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桃芬荷清桂馥沁 野萍棘蓼樟香翠

古院深宅多凄清。寂寞脱俗的梧桐树，自尊自珍而高雅。我感叹密叶翠幄，孟浪娇娆，错落飘零。我难以领会的是清冽滋润地伤感，和庸庸碌碌地狂放。我认为忧郁的竹笛，破败的竹篓；都会留下岁月苍老的痕迹。我认为窝痕车辙，土墙门槛，在飘摇的灯光下都会沮丧而胆怯。老榆树下的金菊，依偎在断流溪旁，我倒是一时半会揣度不了它的理想。

儒雅深邃是眼镜的魅力，似幻非幻有罂粟的诱惑。霏霏怨愤，冷藏纯清，却托起了绿色的山坞。在光怪陆离、真实而又虚妄的空间里，我的眼和心都在燃烧。我知道现实就是存在；善意的愚蠢就是福祉。我看见了黯淡疏朗的墨竹窗幔；匀净柔和的麻将动作；和缓沉淀的语调；乐而不融，其意殇泱。我就是连这些疏离茅舍，淡泊的情趣，也已无处觅寻。我半丝半缕，当恒念物力维艰。我却只看见他们在赌博焦躁的渴望里，也是阴霾沉沉。乡野皖江，疏离茅舍都是这样，更不必说那烟柳轩窗了。我在俗气红尘里，看花影翠蔓，缠绵依恋。我心里却想着濡染的高古寒香，苦井欲望，温情人世。我觉得超凡、浪漫、缥渺的生活，流泻的依然是苦涩与沉痛。

我凝睇北窗，雨往南斜，长江横亘。穿枝拂叶的人，总是会泪光滢滢，在吟唱着赞美诗。我见窗前嫩叶羞赧，影影绰绰，若即若离。我纤弱缱绻的心声，却被它拾掇得一尘不染。这里没有七彩炫目，幻映终归灭，太阳也恭谦萎葸地离去了。这里没有奉若神明的佛龛，所以无法调理忠、义、理、智、信。这里没有繁灯迷离，安谧和虚妄。这里时节未至，不知冷暖；人不相处，不知厚薄。我也忘记了缝隙中的呜咽，羡慕中的妒嫉。我忘记了清白不能掩盖龌龊的罪恶，踟蹰蹀躞，失魂空落。我只在晨曦神秘柔曼的薄明中，清澈淡淡忧郁的眼眸，守候苦痛，激越困争；把所有的杂乱和凝重，都抛弃而远扬。

我认为泼墨，可以永恒凝固瞬间。我如果眷恋蜗居，就会有纠葛涡旋。我穷困隐溪思高远，不求沽名钓誉，超脱逾越心田。我在辗转焦渴中，有时甚至忘记了咫尺清泉。我看过浅显的戏谑、风流倜傥、剽悍浪漫等等。它们都会在人们的唾弃、憎恶与愤懑中逃逸。我领略过微波不兴的轻佻，和无言的轻蔑。我曾用愤怒，舔吮脆弱羞愧的泪水。生活中有许多繁文缛节地捆绑，也有柔情蜜意的癫狂。我想遗弃萎谢的青春，因为背负的太沉重。我常常恨铁不成钢，而诅咒又失望。我在生活中孱弱地摇滚着，几分野性地嘲讽着，无所顾忌地呐喊着。几番撕掳，几番辗转懵懂后，我鼓噪着，也欲作仓惶地逃遁着。

荒蛮的乡土里，积淀着厚厚的族谱；千年的尘埃，会记载得一本正经。桃芬荷清，桂馥雪沁，它们都绵延着生命而无声。昏昏褪色的铅字，显得无力而苍白。荒野坟冢凄静，谁见过摇熬的灵魂？夜沉灯烁，我想让荒诞的信仰，凝固在现在，不要再追寻未来。我欲用愤世嫉俗的控诉，打破骚乱而绚丽的梦幻。生活空洞就会脱轨，只有务实才会轻盈生命。

隐晦罪孽，就会彰显苦痛，而龌龌龊龊。幸福蔚蓝，但总是浮躁骚动。土地稔熟，无声地证明着适者生存。窗明几净，是因为秋雨在光流中狂舞，洗涤着黏涩涩的尘垢。阳光一隅，青藤密匝，瓜瓜葛葛，迷蒙而旋转。我平淡的生活中，每天都发生着许多的事情。它们都会给我以生活的启迪。它们有灼热相淬、有矢志不渝、有竭力挽救的沉沦等等。就连田塍上的细柳，它都会知道怜悯地打量，和轻摇缓摆。我认为往事并不如烟，诡诞的风波，或是看似随风而逝的潮流，都会时发其新。它们又储留在我心中，新奇而不淡化，羞涩而坦然。我生活中耽于幻想，倾泻鄙夷，含辛茹苦而任劳任怨的流程，看似平淡无奇，却充溢着无尽的生活情趣。我不想在极其粗暴的生活践踏中，惊愕世态人心。我不想在痛心疾首，狂热恐怖交织中，体会心灵的沉沦。

我认为片语致祸，往往是宿命对忧伤的安排。我有时觉得尴尬狼狈，娇懦卑锁，却能得意满怀地安度平凡。我在锐重的刺激下，闲情逸致就会匮乏，甚至会消失殆尽。事物要繁衍生息，如果精力不逮，冲突就不可避免。相对于这些来说，我面对别人刻薄的揶揄，那是极其卑微而琐屑的事情。我对于陌路相逢者，往往肥马轻裘敝之而无憾。从这一点看来，我没有别人难以言表的或者是透彻肺腑的苦痛。相反，我却能在憬悟归来时，看万家灯火。我平凡而无忆念，却有泪眼光华。我会赞赏揶揄，批评否定。我愿所有发涩的语言，都变得清脆而畅快。我愿听主潮之外的别样波涛与呼吸、亢奋激情、浮夸幻想等等，组成终将逝去的青春。我愿灵魂震撼在青春年少时，并且不断地修养粗糙的灵魂，不断地提升疏浅的学识阅历。我希望自己羞涩而不媚俗，大胆而不欺世。我讨厌烂漫地开放，毫无选择的满树花盏。我欲把情操蕴于内而不形诸于外。

淘洗岁月，需要匠心独运，孜孜煎熬。荒唐的震怒，或是手足无措的所为，都会被荒凉所淹没。虚无的扯谈，只能是应付沉默的权宜之计。生活的岁月里有鲜艳欲滴的诱惑，有狐媚婀娜，有凉亭飞阁，有水流瀑落，还有温存絮叨或磅礴等等。我见到过雾障起伏的山村落，弯月清辉薄薄，暮霭渐浓。我见到过闲淡茎草，绺绺年月；朝霞湖光里，神韵捕捉；青桥、矮岭、黑山坳，曲折委婉的山道。我从海螺望春花，到高河大王庙；从秀色可餐，到城廓寂寥。我听古树枯藤喧闹，看沙洲壁峭，江上舟楫早。但是，我送不走的只是身影朦胧。我陪伴着蹉跎岁月汇成的深沉的河。清冽山风左顾右盼，我断断续续地追逐嬉戏着，那即将逝去的岁月。

山中树老根多，都爱旁逸斜出。卑贱与高贵，丑陋与精美，都在追梦的希冀中分裂升华。它们或庄或谐，顿悟激越，抹去了千年的禁锢，纷纷洒落着各自的性情。错综复杂，欲盖弥彰，它们在躁动的阴阳河里偷情成精。它们最后都发出夸张的光芒，而消逝着自己赤裸的肉体。女人是图腾，泾渭分明，她们以独有的方式，不断劳改着不规范的雄性。她们藏得很深，秘不告人。极品总是精妙绝伦，勇猛而智慧的男人，在现实中总是廖若晨星。极品男人自身，往往对此一无所知，愧疚折腾着，爱怨交加着，亵渎着神圣。他们都会在居心叵测中，不断地涂抹激情，满眼色迷；溜冰惬意，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熏陶兴趣，往往使我心潮难平。我若甘露滋润的灵魂，揶揄而谑而不虐。我渴望自由心声，多歧为贵，不取苟同。我反对“粉丝”和“愤丝”同在，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坚信若天地有仁，有志者事竟成。人生曲折一世，草木枯荣一岁。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我生活中有多情地拥抱，也有无情地嘲弄。我生活中有馥香凝脂，有青翠欲滴，有飘曳的裙裾，还有被浪花妖冶戏弄着的河滩。蜿蜒小河，小桥卧波，叮咚琴音，这些都可以用来熏陶兴趣。还有吉光片羽，艳羡欣慰；得失沉浮，喟叹伤怀，也可以增益兴趣。我的兴趣可以是岁月无痕，流逝的悲凉；或是泪珠涩浊，泪眼婆娑；或是清白纯净的生活，或是破碎痛苦，或是点燃的希望；或是湖水悠悠，草滩茫茫；或是凄厉哀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等等。

我观野萍棘蓼，冷俊而悠闲。它们没有怯懦、痛苦、黯淡，没有焦灼、困惑、消融。我的惆怅如雾漫过，似在絮絮叨叨，消逝在陌生而无限的天空。我拥怀着澄施变形的情感，徘徊在河滩上。我被湍急涡流所诱惑着而忘返。我浓浓的忧郁，淡淡的悲壮，渐渐地在涡流里凋零了。我渐渐对生活饶有兴致，似脉脉暖流，似飘逸的清幽馥香。我和姹紫嫣红的花朵，浓淡有致的风摆柳，面面相觑。我不再浑浊迷蒙，或是轻狂、鄙俗和虚荣。我不再躁动而奇异不安，或是哽咽不语。我也淡去了浮华的奢侈。灯光闪烁，稍显繁华的高河，渲染着喜气和虚妄，但是它又清丽窈窕，温馨而和谐。中秋夜，失落与满足交融的幸福，使我明朗而愉悦。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遥远不可思议的历史，以及纷繁的世事，人间的悲苦，都在涡流中渐渐地消逝了。

高河的香樟，苍翠成行，我瞳仁点漆，顾盼溢彩。我看夕阳燃烧着天莽，飞短流长。没有无中生有的烦恼，此时我已不知人间天上。春蚕食叶，春笋拔节，阴翳绵绵尽在双眼，调教濡染，滋润在我心间。我忘记了冷雨敲窗，忧心忡忡；挑灯夜读，满腹狐疑。我也忘记了泪水濛濛，淋淋漓漓；相爱短暂，负心久长。我忘记了曾经历尽磨难，辗转踯躅。我在无边的宽容中，无忧无虑，平淡地看待着沧桑。我也许还有几分憔悴，散溢着柔弱的光晕；或是沉沉阴霾，笼罩着清高孤傲的眼神。但是，我不会再冥冥惘惘，在空旷中木然，或是怒火中烧，焦心焦肠。我心中的蒸汽雾岚，也已渐渐地消散了。

影空明星一道，愁眉为之一扫。我曾为之所动，为之所恼。我沉沉反思，生活还是厚实可靠。生活深邃清冽，凄厉而威严。它不是虚妄的幻觉，更不是赤裸的魂灵。我不再思伤凄凉的秋雨。我愿呐喊祈祷，或是柔软地摩挲生活。岁月匆匆人匆匆，永恒的是遗憾，不朽的是思念。绚丽多彩的人流，充溢着我旖旎而单调的梦魂。

我日耽风雅，无念自己写下素事篇章。每援笔饰笺，辄劳悬怀，命蹇如斯，殊觉赧颜。我在此只是淡写生活旋律。我非倩人，亦无蓝本，信步观场，稍散郁滞，慨当以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