，若你有二心，今日你我便不会来了。”沈灵烟拍拍王素怜的手，“好了，快些准备吧，删繁就简，药物多多益善。”

王素怜点头，却仍是忍不住问道:“我不与侯爷同去？”

“此去遥远，恐有变化。”此言一出，王素怜再不多说了。

沈灵烟回屋时神色疲惫，林瑾玉不由得心疼，抱起沈灵烟就要床榻去，脱鞋放倒盖被自己也侧身躺下，一串动作一气呵成，伸手覆盖了沈灵烟扑闪的眼，轻声道:“烟儿，我陪你睡会，晚膳时候再起来。”

“娘那边安排好了？”

“嗯，你无须担心，凡事有我。”见沈灵烟还想说话，林瑾玉干脆连嘴也盖住，巴掌大小的脸就叫林瑾玉一手掌握了，“祖宗，操心的祖宗，您睡吧，凡事还有我。”

沈灵烟一笑，阖目睡去了。

“唉，这爱操心的坏毛病，得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