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龙之卷 第六十九章 荒山之夜

营地选择的首要原则是隐蔽性，如果被人发现他们在这里停留，第二天失去踪迹，很容易暴露通道的位置。

根据詹妮弗的描述，这一条私道是几大商会在数十年前开辟的，背后也有冒险者公会的影子，准确地说，冒险者公会背后的七大商会，至少有一家参与了这一条道路的修建。

这也就是这条路至今没有被任何国家掌握的原因。

乔尼也想过在夜晚进入私道，考虑到安全问题，还是决定停留一晚。

虽然他们这些战斗人员夜行荒野毫无难度，但对于两个孩子而言，任何疏忽都是致命的。

营地最终建在了距官道数百米之外的一个山沟里，爬上一旁的山坡就可以看到路面上的情况，但是从路上无法看到营地。

在休息的马群边张开蓝色光幕之后，莉迪亚和玛丽安开始研究北地人劳斯特留下来的药剂。

从营地建成开始，莉迪亚就一直在观察那些留在马车上的白色痕迹。

药剂本身是没有颜色的，肉眼完全看不出来，能够发现它的存在，更多的是因为巧合。

为了分辨从“库克”身上找到的淡黄色粉末，莉迪亚开启了灵视，这是精灵所拥有的独特视角。

在灵视之下，莱茵草的花粉是浅粉色的，这意味着它具有轻微的迷幻作用，尽管它只对一些鸟类生效。

万物皆有灵性。

这是精灵族的信条。

具有魔法天赋，并且经过训练的人类，可以在冥想状态看到元素的存在，他们可以看到元素的颜色:灵动的淡青色，黏着的蓝色，热烈的红色，厚重的黄色，深邃的黑色，绝对的白色。

精灵们可以看到更多，世间万物所拥有的性质，以不同的色彩呈现在他们的视界里。

所以，如果要选出大陆上最杰出的魔药师，其中十有八九是精灵。

然而现在，在族内已经到达中阶水准，至少是大魔药师的莉迪亚，却被一种奇怪的物质难倒了。

首先它是白色的，按照一般的归类，它和光元素有关，一般是纯粹、正向、发散的性质。

但是，除了在强烈的排他性上应验了之外，其他方面完全不适用。

无法用光元素亲和的月光树汁液萃取，没有随着时间耗散，甚至不会主动排斥暗元素。

最奇怪的一点是——

它看起来像是活的！

下午的时候只有手掌大小的白色痕迹，竟然逐渐“生长”到了车轮大小。

它轻微地改变了马车厢体的性质，让那些刷了桐油和熟漆的硬质木板变得更有韧性。

用刀取下一小部分，碎片上面的白色痕迹会逐渐消失，而马车上的痕迹不会缩小。

由于看不见这种药剂的性状，尽管玛丽安对于药剂研究抱有极大的热情，她的参与度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只能根据莉迪亚的描述，运用自己的知识进行检定。

不得不说，这荒山野岭的夜晚，是比实验室更好的研究场所，可以随时就地取材。

……

多明戈做完一组俯卧撑之后，拿着骑士剑练习着基础剑式，目光却不时瞟向了马车的方向。

取下兜帽的莉迪亚微蹙着眉头，对着火光摇晃着玻璃管里的液体。

银色长发上流淌的温润光泽，轻轻抿住的嘴，专注的神情，在少年的眼中深深地刻印下来。

直到被安德鲁用木剑敲了几下头，多明戈终于回过神来，带着微笑继续练习剑技。

在安德鲁看来，没有比骑士训练更重要的事，巨龙降临的时候，那种全身都软掉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如果自己能更勇敢一些，更强大一些，妈咪和妹妹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为什么我只有七岁？

也许我更加努力地进行骑士训练，就可以长得快一些吧。

多明戈这个家伙，白长了这么大的身体，居然不珍惜训练的机会！

还拿一把真剑，真是浪费！

可恶！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安德鲁并不清楚，但是从母亲日渐消瘦的身体和父亲担忧的目光可以看出，家里一定遇到了危机。

虽然……我现在还很弱小，但就像吟游诗人所唱的那样，未来的伟大骑士踏上旅途，总有一天会征服恶龙！

想到这里，安德鲁瞥了一眼莫名其妙发笑的多明戈，酸痛的手臂重新注入了力量。

……

桑科在经历了下午的事件之后，有了很大的变化。

在出发后的这5天里，一直到今天下午之前，桑科除了第一天晚上在西奥多的暗示下替多明戈解了围，其他的时间基本上没说过话，白天闷头赶路，晚上围坐在火堆边，无聊的时候就玩一些无聊的小玩意儿。

在那天晚上，乔尼发现了他的异状，问起的时候，他也只是简单地一语带过。

桑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也许是因为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吧。

当桑科跟着冒险队再次回到红鲈城的时候，他作为地头蛇，将乔尼他们带到琼斯旅馆后，晚上回到了自己的小窝。

那是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领地，位于北城区的一个小巷里，那里是自由民的聚居地，也是整个红鲈城最乱的地方。

然而，当他回到那里的时候，却发现地方已经被人占了。

离开这里不过10天，这里就不属于我了。

桑科有些感慨。

当他看着自己花了几年的时间搭起来的棚屋被人弄得面目全非，精心收集的酒瓶被人打碎大半的时候，心中一股火焰腾起，恨不得宰了那个家伙。

但是他不能，住在那里是一对母子。

母亲得了重病，躺在屋里，儿子看上去比他小一点，固执地张开双手挡在他的面前。

桑科一向很稳的手突然颤抖起来，烤肉练出来的臂力也不知去了哪里。

他笑着对那个小子说，你这么瘦，怎么打得过我？

那个孩子颤抖着，盯着他的眼睛，依旧挡在他的面前。

桑科沉默了一下，对那个家伙说，不过你们有两个人，我只有一个，算你们厉害，那我睡外面好了。

桑科把身上莉迪亚买的新衣服脱下来包好，从屋里翻出以前捡来的破衣服穿上，真的在屋外找了个地方躺下来。

屋里不时传出压抑不住的咳嗽声，桑科很久都没睡着。

他想，我比那个小子强壮多了，比他会打架，比他会“挣钱”……

可是，为什么就没有一个需要我照顾的人呢？

想到这里，桑科心里突然烦躁起来。

不过，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红鲈城，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他又慢慢地平静下来。

我和他们是不同的。

他想。

第二天，桑科没有去旅馆，而是继续待在棚屋旁边，西奥多搜走了他所有的积蓄，却把钱袋交给了他。

桑科看得出来，西奥多其实并不在乎这个钱袋。

也是，对于他来说，接一个任务就是几百上千金币，不用为了这么一点小钱纠结，更何况最值钱的不是现金，而是冒险者公会开具的信用凭证，那些都还在西奥多自己身上。

难得手上有这么多钱，还不用担心被人抓，桑科买了白面包和奶酪，就着红鲈城最出名的鱼干，准备好好地吃一顿。

在付钱的时候，桑科想了想，多要了一份。

然而就是这一份食物，给他们带来了麻烦。

第三天的上午，北城区唯一的黑帮找过来了。

在治安署的肃清之下还能存在的黑帮，其实就是一帮混小子。

他们的老大霍尔是桑科的旧相识，不知道打过几次，桑科打起架来完全没有摸人钱袋的机灵劲，都是不要命的打法。

这种贫民区的黑帮，同样是最底层的存在，治安署随便来一个人就能让他们夹着尾巴走，他们只会欺负更弱的人。

那一场架打得真痛快，桑科把所有的郁闷和烦躁全都宣泄了出来。

原本他还想给那对母子留一些钱，就把他自己的那部分留下来，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样只会害了他们。

到了中午，出发的时间到了。

桑科怀着一种莫名的心情离开了这座城市。

他在这里生活了15年，什么都没有带走，也什么都没有留下。

离开红鲈城之后的第5天，桑科迎来了人生中第二次危机，他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在野外了，结果……

“团队……”

桑科咀嚼着这个词，翻动着手上的烤肉。

“桑科，算啦，我们都吃不下了。”

训练完的多明戈走过来，拍了拍桑科的肩膀。

桑科笑了笑。

“你是不知道，那两位‘资深冒险者’一顿能吃几十磅呢，这点怎么够？”

“哦，今晚这两位是怕吓着我们吗？老实说，桑科你做的烤肉真是美味，这些调料都是你自己做的吗？我吃出了一些熟悉的味道。”

桑科也知道多明戈对于一些植物材料特别熟悉，开始主动介绍起来。

“是啊，我发现有一种叶片像羽毛，开白花的植物，把它的果实晒干碾碎，烤肉的时候放一点，味道特别好，还能去除腥味。还有一种红色的……”

解说期间，桑科偶尔抬头，却发现范围坐在火堆旁，不禁一愣。

“那个我知道，我们实验室里用它来处理生物材料。嗯，怎么了？”

“没什么。”

桑科低头，心里却想着，范这是怎么了？

平时他吃了晚餐就不见了，或者没吃晚餐就不见了，今晚不但没有走开，还坐在了火堆旁。

难道是要看着我把肉烤完？

桑科想到这个可能，突然打了个冷颤，认真地烤起肉来。

……

范像往常一样沉默，然而不同的是，他坐到了火堆前。

尽管他跟寒冷和黑暗成为了朋友，但他很难成为温暖的敌人。

只是，他平日里习惯了隐藏在暗处。

这样下去，就算有西奥多的协助，那件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做到？

桑科之前说的话，在他心里掀起了波浪。

收留桑科，虽然也是看中他手速上的天赋，但更多的是出于一种奇怪的感情。

桑科在某种方面和他很像。

他原本没有打算让桑科参与那件事情，现在想来，自己的思维还是太死板。

范不动声色地将众人观察了一遍，这里每个人都不简单。

为什么不尝试着借势呢？

就算帮不上什么，可以尝试走出这一步。

就在这时，研究药剂的莉迪亚突然抬起头来。

“发现一支商队靠近，大概30分钟后路过这里。”

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之后，她又补充道:

“这是艾黎传过来的消息。不过没事，我设置一个遮光的结界，只要动静不大太，他们发现不了我们。”

莉迪亚握住胸前的银色项链，一阵无形的波动荡开了。

她低下头，继续和玛丽安探讨起来。

范的呼吸乱了一下，原本是他和艾黎一起警戒的。

居然犯下了这样的错误，真是不可原谅。

范站起来，走了两步，消失在一旁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