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公主未央 一

春花已灿尽，夏芳始觉来。单衫杏子黄，云鬓鸦雏色。盈盈濯细足，轻轻笑软语。耳中明月珰，口若含朱丹。清风扶细腰，精妙世无双。

这样明媚的六月中，一阵醉人的清风足以使人驻足，何况风里有着淡淡荷香，荷香笼着娉娉婷婷乌发及腰的绰约身姿，那身鹅黄的纱衣迎风小舞，在浓浓烟柳中，一只轻快的曲子为它伴奏。

凝香驻足了，只是她并非为眼前的旖旎陶醉，而是咬牙切齿，满脸薄怒，气鼓鼓看着前方悠闲自在，以足戏水的少女：

“公主！”简直是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啊？”鹅黄少女好似受了惊，雪玉般的双足倏然收回，埋在湿了半截的裙衣下面，尴尬却调皮回眸一笑：“你来啦？”

夏日的风悄悄隐了身，抚动的柳枝忘了自己的妖娆，“碎玉闸”的淩凌波光安静享受瞬间的美好。灿若桃李的面庞在明眸皓齿间熠熠生辉，流转的秋波拂过之地，珣烂了整个夏天。

秋水为神玉为骨，肤色胜雪的少女修眉端鼻，颊边如花之靥更是动人。虽是年纪小，身子尚未长成，可雍容华贵之气充于一举一动，恍若精灵，颇是讨喜。小小年纪便是如此明艳动人，可知以后必是十足美人，不过小小身板及那狡黠的眼神仍是难掩其中的稚气。

如此美人，即便有了天大的错，别人也是不忍责罚的。何况歉意的微笑早已挂在小小的颊上。或许她自己也是明白的，所以看着青衣女子冷冰着脸走来时，笑得更加明亮。可是——

“公主，昨儿个皇上要奴婢呈上一个多月的大字，您离开时答应的，该不会丢在北边忘带了吧？”

少女微愣，立刻讨好般软软笑道：“凝香~~~~”

“奴婢也想是这样的，所以昨儿个已回了陛下。正好昨日尉迟老将军派人来确认您的安康，陛下好似生气了，让他转告老将军，几天后回京务必带了您的功课……”青衫女子笑道：“那奴婢就不担心了”

“噢，还有件事。”她又换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孔：“那位王御医派人来传话，公主好似借了他什么东西，现在是时候还了。烦请公主交给奴婢去回话才是。”

少女小手一抖，嘴角微抽，一抹微笑僵在脸上：“凝香~~~”

“是！那王怪医连皇上都得让着三分，要是再一次大闹宫廷，与您怕是不利，公主还是赶紧还回去的好。”

看她确实是生气了，未央赶紧拉着袖子一遍遍“好凝香，好凝香……”的叫，并保证下不为例，好话说尽终于是让这位未央宫的大丫头消了气。

她将未央的裙摆拧干，帮她穿上缎鞋，仔细将落在头上的花叶摘净了方罢。

“好了，赶紧写字去，否则皇上查可就糟了。”

未央抿着嘴站着，一动不动。

“公主！”凝香又黑了脸。

未央看看天又看看她，捏着衣角嚅嗫道：“都这个时辰了……”

“都这个时辰了，您再不赶紧的，谁也救不了您了！”凝香拉了她的手二话不说就是走，未央看没了商量的余地，心中虽是不快，可也不在异议。

刚回到殿中凝烟就风风火火的跑来，颤抖道：“凝香姐姐，苏嬷嬷来信，明日便启程回都，要您将殿后小轩收拾好了，她带了两位客人。”

“什么？”正在准备纸墨的凝香一怔，疑惑道：“这么突然？皇后娘娘知道么？”

“直接请示的皇上，奴婢这便要去禀告呢！”说着转身就向外跑去，突然又折回来向未央道：“公主，二皇子今日便回京了，晚上一定在太后皇后那儿请安，奴婢是否顺便告个假？”

“这还用说？快去！”凝香匆匆铺好宣纸，为未央蘸了墨道，严肃道：“公主，奴婢可没法看着您了，让凝露陪着您写字，可不许偷懒，保不齐今儿皇上便要了呢！”

未央拍拍胸脯保证：“你放心，今儿父皇要，本公主一定交一百张上去！”

看她如此诚恳，凝香一脸狐疑，可苏嬷嬷明日便启程回京，上上下下她都得打点一番，哪里来得及细想，匆匆安顿几句便罢。

等她一走，未央立刻将笔丢在凝露手中，转身就往外跑。

“公主，”凝露拦住她，急急道：“您干什么去？”

未央摆摆手道：“我去看看荣姐姐，你先帮着临摹几张。”

“不行！”凝露义正言词拒绝：“荣公主这一月之久都在静妃娘娘那儿绣嫁衣，谁都不得接近。再说，您昨天不是去过了么？”

“那……去见锦灵总行吧？她可没被关着绣什么。”

“不行！”

“你让开！”

“……公主，您昨天才与灵公主吵了架……”

“……”

“凝露啊。”未央缓了口气商量道：“我去看看父皇总行吧？陆御风几日不进宫来，我可不能让父皇趁机罚他十几板子。”

凝露叹口气：“公主，今儿早上下朝皇上才来过，您已经威胁警告过了……”

“……”未央气鼓鼓地瞪着她不说话。凝露开始非常坚决，可最后还是妥协了：“好好好，奴婢陪您练练拳脚，那凝香姐姐那边怎么办？你可是保证过的！”

未央立刻喜笑颜开去推她：“我说了交一百张，又没说交自己的一百张。你放心，父皇若是要，第一个着急的还是凝香，她自会想办法。走啦走啦……”

“……”

苏嬷嬷是未央的教引嬷嬷，是未央母妃从楚国带来的乳娘，蓉妃仙逝后便一直照料未央。每年她都奉旨要出宫一次，去探望一位老友。今年二月份未央十二生辰一过，因着被尉迟元翰带去祁北大营，她本请旨多逗留些时日，如今怕是听闻未央提前归来，故而匆匆回宫。

可怜了凝香，上上下下又得一阵好忙。

日头已高，未央与凝露在校场练会儿拳脚，香汗连连。

“不行了，不行了……”未央累的直摆手：“凝露，你的功力怎么又退了不少，我都可接你百招了？”

凝露也是扶着木桩气喘吁吁道：“不是奴婢退了，是您的功力强了不少。以前还可应付，今日已是勉强。便是姐姐来也不能轻易招架的！”

“果真吗？”未央看看自己的双手得意道：“师父总说我投机不勤，生性懒怠，功力难有大增，这下可冤枉了人！”

“师父？”凝露疑惑地问。

“额……”未央拍拍手唤小童端水上来，一边洗手一边囫囵解释：“没什么，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用膳，午后出宫找陆御风玩儿去。几个月没回来，这凌都可想煞了人。”

“什么？您……您要出宫去？”凝露震惊道：“皇上早上方安顿了，你可答应过乖乖待宫里的！再说，您……您可忘了那王御医正满世界找您？被他看到还得了！”

未央当初离宫时偷走了凌国大名鼎鼎的御医王景止十粒丹药，气得那位怪异的神医闯进宫来大闹，要将她扒皮抽筋捣骨磨粉，幸好凌皇给了他无数珍贵药材，而后连哄带吓半威胁，还说等她回来让其亲自临门道歉方罢。

几日前未央回来一问，支支吾吾说将那珍贵丹药尽数丢了去，整个未央宫都是一片哀嚎。凌墨尧闻言，沉默许久，叫人带话给她，这几日便安安分分待宫里，谁都不许给冠医居说公主回宫之事。未央亦是拍着胸脯保证过的！

未央果然有所顾忌，玩儿着腰间一块玉佩不语。凝露松了口气。却听她突然道：

“既是这般，我不去他冠医居便是，我们去将军府，看他怎么着！正好去给老太君请个安呢……”

就在凝露不知如何开口之际，陆御云带一队羽林军经过，赶紧向未央请安。未央喜出望外：

“陆侍郎，今日是你守城门么？”

凝露在后面一个劲儿使眼色，可那陆御云就是看不见，诚实回道：“今日午后是在下，晚上换丁大哥。”气得她直抚额叹息。

“啊！”未央高兴地拍拍手，道：“太好了，今日午后我要出宫一趟，你记得自己来查，而且，”她顿了顿神秘道：“不许告诉任何人！”

未央得意洋洋大步而去，陆御云惊愕，求救般看着凝露，凝露瞪他一眼，气呼呼地追未央去：你个糊涂蛋，活该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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