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泪花

木马，暗恋gas。

这件事其实并不难猜，毕竟之前有很多线索，早已指向此个现实。甚至某些时候，木马表现已经几乎等同于明示了——尽管那个时候江草还以为木马在开玩笑。

毕竟，这件事在江草眼里依然如此荒诞，他想破头都想不通，自己究竟有何魅力，令木马如此倾心。他只是演出一个gas、演出一个曾救过木马、似乎应该存在的英雄。而那个英雄究竟是否应该存在都还待定。

“你都看过了？”

木马阴郁地扭过头。

“只是，一点而已。”

江草想想，基本等同于承认地说道。言罢，他又轻声地：

“这不是好事。”

“我管你，”木马赌气撇嘴，过一会儿，却又轻说：“就算不是好事，我心甘情愿。”

“……”

江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世上还有这样的发展么？欺负自己整个少时、吊锤身为超能力者自己的童年霸王……却…默默暗恋了自己表演的虚伪英雄“gas”数年。

江草真一瞬间想坦白“自己就是gas”，可又冷静想，真坦白了，事情又会如何发展呢？他看不清世事的走向，更看不懂这份其实失了真的感情。别人崇拜gas讨厌gas追随gas他都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置身事外……可唯独喜欢不行。

更何况，那个人是木马。

江草涌起思绪，想劝，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超能力，超能力，他突然好恨好恨超能力……那就是一切的源头，该死的一切祸事的“根”啊……

许久、

许久。

“罗浮旧梦总成空，最虚幻海誓山盟。”江草微微摇头。

“空不空，虚不虚，谁知道呢？”木马轻轻哼一声，显然很不满……尽管江草编排的人其实是他自己。“你看过那部片子么？‘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娶我’。”

“但那个故事也终究是个悲剧。gas不是孙悟空，孙悟空也不是英雄。没人是英雄。大家，都不过是在无奈现实中，幻想了一段时间的少年……而少年终会长大。”

“他说，他会一辈子幼稚。”

“也许他反悔了呢？”

“他不会反悔。”

“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反悔。”

木马忽然有点生气，她微微弓起身子，手烦躁在裙角摆弄，冷眼质问：“你也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反悔？”

江草张张嘴，又闭上，突然有点无奈。转念一想，这无奈又有点自作自受。

原来童话故事结束之后是这般光景；原来英雄屠了恶龙，就并非完了。后来还有打扫战场、有剖尸体、有肮脏政治、有新的人成为恶龙；而王子娶了公主，有柴米油盐，有人老珠黄，有出轨移情。

很多年后，被救过的少女依然憧憬那个英雄。可那个虚假英雄，早已心垂垂老矣，老到，即便站在她跟前……她也认不出了。

可她的赤子之心，却仍未变过。

白灯的微光打在木马脸庞的弧线，圆润优美的一条轮廓，精巧，细腻。过去其实早已不是过去，每个人都变了，包括木马，只是木马偏执觉得gas不会变……或者说她不敢去想万一gas改变。

gas曾许以木马一份根本不可能完成的承诺，由此引出的这份期待，生根发芽，抽枝结果了快十年，沉甸甸到江草惶恐去接住。木马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但江草一点也没被人喜欢的那种高兴，部分因为，他早和“gas”身份隔离了，另一部分，就是因为，他“受不住”。

人这辈子最难解的……得不到，等不及，放不下……和受不住。

“我可能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但我想，我大概也因此有了评价的权利。”江草忽然有点焦躁，他忍不住唠叨：“你不该这样的……你渴望奇迹，渴望gas，渴望超能力。但那些都是假物。没人比我明白那些是假物……至少你应该明白是假物。你很厉害，你比很多人都厉害，没有人能拯救你……就算，偶尔想脆弱一下，也不用依靠gas，对么……？我……”

“滚。”

木马水眸微动，迅速充盈，她冷着脸，下了逐客令。

“木马——我知道你不爱听！我都嫌我唠叨！但是木马，这件事别人都能不管，唯独我不能不管，你喜欢的、迁就的、偏执的，根本就是连别人都废弃了的‘错误’……”江草越说越急甚至有点语无伦次。

木马还是那个字，

“滚。”

江擦愣了愣，眨眨眼，忽然，一下子就颓废，他刹那生不起任何意志。

干脆……就这样吧……

他讥讽自己可笑：真是的，她都不在意，你多事个什么劲呢？反正，gas永远都不会再出现，自私点，自私点，她跟你没关系的……

真的没关系的……

“那我滚了。”江草起身轻道。

“门没锁，请便。”木马没什么语气。

“好。”他径直跨向门边，轻一推，门便开启，江草轻轻叹一声。到了走廊，门闭上，江草倚靠门边扬起头缄默望天。蛛缠绕的废楼，龟裂的纹路在这种时候好像一张张讥讽的笑脸，嘲笑着他这前半辈子，以及，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后半辈子。

也不知兀自在那儿幻想低落了多久。江草回过神，自觉不好，准备走了。门里却响起木马凄凄然的哭声……江草心猛地一颤。

他转身，握住门把，又刹那迟疑。

最后他终于鼓起勇气转动把手，推门进入，木马刚刚擦掉几滴泪，愕然抬头望住闯进来的江草。她还以为江草早走了。那对水灵灵的大眼里，木马的情绪，如碧水映照的秋空般一览无余。

“你为他哭，不值得。”江草轻道。

“你、你、你干嘛……我，我才没哭呢，你瞎说什么……你快滚出去……滚……”木马使劲想擦掉泪痕，但越擦却越多，后来她干脆放弃，在那兀自一点一点落泪，只是嘴巴仍强硬。

“你恨他么？”江草冷不丁问，“承诺了这么多年，却没找你，甚至自己忘了，你恨他么？”

“你别扯……”

木马慌乱中跳起想把江草推出去，看似很使劲，但却感觉不到什么力度……由此可见木马心乱得连怎么用力都忘了。

这时江擦欺身压过去，强行挤进门里。那一刻，他甚至做好被木马庐山升龙霸砸掉下巴骨的准备，他只是匆忙中想让木马冷静下来，怕被推出去就再也敲不开门，又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做出这样不太妥的举动。

——但出乎意料的，木马竟没暴动。

江草内心反而更觉不妙。

木马松了手，门洞开，江草也不心撞到木马身上，木马头碰到江草胸口，却浑然未知。江草正狐疑着，胸膛里，木马的眼眸，

蓦然间，泪珠更密集地滚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