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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十五】陨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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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十五陨若】

“沉儿,沉儿。”

画翼拉开床帘推了推我,我这才从榻上坐起来,揉揉眼睛,才想起这是画翼的屋子,昨日我回了桑沃院中之后便是暂时先留在了画翼房里。此刻已经是次日了,只是我昨日情绪起伏太大又睡得昏迷,此时还有些头痛。

画翼坐在榻边看着我道,“沉儿,你是怎么了?从昨晚回来便一直没有说话。”

昨晚我和东升在城南近郊的僻静地方大吵了一架,若说是吵架,不如说是我单方面在对他撒气,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他在我数三下之内立刻滚,他如果不走我就走,说完这一句我自个儿就蹲在地上哭了,而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东升站在原地停顿了一会,然后什么都没有说就转身离开,等我哭完了抬起头来的时候,我面前只剩下一片静悄悄的空地,再也没有了东升的身影。我本以为他回了桑沃院,但等我回去的时候,东升并不在,我又去了客栈,他也不在,就仿佛真的就此消失了似的,而他到底去了哪,我连一点线索,一点思绪都没有。

他真的走了,我要他走,他就真的走了。他什么都没说,就这样走了。

“你是不是跟东升吵架了?”画翼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抿抿嘴,“是不是因为望舒祭典的事?都怪我,我不该告诉你的,但是沉儿,我觉得东升那样做也一定有他的理由,他不会这样无缘无故就做出那种事来的,我——”

“不要说了。”我只觉得神志还有些恍惚,心中说不出的难过,只看着画翼有气无力地道,“不是你的错。你也不要自责,是我冲他发火说了狠话,他大概是生我的气了。”

“要不我们再去找找吧,在明都城里再找找。”画翼扶着我的手道。

“不,找不到的。”我太知道东升的脾气了,“之前在涂山的时候,我恶作剧害他出丑,他两天没有理我,满山都找不到他,就连秋坪爹跟春凝奶奶都找不到。等他气消了,就会回来的。”

画翼似乎还想坚持,但听我这样说也只得作罢,只对我道,“也好。昨日你与东升出去之后,我又劝了劝棋莞,总算是说服他暂时也留在桑沃院里了。陨若给他和乐儿在后头安排了住的地方,我给你留了些吃的,后院也有浴汤,我陪你去梳洗一下吧。”

我点点头,也只得随着画翼出了屋,从后头的一段小楼梯下去到了后院的浴池边,画翼对我道,“这里本是一处天然的温泉眼,陨若将它改成了浴池。平日里大家都是在这里梳洗泡浴,我拿了我的衣服,沉儿你若是不介意,便先穿上我的好了。”

说着,画翼将手中的衣服放在池边石台之上,拉着我步入浴池,那池中暖气蒸腾,我在浴池之中坐下,把整张脸都埋进水中,这样我的神志清醒了不少,又开始想起昨日的事情来。昨日我本是又失望又生气,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噼里啪啦地说,半分给东升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今日再想来,他昨日说的话里也的确是有些奇怪,尤其是那句“我不能留在这”,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而且我昨日虽然话说得重了,但又不是我平白无故地要对他发脾气,东升气量该不会那样小,被我申斥一顿就走人,而且那望舒祭典的事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否认。我越想越觉得想不通,全然无法明白东升的所说所做是何意,只是昨日我本是气得发疯,说了那句要他立刻滚也是真心那样想的,可今天冷静下来之后我又忍不住地有些后悔,我坐在水里抱着膝盖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说东升只是一时生了我的气,说不定过了几天就会回来了,等他回来,我再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鹃儿姐,前头林府打发人来送东西,你去瞧瞧吧。”忽然听得前头走廊上有脚步声,我循声望去,是一个穿着胭脂色短袄的小童,正拦着了那叫流鹃的姑娘。

“行,多谢你,”流鹃从荷包里取了一串铜钱给了那小童,“姐姐给你的,自个儿去买点好吃的吧。”

“流鹃已经在这里修行好久了,”画翼蹲在浴汤旁小声对我道,“平日里陨若不在,都是流鹃管着院里大小事情。今年小年祭也是流鹃上台跳了舞。”

“林府是哪里?”我问道,“那小童说林府送了东西来,是什么意思?”

“大约是说林二爷府上,”画翼思索了一下道,“是一户在朝廷里做官的人家,那林二爷是林府上二公子,平日总来桑沃院听曲儿,兴许是看中了这里的哪个姑娘送了礼来,也算是不成文的规矩。就跟打赏戏子一个道理,不仅是桑沃院,明都里旁的乐坊楼子也都有。”

“没想到你平日里不太往前头去,倒都还知道。”我从浴汤中站起身来,画翼拿了干净衣服给我披上,我看着她道。

“越是不起眼,越是不在亮处,有些事反而看得清楚。”画翼静静道,“沉儿,你如今也来了桑沃院,许多事也要看得清楚些才行。”

我刚要说什么,只听又有脚步声过来,正是那个叫小福儿的小童,见了我和画翼拱了拱手,道,“画儿姐在这里,婆婆让我来叫昨儿新来的姑娘去呢。”

这样说,那就是在喊我了,我还没有开口,画翼对那小童道,“知道了。我带沉儿去换身衣服再让她去,麻烦你去跟婆婆说一声吧。”

那小童也就应了一声,转身便走回前头去了,画翼又带我回了她的屋子,待梳洗完毕之后那小童又再次来叫。昨日我已回到桑沃院,便是应了陨若的子时之约,她此刻唤我去,必定就是要说桑沃院之中的事了,我也不敢怠慢,便赶忙随了那小童往陨若房中去,刚到门口,就又听得是流鹃的声音,似乎是在说着刚刚送来的那礼的事情,只听得陨若道,“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拿去各个姑娘房里,她们若喜欢就留下些。你昨天也出了力,你先挑了吧。拿了下去。”

小福儿在房外说了声“婆婆,苏姑娘来了”,就见房门开了,正是流鹃,她正巧出去,身后还跟着一个手里捧了一只大盒的小童,那里头装了不少簪花书画还有笔墨扇子之类的东西,想必就是刚送来的礼了。陨若也站起身,手里还拿着那只鼻烟壶,这鼻烟壶她似乎从不离手,该是她的爱物,陨若看着我道,“今日请苏姑娘来,是苏姑娘既乐意留在我桑沃院里,我自然是要尽我该尽的义务,也有几句话要对苏姑娘说。衣食起居,苏姑娘都不必担心,我已经全部安排妥当,还请随我来。”说完这句,陨若便领着我穿过一处回廊,走到二楼长廊上,我这才发现桑沃院中原来屋舍众多,竟还有如此僻静的所在。

“你既然已经来了我桑沃院,就要遵循桑沃院中的规矩。”陨若带着我走过走廊,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的明都景象。陨若抬手道,“我桑沃院中的姑娘,都不以本名示人,你们狐族又都以苏为姓,到了这里便是要改掉。你既然叫西沉,月落西沉,往后便改苏为月,叫月西沉吧,往后便不是苏姑娘而是月姑娘了。”

陨若又带我走到一间屋前,推开屋门,带我走进去,此刻又有一位小童急步走到门外,陨若指指他道,“这便是你的屋子了。这是小豆儿,往后你有什么要吃的,要用的,都让他去给你跑腿买来了就是。桑沃院中每个姑娘每个月的月例银子都是定的,你也不必自个儿去取,小豆儿自会拿了给你送来。小豆儿,往后你就跟着这位月姑娘,当心伺候着。”

“小豆儿见过月姐姐。”

那位小童朝我拜了拜,我也点点头回礼,陨若又对他道,“我叫裁缝铺子给苏姑娘准备的衣服,可都备好了?”

“我今早才去看过,明儿就都能好了。”小豆儿垂手回道。

“罢了,你明日去取了给月姑娘送来。”

小豆儿应了,陨若便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那小童便小步退下,陨若引我进了屋,关了房门。屋中陈设一应俱全,较之画翼的那间要大上好一倍,又有四扇箸纱窗,打开窗户便可以看见明都景象。外屋里头茶桌矮榻,又有一张黄梨书桌,上头摆着笔墨纸砚,后头一把透雕荷纹的太师椅,里屋便是一张床榻,同样有着四扇箸纱窗,榻上笼着软纱。陨若在屋中踱步一圈,又对我道,“我既然允你到了我这里修行,便也要我桑沃院里几个规矩告诉你。一,我所教给你的修行之法不可外传;二,不可在凡人面前泄露桑沃院内情半点;三,不可对凡人动情。其一二自然不必说,第三点是顶重要的,这媚蛊之术要的是凡人初心,既然是玩情,就别把自己也给玩进去。若是逆了这条,丢的是我陨若的脸,自首的便是立刻逐出桑沃院,若是隐瞒不说被我发现,便不止是逐出去那样简单了。你可明白?”

我点点头,陨若接着道,“想必画儿已经告诉过你,当下你是三尾,还无法随意化作不同人形。不过我会给你一条狐纹带,系在发上便可以随心变化,只是这带子的力量倒也有限,能否化形成功,也全是看自个儿的造化。”

“你所说的媚蛊之术,又是为何?”我问道。

陨若在椅上坐下,又从袖中拿出她那只鼻烟壶,悠悠道,“在我回答你之前,我倒是想要问问你,这世间凡人究竟是为何动情?”

她这个问题倒问住了我,我思索一阵,答道,“世间凡人动情,原因各不相同,不可一概而论。”

“不错,”陨若点点头,“容貌好的,家世殷实的,有才学的,样样各不相同。不过说到底,无论是凡人还是我们,又或者是神仙,动情的原因不过只有一种,只是‘不同’二字。”

“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我曾与姑娘们说过,世间男子深情者少,薄幸人多。自然,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试问有哪个男子不爱贤淑貌美温柔乡?只是这温柔乡梦醒也就醒了,是拿不到初心的。”陨若嗅了口鼻烟道,“温柔乡不是只有桑沃院有,这世间多的是,不值钱。对那些痴情男女来说,能够让他们付出初心和真心的,都是他们没有的和他们得不到的。”

我继续听着,陨若接着道,“王侯公子,自个儿是金丝雀,又看惯了唯命是从的女人,便喜欢活泼伶俐,口直心快的姑娘;读书考子,囊中羞涩,又受尽了寒窗之苦,自然钦慕那些贤惠温柔,善解人意的女人;有钱的反而爱不爱财的姑娘,没钱的却梦想着抱得玉女归。少年时候赌书笑得泼茶香,到了中年却偏就喜欢安宁沉静,老年时候只要有人陪伴入土就可。人世情事不过如此,不同二字足矣,人爱的到底就只是自己。看清楚他们没有什么,想要什么,变作他们喜欢的模样,演些他们爱看的戏码,人心便可玩弄于股掌之间,初心、修为也就触手可得。说到底,这初心和深情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多了个把柄,多了个被利用的机会罢了。”

陨若这话说得虽然自有道理,但听在我耳朵里却不是那样中听。我心中只觉得她必然是经历过什么才会发此感慨,陨若又接着道,“至于女儿家,都信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只要是能耐着心听了她们的话儿的,有些才学样貌的,也不用自个儿多做什么,她们便会主动作茧自缚,爬进自己织就的情网里,回过头还觉得你是知心人。我这媚蛊之术,旁人总说是蛊惑人心,其实也不然,只不过是把这人界凡人之心看得清楚些罢了。地界修行既然化人,便定要放下七情六欲,这凡间声色犬马,诱惑太多,我这桑沃院中人来人往,能够不被迷惑不堕滥情的也还是少数,多的是那些姑娘们,以为可以玩弄初心,却最后自己陷了进去,三界修行,人界最苦,肌肤皮肉之苦不算苦,心苦才是苦,而在我这桑沃院中,最不缺的就是心苦,不离情字却又不为情字所迷是最重要的,我如此说,你可明白了?”

我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只是点点头,陨若把鼻烟壶放下,又瞧着我笑道,“明白就好。只是这样对你说了,也只是让你心里有数。平日里白天姑娘们练琴的练琴,练舞的练舞,到了晚上才做乐坊生意。你刚来,晚上不必接应客人。我听画儿说了你很有些跳舞的天分,既然如此,那我也乐得教导你。不仅如此,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都要学,还有那些新鲜妆容,一颦一笑,走路步态,你也都要记在心里。再同那些凡人打交道的时候,你要忘了你自己,只要记得你在演他们想要看到的那个人,你要明白,凡人狡猾得很,想要让那些凡人乖乖拿出初心来,光有一张漂亮的脸也还是不够的。等到你能够一眼看透凡人之心,不需任何做作而能游刃有余,轻轻松松把他们的那一颗初心拿到手,便算是成功了。”

这一套说法我从未听过,但陨若说着的时候,我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暗暗的兴奋。这是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也没有尝试过的,比起那些枯燥无味的苦读和苦行,这一套修行之法确实是要有趣得多。陨若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既然是在与你做一轮生意,那就不能亏本。倘若你做得好,我自然会接着教导你,理所当然的,你靠我这修行之法所得的修为,十成我要取三。若我觉得你没这个天分,那你在我桑沃院中也就只能做个端茶送水,缝补陪衬的了,这一点你也要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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