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梦魇之尽

接下来的记忆，开始变得迅速且模糊，仿佛是被人按下了快进。不过，这些迅速流动的记忆，却是让顾明池看得呆了过去那个蹦蹦跳跳的女孩子，那个喜欢用甜甜的声音撒娇的女孩子，那个喜欢小鸟喜欢天空喜欢鲜花的女孩子，为什么，会那么熟悉

然后，伊尔萨斯的记忆，开始变得缓慢了。

那，大概是两年之后的事情了。天气很晴朗，街上的人很多，仿佛是在欢庆什么节日。形形色色的人们聚集在街上，空气里弥漫着的，都是幸福的甜香气。

“爸爸，你看那里，有人在唱歌哎”穿着素白长裙的尤娜头顶花环，怀里抱着一瓶葡萄酒。

“喜欢看就过去看看吧。”伊尔萨斯的声音里只有溺爱。

“那爸爸也一起来嘛来嘛”尤娜跑过来，腾出一只手抓住了伊尔萨斯的衣袖，拽着他往人群里挤。

“爸爸，你看，是歌剧”终于是挤到了最前面，舞台上的情景一览无余。演员们穿着华丽的服饰，站在舞台上，每一个动作都让人赏心悦目。尤娜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何曾见过如此庄严而又欢愉的场景，很快就看痴了过去。

这一幕的演出，很快就接近了尾声。穿着绿色的长袍的女主角向前迈步，左手捧着心口，右手向前伸展，双唇轻启，开始吟唱婉转优美的歌曲。站在台下的尤娜越听越入神，到最后，竟然是跟着唱了起来。

“天呐，这个女孩子是谁，竟然比玛丽安娜唱得都好”“是啊，别说是玛丽了，就连教廷里那位最擅长唱诗的圣女，也不会有这样美丽的声音啊”围观的人群，台上的演员，都开始了骚动。然而，站在那里的尤娜，只是含着泪水，唱着那首诗：

山泽的溪流，抚摸着eh的双手

eh的双手，轻点着水上的哀愁

白色的水仙花啊，那是何人的回眸

可仅仅一次相望，怎能带回失去的所有

溪流啊，清风啊，你们可知道何处无忧

失去言语的我，只能躲在一旁低头

心底的爱与痛，无法说得出口

我想念的人，已经变成遥远的哀求

终于，尤娜停止了歌唱。擦去眼角的泪水，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变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爸爸，我，我做错什么了吗”不知所措，尤娜赶快逃回了自己父亲的身边。

“并没有，大家只是被你的歌声吸引了。”拍了拍尤娜的肩膀，伊尔萨斯正准备带着她离开，却是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欢呼：“赞美主”“赞美教廷”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披着红袍的老者，从围观的人群让开的道路中走了过来。

“刚才的歌，是你的女儿唱的吗”老者脸上的笑容有些高深。

“是的，正是我的女儿。”把尤娜往身后藏了藏，伊尔萨斯的声音有些僵硬：“如果主教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带着女儿先离开了。”

“没事，我也只是被如此优美的歌声所吸引。”给伊尔萨斯和他身后的尤娜让开路，红衣主教就又被神职人员簇拥着离开了。

顾明池正沉溺于那首诗中无法自拔，却是察觉到眼前出现了强烈到让人眼晕的明光。把注意力转移回眼前的记忆画面上，他看到了那个一袭红袍满面和蔼的主教。只不过，这时候的他，满脸肃杀，深陷的双目中只有仇恨。

“把你的女儿交出来。”主教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感情。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才让她恢复了健康，你们凭什么要夺走她”看着面前数十位强大的神职人员，伊尔萨斯举着法杖的手在颤抖着。

“为什么因为她体内有恶魔的灵魂”红衣主教抬起手，权杖之上的辉光更加夺目：“你难道不知道，这会让她变成被恶魔支配的魔奴吗”

“呵，这倒是不劳烦你操心了。尤娜是我的女儿，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即便是知道自己毫无胜算，伊尔萨斯依旧是向着面前的一众敌人发起了攻击。

然后，一道白光闪过，他就彻底失去了战斗能力。绝望地趴在地上，看着尤娜被他们从房间里带出来，伊尔萨斯只能不住地发出哀求：“求你，不要伤害她，求你了”

“不，伤害她的，不是我，而是你。”说着，主教将手按在了尤娜的头顶。伴随着一阵凄厉的哀嚎，尤娜的灵魂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只不过，发出哀嚎的，并不是尤娜，而是缠绕于尤娜的灵魂上的那一丝粉红色的魅魔残魂。

“看清楚，你女儿的灵魂，早就已经被魅魔污染了。”从怀中摸出一枚十字架，主教将尤娜的灵魂收了进去：“愿主保佑这个孩子”

“不，是你们杀了她”看着面前严重腐烂的尤娜的尸体，伊尔萨斯除了绝望地低吼，再也没有其他的能力。

“把这个孩子带回去，用圣水帮她洗去污垢。”将十字架交给一旁的人，红衣主教举起手中的权杖，点在了伊尔萨斯的胸口：“至于你，就为自己召唤恶魔的行为稍稍受一点折磨吧。”

那之后，伊尔萨斯的记忆就变得异常模糊。断断续续，破碎不堪，顾明池几乎是把脑浆都熬干，才勉强看明白了接下来一百多年里，伊尔萨斯究竟经历了什么。

恶魔之力被主教封印，再加上想要让尤娜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他果断地选择了死灵魔法。修习，钻研，终于，他成功地将红衣主教的灵魂和尸体都炼化成了垃圾。抢回尤娜的灵魂，他就开始着手研究如何让尤娜复活。猎杀灵兽，屠杀吸血鬼家族，搜寻一切与灵魂有关的资料终于，顾明池在他的记忆里找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死林。

地下埋藏的战魂，其永生不灭的特性，简直让伊尔萨斯欣喜到发狂。收集战魂，用普通的骷髅做实验，在死林中进行研究然而，顾明池与云纳、灵灵、噗一的野外探查任务，无意中影响到了他的计划。虽然很想将这几个家伙杀掉，可是考虑到尤娜的复活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他也就按捺住了杀人的欲望。

在那之后，伊尔萨斯将所有的行动都转移到了月梨古树下的巨坑里。炼化兽骨为尤娜重塑身躯，为尤娜的魂火增加养料，顺便再利用顾明池等人的力量检测自己成果的可用性所有的事情，就这样对应上了。

突然，顾明池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蜷缩在床上，整个人毫无依靠，瘦弱的肩膀微微发抖，她想必是在伤心地啜泣。

珊馨

眼前的场景彻底模糊，顾明池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温热的东西在流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明池终于是从自己的记忆深渊中爬了出来。把对珊馨的思念好好藏起来，他终于是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怀里面这一大堆毛茸茸，以及自己后背靠着的柔软，到底是什么

艰难地睁开眼，还挂在天边的太阳让他勉强知道了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快六点了吧。

低下头，看了看怀里那一大堆有点重的毛茸茸，他找到了那只最熟悉的猫：“惠惠，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明池哥哥你醒了啊”惠惠本来还在打瞌睡，听到顾明池的声音，整只猫都兴奋地跳了起来。迅速爬到顾明池肩膀上，她把脸贴在顾明池脸上蹭了蹭：“我们还在老虚山上啊”

“呃不是告诉你们不要进来吗这边这么危险，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惠惠的胡须正好戳到了顾明池的鼻翼，这让他有了想打喷嚏的感觉，并且他也确实打了一个出来。

“你们进来没一会儿，整座山都被黑色的天幕笼罩了，我们都在白白阿姨的带领下藏了起来。等了一会儿，看到天上恢复了正常了，我们有感觉你们成功了，就进来查看情况。果然，那个死灵术士不见了，只有你们几个人倒在地上。白白阿姨赶快让我们帮忙把你们摆好，然后用体温帮你们保暖。怎么样，舒服吧”惠惠显然很高兴，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连气都不带喘，直接把顾明池听了个懵。

“等下，惠惠，你慢点说”揉了揉鬓角，顾明池终于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你说我们成功了”

“对呀，我们，成功了。”顾明池背后的人轻轻地说道。

“尤娜”这熟悉的声音，顾明池在伊尔萨斯的记忆里已经听了无数遍，自然是不可能认错。急忙回过头去，他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笑眯眯地冲自己打招呼的女孩子。只不过，这次，她的脸，已经变回了她十二岁时的模样。

“是我。”从地上站起来，尤娜向着顾明池伸出了手：“有些事情，我需要快速地和你交代一下。”

“什么事对了，你怎么可以出现在现实世界里了”感受着尤娜毫无温度的手掌，顾明池实在是有太多疑问。

“我们击败了我爸爸，所以我的灵魂就彻底自由了。自由的灵魂，可以选择让特定的人看到自己，感受到自己，不过，和真人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就是了。”说着，尤娜就从地上飘了起来：“你看，我终于可以像鸟一样飞起来了。”

“好吧，我明白了。”还好尤娜是一头金发，这才让顾明池没把她认成本间芽衣子。

“谢谢你，谢谢你的朋友们，多亏了你们的帮助，我才重新获得了自由。”重新落回地上，尤娜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摸出了一枚黑色的晶石：“可惜，我没有什么能够报答的，只有这么一点了。”

“不，这不仅仅是帮助你，也是为了我们自己。所以，这个这个黑石头，我不能要。”顾明池没有伸出手。

“喂，你都不看看它到底是什么吗”尤娜把晶石塞到了顾明池手里：“还有，这可不是什么黑石头。”

“等等这是鲤弥”感受着手心中那块晶石释放出的灵能波动，顾明池简直要跳起来了。

“对。当时她为了救你被击散身形，我悄悄把她的本源力量保存了起来，只要保持向她供应能量，过上几天，她就会苏醒了吧。”挠了挠脸颊，尤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毕竟曾经和魅魔共用过一个身躯，这些方面还是比较了解的。”

“这谢谢你，尤娜，谢谢你”没想到鲤弥还活着，顾明池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他问：“那，你现在，准备去哪里呢”

“我吗”没想到顾明池会这样问，尤娜愣了一下。稍微想了想，她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我现在的状况，貌似只能在天地间飘荡，等到力量彻底散尽，就永远消失了吧”

“是吗”顾明池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灵魂没能及时进入轮回，便只能彻底消散，无法挽回。这是无法逆转的事实。

“好啦，没必要替我觉得难过。已经遭受了那么多痛苦，我想，这些记忆还是彻底消散掉比较好，要是不小心带到了下辈子的某个人身上，那就太不好了。再说，能够在这世界上无拘无束地再待一段时间，已经很好了。”尤娜笑了笑，从地上飞了起来：“说起来，我也该走了。也不知道过去居住的地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万一找不到就尴尬了。”

“嗯。一定会找到的。”看着尤娜的身影已经模糊，顾明池也只能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那，我走了，和你的朋友好好庆祝胜利的喜悦吧。”尤娜挥了挥手，转过了身去。

“对了，尤娜，你还恨你爸爸吗”突然想起了什么，顾明池朝着她离开的方向喊了出来。

“我爸爸吗”顿了顿，尤娜缓缓地开了口：“我想，应该不会了吧。毕竟，在他的记忆里，那么多清晰的画面，都是我。虽然他也有很多错误可是，我还是原谅他了。”没有继续停留，尤娜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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