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路上说鳖

当洪秃子把昧着良心从路过的外地人手上弄过来的骡子和大车送过来到方家砖厂抵账的时候，骡子还很，毛暗体瘦，大车破破烂烂，加在一起了不起最多值十个大洋。方家的砖厂等于硬生生的被洪秃子赖掉了一半的帐。

方常善的大老婆明摆着吃了大亏，偏偏沾她家便宜让她吃大亏的人她又惹不起，一肚子气闷在肚子里，有苦说不出。

此时正好张克泉来讨账，她在气头上就把让她看着就烦的骡子和车抵给了张克泉，也顺便赖掉了张克泉十五个大洋工钱其中三分之一的帐，算是给自己减少了损失，找补了一些回来。

这下两下相抵，最多也就损失了五块大洋，她心里的郁闷也略微舒缓了一些。

张克泉为了讨工钱不知道跑了多少趟浪费了多少功夫，最终得到了这个结果。

自知自家没有啥本事，胳膊也拧不过大腿。再这样闹下去也讨不到工钱，无奈之下只好把骡子和大车赶回了家。

其实啊，骡子这种牲畜在皖南这里极少见，很多人都不识货，看起来这头抵账的骡子又又瘦，但是颈长、胸阔、腰瘦、胫细，会相牲畜的看了就知道以后会是匹上好的骡子，只是以前没有喂养好而已；那辆大车虽然看起来破破烂烂，但是车轴使用的木料却极好，拉回来让五伯修修补补之后跑起来相当不错。

骡子在北方农村可是大牲口。马骡子聪明、温顺，它能拉、会跑、特别能干重活，对饲料也不讲究。只要细心喂养，好好调教，它在犁田耕地和驮运货物上绝对能抵得上四五个强劳力，所以在农村有“一头骡子半个家”的说法。

张克泉对骡子极为爱惜，经过他细心调养，精心调教，这头九个月大的骡子膘肥体壮，看见的人无不赞叹。再过几个月大青骡子就一岁多了，这时它就可以干一些轻活；等到再过一年这匹骡子成年以后，卖个三四十个大洋都没问题。

所以，老妈许玉珍觉得前面结算工钱的时候自家虽然吃了亏，但是现在看起来还是占了便宜。

归根结底，算是吃亏赚大便宜吧。

骡子既可以干农活，又可以跑运输，张永昌觉得以后以后自家可以向运输专业户方面发展，这样既可以挣钱，又可以少干农活，相比之下干农活可是要辛苦得多呢！

几个人在路上有说有笑不知道有多开心，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纺棉纱的话题上。

张克泉的意见是，等桐油卖了，钱拿到手之后再去买棉花，

但母亲许玉珍却坚决不同意。母亲的意思是等卖了桐油再买棉花，来回折腾起码也要过了十五以后才能搞完，这么多日子，人闲在家里无所事事却不能挣钱多浪费啊；

还不如拿自家的钱先垫上，把棉花买回来乘这几天空闲把棉花纺成纱，棉纱卖出去就马上可以挣一笔钱多划算啊。

这时候，张家三兄弟都同意母亲的想法，建议用手头的钱先垫上买棉花，先把棉纱纺起来，等卖得了桐油钱再把垫的钱收回来就是了。

其实，来自后世的张家三兄弟都知道，民国时期虽然由于国外的机器纺的棉纱大量进口，冲击之下导致本土手工纺的棉纱市场日益萎缩，但是中国手工棉纱却从来都没有真正退出过市场，

主要原因呢有以下几种：

首先是国产棉花的产量不断提高，棉花、棉纱的各项成本不断降低；

其次是主要从业人员为农村妇女，纺纱只是家事之余消磨时间的行为，纺不纺纱都要吃饭，人工成本极为低廉；

最后是由于民国时期黄金十年经济期的刺激，整个市场需求扩大，而土布价廉物美从古自今为农民所喜爱，因而手工纺纱织布在农村普遍存在。

既然纺纱织布这么有前途那就必须去做，而且要做就必须抢得先机，只要能够抢得先机就可以赚钱。能赚钱的事情他们没理由不去做。

张家兄弟知道有必要给张克泉增强信心，张永昌对细声细气地张克泉地说：

“老爸，这些桐油本来就是天降横财无本生意，纺纱如果能够挣钱，那么我家以后又多了一个收益来源，即使最差的情况，棉纱卖不出去，那也是我家命里不该有这笔外财。其实棉纱即使卖不出去还能纺布自家穿呢，还能亏到哪里去？！”

张克泉还有点不乐意，心里有点计较。他认为两家的棉花，不应该一家垫钱；况且如果纺棉纱不赚钱，自己垫的钱不一定收得回来。但是他看到老婆许玉珍和几个儿子意见一致，也就勉强同意了。

他心里不痛快，嘴里都都囔囔地对儿子说：

“反正这些大洋本来就是攒着准备给你们兄弟娶亲的，你们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吧！”

等走亲眷的张家几口子转过了一个山坡，就看到了山坡下有个村子，村子路边有一颗大槐树，大堂哥家老婆大堂嫂贾美枝抱着儿子在树下站着说鳖呢。她旁边还站着一个姑娘，姑娘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面装着一些东西。

这姑娘今年大概有十五六岁，眉眼之间长得有点点像大堂嫂贾美枝，但比大堂嫂贾美枝长的好看些，她是椭圆脸，大眼睛，眉毛又弯又黑，梳着一条又黑又粗的大辫子。个子和大堂嫂贾美枝差不多高，身体比魏山丫健壮，发育得比魏山丫要好多了，胸脯挺得高高的，看上去已经有些规模了。

贾美枝老远就喊道：

“九叔公、九叔婆，还有三个叔叔，你们去走亲眷了啊？”

民国那时的风俗，新媳妇喊亲戚是跟着自家孩子喊得。所以，贾美枝才喊张克泉叫九叔公。

许玉珍下了骡子，和贾美枝打招呼：

“美枝，这大冷天为啥在路边站着吹风呢？永福大侄儿今天没和你一起回家？”

贾美枝用手对旁边的一条巷子一指，回答道：

“一起回了，你看，他不是在那边和朋友说鳖呢？”

张永福正在那边和两个人在说话，三个人叽叽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看见张克泉一家来了，远远地喊：

“美枝，你先和九叔一起回家吧，我今晚到根旺家去嘻一下，喝点酒打打牌，你到家跟我爸妈讲一下，就说我晚上不回去了明朝再回去。”

贾美枝冷笑一声，低声说：

“打牌？我看不是去赌钞票，就是去抽鸦片大烟去了，手气又不好还要赌，真是个赌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