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漫天星雨何人泪（下）

竞技场崩碎，那断壁残垣在空中散开后化作了点点光雨。空荡的天空中，只有一个身影向地面落下，随着一声巨响砸在地上。

“陛下！”

公孙拓疯狂地向那尘土飞扬的地方，丝毫不顾还在一边虎视眈眈的沈梦玟和吕清尘。

数道飞剑与在空中凝成，与本来的那柄剑一起并排指向尘土扬起的那处，同时又有一条赤蟒在沈梦玟的拳头上凝成，嘴中尖牙露出森森寒光，还在吐着猩红的蛇信。

“统领！小心！”

看到吕清尘两人的动作后，守城的士兵们全都大声向着公孙拓吼着。可惜，公孙拓仿佛忘记了一切，只是拼命地向着地上刚被砸出的大坑跑去，嘴中发出的嘶吼的哭声，听起来就像失去亲人的孩子一般。

。。。

皇宫中，一群身着黄金铠甲的侍卫挡在了寝宫前，手中泛着寒光的利剑指着面前的那人。

那个人沉默地看着那房顶的檐兽，目光显得有点呆滞，之前潇洒英武的样子早已不复存在。

“爱，究竟是什么？”他不停地问着自己，“为什么你们都说我不懂，为什么你们都说我因为那种愚蠢的东西而不如她——明明是人类的弱点，明明是你变得脆弱，凭什么？公孙羽陌你凭什么嘲笑我？”

楚泽林突然大喊大叫了起来，发泄着心中的愤怒。他不服，凭什么人们都说他不如那人;他不懂，所谓的爱到底好在何处——能让一个天地境强者放弃自己毕生换来的修行成果。可是，当他看到敌手在最后一刻所展现的表情时，他的内心还是动摇了。

“咳咳。”

突然，楚泽林捂着嘴，不断地咳嗽，鲜血聪手指的缝隙间流出。

“没想到这天地责罚这么厉害。”他眉头一皱，在心中自语。

这时他终于看向了守在寝宫前的一众侍卫，将手放下，丝毫不理会从指尖滴落的血，开口道：“你们拦不住我的。”

然而，他所得到的答复却是一把的长枪，伴随着喊杀声直刺而来。

眼看长枪就要刺入到黄金甲的胸甲正中的位置，但鲜血并没有像所期望的那样溅起——一往无前的长枪朔地悬在了半空。

此时，黄金侍卫内心中惊惧无比，但他却连恐惧的表情都露出不来。他的身体好像已经不再属于他的了，只有耳边传来冷冽的声音——“若非我答应过那人不伤及无辜，恐怕你已经死一万次了。”

脚步声渐渐变弱，但那令人发冷的声音依然在庭院中回响着。这时侍卫们都想瘫坐在地上，可是身板还是那么坚挺。

。。。

剑，并没有落下，在空中崩碎成粉末渐渐飘散。蛇，也没用再向前一寸，已经化成光雨消散在半空。

沈梦玟和吕清尘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老者，居然又是一位天启境强者！多年未曾现世的天启境强者居然在今日，在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三个！

“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苍老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空中的老人，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诸位请回！”

赤江军在老人的声音落下后迅速地集结成阵，在各队统领的指挥下有条不絮地撤退。

沈梦玟两人对视，皆是苦笑一声，向远处飞去。

他们知道，此后怕是要受到来自姬国的疯狂报复。

。。。

“啊啊啊！！”

正在熟睡的孩童发出痛苦的惨叫，连稚嫩的脸颊都是扭曲了起来。

楚泽林看着面前的孩子，眼神中毫无情绪波动，更不用说怜悯了，从他手中喷发的灵力甚至变得更加雄浑了。

“不对，明明只是刚刚觉醒，为什么他和神图的契合度如此之高？”

楚泽林低声自语，脸上逐渐变得阴沉。突然，他的右手一颤，一缕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下。

“哼，就算你是神图，也只是个死物，凭什么与我对抗！”

孩童背部的神图光芒大作，不断地瓦解着楚泽林手中传出的灵力。可是，纵然它是天地间至圣之物，却还是难以抵抗一个天地境巅峰强者的全力攻击，它散发出的光芒瞬间暗淡了下去。伴随着刺啦一声，神图所在的皮肤被瞬间撕裂下来，鲜血瞬间染红了床上的被褥。

“啊啊啊啊啊啊！！”

从孩童的口中，传出了前所未有的惨叫。

“为。。什么，叔叔。。你。。为什么要。。。伤害我。”

孩童发出虚弱的声音，其中充满着痛苦。

楚泽林一言不发，转过身去，消失在原地。孩童看着他，身体不断地因为痛苦而抽搐，眼中的光泽逐渐变得黯然无色。

。。。

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地在长廊中跑着，脚下的绣花鞋上所绣花纹已经被磨地破烂不堪。

“殿下，千万不要出事啊。”

女子的脸上充满着担忧之色。刚才听到从太子寝殿中传出的喊杀声后，她就意识到不对，不顾同僚的阻拦就奋不顾身地向那里冲去，心中不断地祈祷着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不要出事。

然而，她看到殿前一动不动就像雕塑一般的侍卫。这时，她的心猛地一沉，脸上的担忧更加浓重，手忙脚乱地冲入殿中。

当她看到发生在太子殿中的惨事后，眼中突然迸出了泪花，丝毫不注意形象地冲出殿门对着四周大喊起来，“快来人啊，快传见御医，太子有生命之忧啊！！快来人！”

想起以前总是在她面前灿烂地笑着的可爱面庞，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又加大了几分。甚至没注意指甲已经嵌入了手掌心。

。。。

公孙羽陌做了个噩梦。梦中，他看着生命渐渐流逝的孩子，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抱头痛哭着。当他看到孩子失去呼吸的时候，只能无助地嘶吼着。

“不，天儿，不要离开我！”

这是，他的视野突然一阵眩晕，朴素的房顶映入他的眼中——正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屋顶。他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自语道：“我，还没死？”

这时，一道沙哑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声音中带着难以遮掩的激动。

“陛下，你醒了！”

公孙羽陌看向床边的那人，眼神中带着一丝高兴。

“小拓啊！”

他使劲想要坐起来，可是他的身体身体是那么的虚弱——虽然身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眼看着公孙羽陌就要倒下去，一旁的公孙拓马上慌慌张张地把他搀扶了起来。

“谢谢，”公孙羽陌对他笑了笑，说道：“你终于打破心结了，不错。”

然而他看到公孙拓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他的心头顿时一沉，声音变得有些颤抖。

“天儿他，还好吗？”

话音未落，他只见公孙拓应声跪地叩头不起。

“属下无能，让太子殿下受伤垂死，属下罪该万死！”

公孙拓的声音中充满着自责。

“快快，打我去见天儿，快！”公孙羽陌此时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拳头紧握，摇摇晃晃地向门外走去。

公孙拓连忙站起，想要搀扶他。可是公孙羽陌却是从他的手中执拗地挣脱了出去，嘴中不停地低声自语，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狠恶。

“楚泽林，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

太子殿里，只有一个女子和一个少女坐在床前，两人拉着手，她们满面愁容，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

“孩子，不要离开娘啊，娘还没有看到你长大的样子，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床前那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口中不停地呢喃着，另一只放在床上躺着的孩子的脸颊上的手，不停地颤抖。

公孙羽陌，站在大殿门口，看着眼前的场景，面色更加阴沉了。

“娘，不要哭了，”床上的孩子吃力地把脸扭向正在哭的女子，虚弱地说着，“我没事的。不信你看。”

他使尽全力，想要坐起来，可是背部传来的疼痛却让他重重地摔了下去，但他还是看到了站在殿门口的男子。

“父皇，你来看我啦！”孩子强忍着痛苦，想要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

但是，在殿中的三个人听到这句话后，却是心头一酸。

公孙羽陌走到床前，向着旁边的两个女子点了点头，然后看到床上那孩子苍白的脸颊，更看到了他背上惨不忍睹的伤口，竭尽全力压制着心中的情绪，说道：“嗯，父皇来看你了。”

他的话语中充满着自责。床上的男孩意识到了这一点，挤出了淡淡的微笑。

“没事的，父皇，我现在不还没死吗。话说，我听公孙拓叔叔说，你那天可帅了——可惜那天我在睡着，要不然一定要亲眼看看。”

“只要你想看，以后什么时候都行，只是现在答应我要一直陪着我，好吗？”

公孙羽陌握着男孩的小手，将自己的生命本源缓缓地主任到他的身体里——可是，令他绝望的是，丝毫作用都没有。

“父皇，不用了，毕竟那天你为了保护我受了那么重的伤。”男孩虚弱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脸上露出了不舍的表情，“对不起了，娘亲，父皇，天儿再也不能。。。陪伴你们了。。。”

男孩的手无力地从公孙羽陌的手中滑落。

“啊啊啊，楚泽林，你为什么那么残忍，居然对一个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我公孙羽陌发誓，一定将此仇百倍奉还！”

他仰面嘶吼着，双眼已经通红。床前，两名女子也是痛哭了起来。

殿外的天空中流星在天空中划过，就像划过在殿内三人脸上的泪珠一般，是那么的美，却也散发出一种难言的悲伤。

其中，一道微弱的白光向着右雄城皇宫中的太子殿冲下，然而并没有人注意到。

。。。

“父皇，不要离开我啊！”

少年跪在龙床前，不停地啜泣着。

“孩子，不哭，作为我梁国最后的血脉，一定要坚强！”床上那病怏怏的男子有气无力地对着少年说道，“我们梁国想当年也是泱泱大国，没想到如今却被区区卫国逼到如此田地。岩生，带着我给你的腰牌，去姬国的天衍书院吧。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啊，希望你可以替父王振兴大梁！”

“是，父皇，儿臣一定继承父皇遗愿！”少年抬起头来，坚定的说着，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变成了两道泪痕挂在了他稚嫩的脸颊上。

“那，我就放心了。。。”男子欣慰地一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殿下，快走吧。”

一边，一个老侍卫对着少年说道。

“好。”

少年站起身来，擦了擦眼，跟着老者一起向殿外走去。

他抬起头，看着漫天的流星，脸上浮现出了复杂的笑容。

“连老天都在为父皇哭泣吗？”

他看着浩瀚的星空，在心中下定决心——他一定要完成父亲的遗愿。突然，他看到一个蓝色的光点在他眼中飞速地放大。

“完了，没想到就这样结束了。”

少年绝望地闭上了眼，脸上挂着自嘲的笑容，他没想到自己的一生就将这样结束了。

“殿下，快点啊！”

老侍卫对着少年催促着，一脸担忧地看着庭院的大门。从外面铁靴踩踏在地上发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唉？”

少年困惑地摸了摸额头，他刚才还以为自己要被陨石砸死了。

“好！”

感觉到自己身体无恙后，少年急忙向老侍卫跑去，与他一起跳入了庭院中的深井中，对自己额头上一闪而过的蓝色印记毫无注意。

。。。

一道白光穿过殿上的瓦片，毫无偏差地降落到了男孩的胸口，耀眼的白光从那里爆发，伴随着一股强大的气息和无尽的生意。

“什么？”

殿内的三人此时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感受到从男孩身体中喷涌的生命力，公孙羽陌激动地大笑起来，欣喜的泪水从眼角滴落，大喊道：“这是神迹，神迹啊！”

顿时，殿中的悲伤被一扫而尽，所有人的脸上都恢复了光彩，开心地笑了起来。

挂在墙上的那幅画中所绘的男子一样好像也笑了起来，一抹光亮从他的眼中闪过，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

。。。

“你，还是回不来了吗？”

古亭中，一名男子看着漫天星雨，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悲意。

悲壮的战歌响起。这一刻，仿佛天地都在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