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敦将出兮

神策城正中之位有一山，名为凤凰。凤凰山上有一座建构宏伟的宅第庄殿，左右两座石坛中各竖一根三丈来高的旗杆，杆顶飘扬青旗，右首旗上金色丝线绣着“御敕”二字，左首旗上绣着“神策盟”三个黑字，银钩铁划，刚劲非凡。

凤凰山神策盟，便是这神策城的“城中之城”，亦是一城之中枢，以神策盟为核心，城中街市、巷道皆以五行八卦的地理方位建立。江湖有言:登上这凤凰山，方可谓真正入了这江湖第一城，凤凰山下，仍是凡世。

而能登上凤凰山的除了本来的神策盟弟子，只有两种人:一是神策盟请来的，二便是想要拜师神策盟的。

能被神策盟请来的，除了城主、副城主和诸位头领的亲友便是一些名动江湖的门派组织或游侠义士。他们上凤凰山只需一张名刺。

而想要拜师神策盟的，除了城主、副城主和诸位头领的个人因缘际会，便只有麒麟会武。

所谓麒麟会武，便是每五年一届，在神策盟麒麟阁前大会天下年轻武者，通其试者即可拜入神策盟门下。而神策盟的头领、副城主甚至是城主也会择其优者纳为座下弟子，亲自授业。

距新一届麒麟会武，还有十三天。

青州城，顾宅外。

一名大腹便便的老者将两张麒麟帖交给了两位背着行囊的少年:“我们青州顾家可是江北的名门望族，你们兄弟既然决定弃商从武，那就一定得争口气，只许成功不许失误。此番若是入不了神策盟，折了我们顾家的颜面，你们也不用再回来了。”

其中稍小的少年面色不忿，正欲开口却被另一位稍长少年暗示拦住，二人拜别家族长，乘马离去。

兖州城，圣王书院。

一众学子正坐在堂内读书修习:“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

堂外一名中年儒士对着一名小书生道:“想不到你如此墨守成规之人竟能做出如此有魄力的决定，为师还是小看你啦”从怀中掏出一张麒麟帖交给小书生，又不住地叮嘱了几句，小书生听得一脸认真，不住地点头应允，末了背起书箱，作揖辞去。

荆州，古道。

一名少年骑着匹瘦马，缓缓而行。

他背着柄大铁剑，一手挽缰，一手提着个白玉酒壶，人已喝得醉醺醺晃悠悠的，好像随时会从马上摔下来。他将怀中那张麒麟帖掏出来细看了一眼，不禁打了个寒颤，瞬间酒醒了大半。对着坐下瘦马高声唤道:“老伙计，我记错日子了咱们可得抓紧了”话音未尽，那瘦马犹如脱胎换骨一般，精神抖擞一声长嘶，载着少年风驰电掣而去。

某安静别致的小院中。

一名秀气可爱的女童恭恭敬敬地从门外使者手中接过一张麒麟帖，随即一路小跑至内院之中。

一名少女坐于庭院水榭之上，望着天空白云兀自发呆出神。

“曲姐姐，你的帖子到了”

少女回过神来，摸摸女童的脑袋，莞尔一笑，明眸流转，风致嫣然。

她看着帖子，纤长的手指敲着下颔若有所思道:“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某偏僻乡村。

一名肤色黝黑、体态肥硕的农家少年正在自家地里浇水劳作。

“好了，该走啦，别再干了。”一对农家老夫妇来到少年面前，将两个鼓鼓的包裹交给他:“这个包里是换洗的衣服，这个包里有肉干、豆腐干、榨白菜、炒豆子给你带在路上吃。”

老妇人又从裤腰缝中取出一个小钱袋:“德龙啊，你到了大城里可别不舍得吃穿花钱，叫别人看轻了你。”

少年拗不过，只得将钱收下:“爹娘你们保重，我一定早些回来。”

“选不选得上没关系，大不了就当涨个见识，人要好好地回来。”

“嗯。”少年接过麒麟帖，贴肉收藏，跪下给爹娘磕了三个头，搭上二爷出村的骡子车，含泪别去。

某幽谷之中。

一群黑衣人。都戴着形状相同的恶鬼面具。

面具额上都有两个字，却皆不相同。

“天勇”“天猛”“天富”“天贵”“天杀”“天闲”分别以三十六天罡星为名。

戴着“天巧”面具的黑衣人站在他们中间，也站的最高，看样子是他们的头领。

他用腹语术唤道:“天孤星。”

戴着“天孤”面具的黑衣人应声而出。

“这次，你去确认情报是否属实。另外，如有机会杀了他。”

神策城，盛藓居后院。

林凡于大桃树下，摆着书桌笔墨，奋笔疾书中。

已有上百张写满了字的书纸，几乎铺满了大半草坪。

一名男子倚在桃树的枝干上，默默地俯视着他。

这男子一身黑衣，戴着银色面具，遮住了口鼻和脸颊。他的额头用厚厚的刘海遮住，眉眼看起来很年轻，很俊秀。

应当也是个好看的少年郎。

他向着奋笔疾书的林凡望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还有十几日便是会武的日子，真的不用再练一下你的武功”

林凡也不抬头，没好气地回他道:“那你来帮我写故事”

黑衣少年纵身一跃，落在他的身边:“你才是说书人。我写不出来。”

“可我都跟你讲过的。”

“可我都没听进去。”

“”

黑衣少年随手拿起林凡写的一纸书稿:“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为何这么喜欢给人讲故事。”

林凡微微一怔，神色有些动容，随即又摆了副臭脸出来:“不给人讲故事哪换的来这两张麒麟帖”他将帖子掏出来掷在桌上，底气又多了几分:“你这份都是我换来的，你还好意思说”

黑衣少年依然看着那纸书稿，淡然道:“你的命都是我救回来的，我说什么了吗”

林凡的底气瞬间全无。

黑衣少年放下书稿，正经道:“其实你不用把故事都写下来，等入了神策盟，有的是时间讲给她听。”

“我只是想一劳永逸，以后图个清净。”

黑衣少年轻笑一声道:“错了。你是不想以后和她走得太近，你怕会遇到她姐姐。”

林凡微微皱眉:“那不是怕。”

“那是什么”

“你知道的。”林凡叹了口气，“你，我，还有那臭老头都听到的。”

“我不知道。”黑衣少年又倚在了桃树下，淡然道:“我向来不懂这些，也不感兴趣。”

“那你还问”林凡冷哼一声，斜眼睨他。

“我只是没话找话罢了。”黑衣少年望着他:“不然，你不觉得两个男人很尴尬么”

“”

戌时，二更天。

林凡弃笔伸腰，大叫一声:“累死本少爷了。”仰面躺在了草坪上，一阵晚风吹过，夹杂着花香、草香、土香、墨香，自己似已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入睡。

黑衣少年坐到他的身边，淡然道:“其实你是故意的吧。”

“嗯”

“不过两张麒麟帖，你张口对李青禾说一句就成了。你是看那慕灵苏想听故事，才故意做这个交易。还选择一字一句写下来，让她以后慢慢看，随时看。你对她不错，是把她当作自己妹妹了么。”

林凡望着星空不说话。半晌，对黑衣少年无奈道:“小司，你以后说话不用这么直真的，明明你在别人面前高冷得要命。”

“我只是不想说废话。”凤小司转过头来望着他:“真的决定了”

“什么”

“参加麒麟会武。”凤小司低声道:“你本有更好的选择。你如果想入神策盟，直接跟独孤聂明说就行，他会处理得很干净，你也不用冒任何风险。”

“我知道。”林凡坐起身来，苦笑道:“但我就是管不住自己。本来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只需要一句话，我却总是说不出口。我总想做些事情，不管对不对有没有意义，至少比这样苟活着要强。”

凤小司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夜，真的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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