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婆婆你好美·天一三姐弟·一人可成军

罗缪早就注意到，一群大老爷们儿中夹着一个孤零零的女子，看似韶华正盛却是漫天白发如雪，此刻众人一窝蜂进去看新的线索，她望着满地无人问津的残骸，轻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鹿皮手套和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挑选了一具较为完整的尸骸开始验尸。

她先从死者的头部开始检验，同时自言自语。“从死者颈部的尸斑来看，他死前应该是被人正面袭击，随即倒地死亡，死亡时间超过十个时辰！”

“死者瞳孔溃散，脸部扭曲，右臂被人切除”，白发女子把死者翻了个身，这时让人震惊一幕发生了，死者背后的那整条脊柱骨居然掉了下来，连接着死者的大肠小肠也随即掉了出来，白发女子不以为奇，此时无功而返的那群青壮目睹此景，算是彻底呆愣了，怎么会这样。

“谷、谷婆婆，他的脊柱骨好像是被人从身后连根拔出来的”，那捕头难以置信的观察着尸身，诧异的叫道。

不愧是江湖恩怨，这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不，更像是自己……”白发女子放下这具尸骸，欲言又止，她麻利的连续检验了几具尸骸，从他们身上的伤痕来看，这些都不是什么利器所制造成的，倒像是有‘人’把他们活生生的撕碎。

甚至有些人的心脏不翼而飞，有些人的尸骸上，发现了被人啃咬过的痕迹，而罗缪也在关注着，他之前就发现一块被啃啮到一半的心脏。但白发女子却对此闭口不谈，显然有意隐藏了一些东西，这可以理解，毕竟这些镇上人都是外行人，甚至只是个孩子。

当然在执剑人看来，这个世界的人都只是孩子。但罗缪觉得，这女子隐藏的东西比能看到的更多。

“说他是野兽的齿龈又不太像，倒有几分像人的齿龈”，白发女子发出这些人完全不敢想象的惊人之语，正巧一名青壮把刚刚找到的一支手臂交予白发女子，她让对方自己看看印在上面的牙印。

然后……把民壮吓得尿了。

“是鬼！是外面的六天故鬼，终于来这里吃人了！”那个还是大孩子的民壮似乎崩溃了哭叫着，其他人看着那支被啃了一点点的手臂，浑身猛然一颤，整个镖局笼罩在死亡恐怖的气息中。难道这些人真的是招到死人还阳，被六天故鬼活活咬死吗？

然后他们每个人挨了捕头一脚。大孩子首当其冲，更是挨了好几个耳光。

“许二多你这后生失心疯了，在这么多老少爷们面前大放厥词！这话也说得的！人家谷婆婆是过路的江湖人，尚且古道热肠来助我们一臂之力，你本乡本土的还退缩不成！”

捕头跳脚，双眉紧皱的扫视了一圈，“一定是你们这些懒鬼没封锁好，被林子里野兽溜进来吃尸体！”

一群民壮低头认错，有人嘀咕可能是猫猫狗狗或者耗子干的。还有人说，这种事交给四大家或者镖局的总局就好，刘捕头就是太认真。

“未必”，一里一外，白发女子和罗缪同时轻声说着。

“据说这里附近的李渡城，曾是西南夷群居之地？我师门有记载，该地宗司野蛮好杀，视抢夺仇杀为致富手段。不从者死，甚至游猎酒酣耳热之时，常以射人为戏。其征派的赋税比向朝廷进贡的要多出几十倍，争夺土地和牲畜，对属民任意役使，杀人如儿戏，甚至还要向其家属征银，名曰“玷刀钱”！宗司驱使部族之间互相厮杀，也是经年不解，所谓“一世结仇，九世不休”，甚至常到中土人地界抢掠，伤天害理。使得当地以及附近的州府永不安宁，生民苦不可言。

他们不但御下手段残忍，草菅人命，挖眼摘心都是普通刑法，又与盗匪勾结，抢掠妇孺，贩卖人口，用活人骸骨脏器来制造‘法具’。偏偏当地流官为了息事宁人，听之任之，有的中土人犯法，逃匿宗司处，州府往往要用银钱赎买才能追回逃犯。

事情被隐瞒不曾上达天听，但终于引来天谴城灭，路过的江湖人帮助迁徙其民，却也有部分余孽逃亡与山贼同流合污，在金水镇周围群山万壑藏匿，谋求抢掠报复，又因为同宗同源，有些逃亡苗疆加入了当地邪派秘教。之前许多流民遇害，据说就是他们所为，听说最近五类魔这些魔道中人多次现身中土，包括以残忍好杀著名的万木谷之人也被人目击，这一次说不定和他们有关……”白发女子对捕头对部下的回护并不在意，只是自言自语。事实上她对外界的事物似乎都无动于衷。

“还有，我只是来故地重游的江湖人，不需要忌讳什么。”

收回前言，她还是很聪慧的，只是没有情商。当然罗缪觉得这种东西在人类进入星际时代之后就只有负面作用……不，如果星际时代之前人们把情商加点都加在智商上，早就脱离重力的束缚，也不会有那些蒙昧导致的惨剧了。而且，根据他的经验，哪怕是星海中，还是有不少不开化群落后裔，当然，现在他们可是凭着资源和机遇开始了星际移民的生活。但是在这些碳基生命心中，总有一些古代遗留下来的藩篱，他们表面上融入了星际社会，暗地里却依旧将未来寄托给虚无缥缈的偶像。

至于他们为什么这样做，普遍认为是因为生产力不发达时代的遗风，而他们自己则相信这是一种神秘的宗教，认为如此便可以获得对方赐予的力量，在执剑人看来这自然是荒诞的，可对他们而言却有如真理一般！更糟糕的是，九殿的长老团本质上于此毫无区别，所以他们对执剑人的反应才就是‘灭绝令’。

罗缪把这段话改头换面，用原力联结告诉武夕弦和孟远才，看到她们被打开新世界的神情。

这里毕竟是凶案现场，不方便讨论两种说法，你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可时很难推脱嫌犯的罪名，因此他们等到几十具尸骸被衙门抬走了，只剩满院荒凉颓败，才原路返回。

两个说法大相径庭，但却有相通之处，不过孟远才还是觉得这和魔道有关，毕竟之前的几起灭门惨案线索也指向他们，特别是成德镇的事情已经捅破天了。

武夕弦建议去闹鬼的西阳林里看一看，罗缪当然是本着没有查访就没有发言权的看法，孟远才看见日头西垂，犹犹豫豫的同意了。

金水镇外的树丛因为长年没有人修理，早已长的比人还高，它完全淹没了一行人的身体，然后一行人就和树丛里站起来，手握蝉翼小刀的白发女子狭路相逢。

“你们……”

“你……”

“我们并非凶徒，只是急公好义的江湖人，这位是侠名远扬的罗缪罗少侠，这位是新福威镖局武总镖头的远房亲戚武夕弦武姑娘”，孟远才小嘴抹蜜，很有技巧的介绍，“在下五义孟远才，前辈……姑娘是江湖中人吧？不知道怎么称呼？”

“叫我谷老太婆就好……，你们快来看看”，看向罗缪，谷婆婆淡漠的言语中有了几分生动，“江湖侠少？很好，很好。这里有一具尸骸，或者你们会感兴趣……！”

尸骸？罗缪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看……”，谷婆婆有些疲惫的指了指。

“刘镖头……”，武夕弦走到死者刘镖头的身旁，罗缪纵然心如铁石，也不由得唏嘘，一面之缘，居然是生离死别。

“他是我在路上发现的。那些人忙碌了一整天，寻找了一路，可依旧一无所获，我看他们家有妻儿老小，就自己一个人去找，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若是一夜过去，未必有什么剩下了，”擦去额头的汗水，谷婆婆忧心忡忡的望着夜幕下的天空。

“我已经搜检过了”，或许是同是女子，谷婆婆蹲在武夕弦身边道，“他身上别处一点伤痕也没有，除了心脏被人摘除五脏不全外，根本没有第二处伤痕！”

“摘心？”王元姬用书卷敲打手心，“能做到这一点的武功不多但也不少，前代恶人谷妖姬米丽古丽的摘心手、邪道的残心手、天魔功的天魔锥、甚至传说中五毒教以补天心经驱动的千劫万毒手都有可能……还有个问题……”

其他人也发现了，或者是因为武功高深，刘镖头不像镖局那些人死于镖局里面，而死在镖局外面，罗缪疑惑的扫视着他的尸骸，从他肌肉的松弛程度上看，他才刚死不到四个时辰，而且紫色的尸斑也是刚刚出现，这无疑更让人费解，他的死亡时间为什么会延迟到现在。

“等一下，你们有没有发现，刘镖头的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孟远才指着一处凸起的地方，那凸起的东西阵沿着刘镖头的肚子一直游走到胸膛。

那是什么？武夕弦这才注意到，这时不止在胸口，还有脸上、手臂、大腿到处都有一条条东西在蠕蠕而动。

白秋练就要拔剑。

“别脏了你的神兵，谷婆婆，麻烦把刀给我”，罗缪想了想，根据他的经验，这里面一定有古怪，现在只能破开他的身体看个究竟。

“白秋练，还是请罗少侠来吧”，武夕弦自来熟拍着她的肩膀，示意她一个女孩子退下。

“恩，那……请罗少侠要小心点”，谷婆婆低眉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秋练泱泱的退下，罗缪借刀同时把武夕弦让至到自己的身后，毕竟刘镖头的身体里也不知道躲着什么，还是小心谨慎点比较妥当。

等众人离开尸骸一定的距离，他沿着刘镖头的皮下组织缓缓划下，刀在皮下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那不是刀与肌肉产生的摩擦声，同时缝隙里……青色的东西如触须訇然弹开。

“那是什么”！

“蓬！”谷婆婆一挥手，还没离开尸体的触须就立马自燃，伴着那诡异的惨叫，所有触须和血肉尸骸一时之间分辨不出，直到化为飞灰。

线索才浮出水面就断掉了。

不，谷婆婆淡然说：“真相只有一个，这是天一教巫医乌灵风的独门绝艺潜伏之种！这些妖魔卷土重来了！”淡泊的她赫然咬牙切齿。

“天一教”？罗缪看向王元姬，后者淡然背书道：“前朝天宝年间，五毒教左长老乌蒙贵为夺教主之位，携女儿灵蛇使玛索发动叛乱，但被右长老艾黎成功镇压，乌蒙贵不得不带领部下逃出五毒，自立天一教。为了增强实力，夺回五毒教主之位，乌蒙贵与南诏王皮逻阁勾结，暗中为南诏训练“毒人”士兵，更意图进军中土繁华之地。

五毒教各种奇功绝艺也因此经过天一教流入广大苗人、南诏乌蛮人与其他势力，贻害无穷。因此“五毒”的恶名多半也是由此得来。后来安史之乱中，五毒教、天一教都被卷入，相杀到消声灭迹。单凭这手段说是销声匿迹已久的天一教，怕是……太武断了。”

“不会错的”，谷婆婆断然说，“我当年……听人说过，五毒教本来就是等级森严，天一教更是反对教主魔刹罗改革的保守派。教中任人唯亲，只问亲疏门第，不问其余。以乌蒙贵一脉的血裔苗人为核心，南诏人为兵源和实验材料，毒人为炮灰。最核心的是乌蒙贵一家，上一代的三姐弟，外人称为‘三魔’！其中教主乌蒙贵、弟弟乌缇夜都是被他们的姐姐，部族巫医乌灵风抚养长大，所以乌灵风在天一教中地位超然！

其后天一教执行了一个颠覆武林的‘毒神’计划，走漏风声被天下群起而攻之！最后在毒神殿中的一战，乌灵风曾经尸啸功被破，身受致命重伤，药石无医。乌蒙贵和乌缇夜没有办法，听闻一个女人曾经借助尸炼法成功救活了自己的女儿。

于是找到这个名为公治菱的女子，要动用并不可靠的尸炼法挽回姐姐的性命，酬劳是天一教秘密长老职位，支持她的研究。公治菱告诉他们，乌灵风的骨骼经络受损太重，只有植入“蜂窥藤”，死马当作活马医。

于是再次醒来的乌灵风，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奇特的活死人，她的身体里有藤蔓和花朵在茂盛生长，因为一些较硬的藤蔓，连入睡时不能自如躺卧，那样翻身时，常会感受到胸腹/部的藤枝……”看着白秋练同期的目光，谷婆婆淡然说道：“别觉得她可怜，这是咎由自取，再说也轮不到你同情她！苗人本来就是崇信妖鬼，乌灵风结合自身状况和武功，居然创出了一身诡异功夫，譬如操控体内的荆棘生成荆棘之地缠住敌人。譬如将含有尸毒的蜂窥藤种子植入敌人身体造成毒伤，甚至利用寄生之种控制敌人。这个人如果不烧化，就会变成这样！

甚至利用她身上的花蜜改造山野蜂蝶，变成更强壮和富有攻击性，以人为食物的“好朋友”。她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如果死过一次能换过来这样一人成军的武功，你可知天底下多少人会心甘情愿！”

眼看白秋练三观尽毁，无法接受的样子，罗缪看着白发女子谷婆婆。“尸体是在那儿发现的？”罗缪注意到她身上的衣物手臂有多处划破，和年龄不符，玉一般的肌肤也裸露了出来。显然她不怎么擅长武功。

“西阳林。”

果然。

一行人几个起落进了西阳林，林子中心竟是一大片坟地，同样是青碧色的火光四处飘散！

“鬼火！”孟远才一个大男人居然比女孩子更怕鬼，叫得如此凄惨，伴随着他的惨叫，众人竟听到这大半夜坟地中，好像有人在“咯咯”地笑着似的，那笑声还忽远忽近，着实让人汗毛倒竖。

“难道真的是鬼怪作祟……西阳林，莫非是夕阳西下就是六天故鬼夜行之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还是因为在郊外阴森的氛围里，即便是武夕弦也总觉得好似被千万只眼睛窥视着，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只有谷婆婆还是神游物外的样子。

但罗缪知道这不是错觉。

“别回头”，罗缪突然扳直武夕弦的身子，“有人在跟踪！”

“什么……”白秋练有些悚然的一僵，“你不是开玩笑吧”，大吉大利，不会这么倒霉吧，难道是传说在这里出没的……强盗？”

所以你是不怕鬼只怕人吗？

“我数一二三，就动手，明白吗”，罗缪低声交代，他也想看看这些同行人的真实一面。

“不行，我们动手，谷婆婆怎么办！”孟远才似乎老毛病又犯了，大声嚷嚷，武夕弦立刻知道不好。

“你放心，这些人我还能应付，总之你听罗少侠的！”谷婆婆神游回来，不耐烦的打断他。

果然，黑暗中有影子闪过，身形更如鬼魅一般，然后，那半人半鬼的身影在鬼火中闪烁了一下，竟然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啊……有暗器……！”

“糟了”！

罗缪听着孟远才的喊叫声，不禁一怔，这些人不像是遭遇战，倒像是似乎早就料到一行人会到这里，所以事先做好埋伏，打算把一行人一网打尽，难道说真相就是天一教杀人这么简单？如果不是天一教，是谁？如果是天一教，他们失去踪迹这么多年，突然出现在金水镇制造福威镖局灭门惨案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置刘镖头他们于死地呢？总不会真的这么讲江湖义气，来帮那些山贼报仇吧？

“罗少侠，小心……”，白秋练只见鬼影重重，身形飘忽，手持利刃。她虽然见识广博，但夜间罗缪又不让她开启真黄之眼，仓促接战下居然看不出什么路数。虽然知道罗缪不简单，但江湖人武功境界未必等同于杀人技巧。

暗夜无星无月，西阳林里漆黑一片，根本就看不清敌我，只听得不断传来惨叫声，兵器相碰发出的撞击声。她也只能自保。

“快跳……”，罗缪一把推开谷婆婆，运转原力屏障，挡住了和黑夜混同一色的黑衣人的暗器攻击。

说起来，执剑人还真没有和别人并肩作战的经验，他一脚踏下。

谷婆婆一怔，而身后则訇然作响，“啊……”她居然掉入大坑里。可是这里明明是什么也没有……是罗缪一脚踏出深坑，防止她被误伤。不过，“淦！”扫去头上的杂草和泥土，谷婆婆试图站起来，可是一动又牵扯到受伤的脚腕。

真是自掘坟墓了。

万般无奈下，她只能乖乖的站在洞里，等待救援，这显然也是罗缪的保护方式。淦！别没有被刺客杀死倒被友军给误伤了。

突然眼前一亮，却是云破月来。

皎洁的月色下，谷婆婆就在土坑中伫立着，整个人彷如蒙上一层白皙的光泽，身上虽有些破损，但亦无损她的仙姿绝俗，一双白腻诱人的雪白大腿丝毫不受岁月的磨练，完全找不出半点伤疤，而且令人恨不得摸上一把。

她握刀的双手皮肤实在很好，雪白而细腻。腿上肌肤亦是白皙细腻以极，大腿到小腿的过渡非常婷匀，脚踝至小腿处曲线起伏，柔美洁净，脚踝处还套着银镯。

“痛……痛……武姑娘呢，为什么是你不会……轻点”，罗缪捏了捏她的脚腕，“血穹苍·核磁共振显示并没有伤到胫骨，接回去就可以了，你忍着点！”

“等一下，我……，啊……不要男人”，谷婆婆话还没有讲完，脚腕传来一阵痛楚。

“好了”，罗缪把她的脚放下，示意她动一下。

谷婆婆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的动了动，“咦！还真的好了”，她立马站起身，踏步走了几步。

“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挺有两下子！”

“我送你去个安全的地方。快走吧，武夕弦还在前面等我呢”，罗缪一把搂住她软绵绵的腰身，一跃而出，风驰电掣的赶路。

“等等，你认识……祁进吗？”

“谁？”

“不，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