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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破晓之前 四

京城之中的豪门权贵大多知道,当朝右相李林甫府中有一处叫做“月堂”的所在,乃是这位天宝第一臣谋心算计的地方。只是知道归知道,众人也不过是私下议论而已,真要见了面,哪个不是对着李相点头哈腰,抑或唯唯诺诺。

不过,今晚出人意料的是,这向来不许他人靠近的月堂之中除开李林甫自己之外,竟还坐了一人,后者便是瑞王李佑。方才他已将近来发生之事一一说给李林甫听,此刻正借着低头啜茶的工夫,暗中观察着对方脸色,希望从中瞧出些端倪。

只是如李佑所料那般,这李林甫的涵养工夫可不是吹出来的,只见他静静地听完李佑叙说完,却仍是一言不发,只一味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

李佑见状知道对方是在等自己先行开口,须知现下他和李林甫的关系其实十分微妙,进一步则固若党同,退一步便是针锋相对。只是李林甫答应武惠妃拥立寿王在先,又厌恶见惧于太子李亨在后,因此无论于公于私,都应与自己交好才是。不过另一方面,李佑却是同对方争夺相权的潜在人物,以李林甫的脾性,能否同自己的对手和平共处简直是不言而欲,从张九龄,裴耀卿开始到李适之,那一茬茬宰执大臣们,走的走,贬的贬,又有几人能得以善终?

所以,对着眼前这位从头发白到胡子的老头,李佑不但不敢有丝毫大意,甚至于每说一句之前,都要字斟句酌好久,以免被对方寻得破绽。他可从来没以为凭着后世学到的那些东西,能同李林甫这位留名千古的人物相抗衡。对于李林甫这等罕见的擅谋权术之人,能不得罪便最好不去招惹,更何况,瞧着对方这般模样,李佑知道这人已经时日无多了。因此,对着一个将死之人确无必要斤斤计较,否则得不偿失的只会是他自己。

李林甫当然不知对方正在暗中腹诽自己,此刻他一心想的除了那桩乱七八糟的禁军武库被盗案之外,更多的则是目下的朝局,以及眼前这个朝廷新贵。

望着这位不露声色的年轻皇子,李林甫心中原本早已打好的算盘不禁又晃动起来。俗话说,自己事自己知。连李佑都能看出他病入膏肓,他自己又何尝不知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只是若非他家中一族并无妥善之人可以接替相位,否则又何须他操心若此。他也知道秉政十几年来,为除政敌,构陷下狱,贬官抄家种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所以有朝一日待他身死故去,只怕那些人便会对自己的儿孙下手。李林甫虽曾对儿子说过,已经一路行来,再不可回头。但关键在于这条路除了他之外,家族之中再无人敢走能走。是以,近来除了要防备杨国忠等争权之人外,他还须替家中老少谋划出路,否则等他两眼闭时,只怕便是这一家子衰亡的时候了。

有鉴于此,他之前便曾想过索性同李佑联合,以拥寿王争储为名,实则借以保护他自己奠下的根基,以及整个李氏一族。不过,凡事有利有弊,这个瑞王上升如此之快,现在又已经官至兵部尚书,虽然因为资历尚浅,政事堂之事仍不能由其主导,但若一旦自己与他合力,想来这大唐的朝政又会生出巨大变化。只是如此一来,不消多少时日,此人必定会将自己取而代之,那么十几年来的苦心孤诣可不就全功尽弃了吗?

这般一想,李林甫顿时又摇摆不定起来,于是也就出现了方才那彼此沉默的一幕。既无良策,他便决心先试探一下对方心思,当下便听他笑道:“此事虽说未免有些骇人听闻,但想来殿下对此一定早有对策,那主谋之人迟早必会落入法。此事虽然干涉甚大,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查办之时稍许谨慎些便足矣。”

李佑听了这话却颇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事显然被对方一把全推在了自己是身上,说什么“早有对策”,其实只不过不想被连累其中罢了,因为本来这案子除了死人外,再没有丝毫线索,那对策二字更是无中生有,充其量也就从此加强戒备而已。至于后面那话,似乎是想让自己对那涉案的宋浑手下留情。不过,以李林甫这等老练狠辣,应该不会天真到以为一句话便可将那私窃朝廷重物的罪名来个一笔勾销吧?但那话中之意却又极是明了,一时倒真难猜测对方究竟作何想法了。

李佑思虑再三,却终究想不出妥善之法,他知道若是这般下去,不与李林甫达成默契,长此以往,势必重蹈历史覆辙,当即拿定主意,便直言道:“李相过奖了,本王对此事其实也是毫无头绪。不过有一事本王也是明白的,宋大人本是由李相你推荐而入御史台,现下他犯此重罪,只怕就是中书大人你也难辞其咎吧。”话至此处,眼看李林甫脸色微变,又续道:“我这处查办起来谨慎些倒也无妨,怕只怕有人忍耐不及会当先发难,到时若是宋大人那里再有些差池,这事便难说的很了,只怕牵连之广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因见对方听的甚是专注,李佑暗暗鼓了鼓气,方才道:“至于是何人会陷大人于不利之境,不问可知,就是大人自己其实又何尝不晓得呢?只是眼下此人深受父皇隆遇,不可一世,若是稍有不慎只怕弄巧成拙,最后反受其害。何况以大人今日之威,朝臣中的确无人敢撄其锋。只是恕我冒昧,不知李相是否曾想过那身后之事。一朝为官,有谁不曾得罪过人,尤其是大人你替父皇秉持朝政多年,自有些许人由于种种原因,对大人心怀怨恨,而怕就怕的是等到大人百年之后,这些人便跳出来聚于某人麾下,口诛笔伐,到时工夫一长,又是众口铄金之下,便是英明如父皇者,只怕也难免生出疑惑。结果么,以大人之能,应当不难猜到吧。”

这番话说的毫不客气,简直便是当面直言李林甫活期不久,因此李佑一边说着,一边心里却也是七上八下,殊无把握。要知凡人都有忌讳,何况眼前这个视权势如性命的人呢?但所谓富贵险中求,李佑赌的便是纵是李林甫也极重身后之事,尤其对于一干子孙,更是舍下不得。

史书上说他对于儿子的规劝不理不睬,其实那中间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奈。他既自知罪孽深重,便索性横下心来把坏事做绝,将一干对自己有威胁之人通通除去。只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千算万算,始终没想到那杨国忠之宠信比起他来犹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曾料到病来如山倒,自己的身体崩坏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最终也未能斗过那个靠裙带而起的人。最后,直至入土,更被此人联合安禄山将一顶勾通异族蓄意谋反的帽子扣在了头上,导致被夺爵毁棺,子孙妻女则流放岭南。以他开元,天宝把持朝政近二十载,一朝身败,竟至如此,却也当真令人生出感慨。

不过李佑也顾不得这许多,他今日前来,为的便是能与李林甫这位善妒宰相达成一致,最少也要让对方暂时放下与自己相争之事,总之千万不能在面对杨国忠,太子,以及安禄山等人时,再在身后添上一位李右相。那时一个不好,可就是身首异处了。更何况,李林甫的手段他是再清楚不过,口蜜腹剑往往最是致命。李佑可不想让自己的名字在对方的恶行里再多添上一笔。至于先前将张九龄等名臣忠良之后称为“某些人”,那也只有在心底暗自道歉不已了,想来为这江山社稷,这些人也应当不会怪罪自己罢,李佑心里这般安慰自己道。

话已至此,却见那李林甫仍是默然不语,过了半晌,方听到他那苍老的声音回荡在青砖垒成的月堂正厅里:“想不到殿下如此年轻,却也能将朝政看的透彻至此,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唉,老夫年纪老迈,若不是念着陛下昔日知遇之恩,早就告老致仕了,由何苦再周旋于京城这般乱局之中。不过,若是殿下能答应本相一事,那今后无论是皇上跟前,抑或是政事堂之中,本相一定全力支持,谅那一二人也抵不住你我合力,只不知殿下之意如何?”

这话便是提条件了,李佑早知会有这一幕,当下不免暗自庆幸自己这回总算压对了宝,于是遂恭谨道:“李相有何吩咐,只要王力所能及,一定不负所望,还请李相明示。”

却见李林甫微微一笑,口中道:“老夫若活着,自然什么都不用说,但若我身故,殿下须替我对付一人。”因见李佑并无惊讶之意,随即沉声道:“怎么,殿下以为是杨国忠吗?嘿嘿,自然不是他。此人同太子一样,便是老夫不提,殿下为求自保,对付起来一定也是不遗余力。我所说之人其实乃是安禄山,此人虽然表面恭敬谦和,实则对我素来惧恨交加。他既害怕我加害于他,又恼我堵他入相之途,是以只须我一朝故去,必定待机诋毁,以消心头之恨。而如此也就帮了李氏一家,如何?这般交换,没有亏待殿下吧?其实,单就眼下那北地绢马之事,就够他安禄山喝一壶的了,殿下的手段还当真不简单呢,呵呵。”

若说先前之话虽令李佑有些意外,但经他一说,除了佩服其先见之明外,也并不如何。只是最后一句,却不免使李佑心下惊疑不已,此人非但知道绢马之事全因安禄山而起,而且自己在其中的意图竟也被他看得一清二楚,这等本事当真不愧是留名史册的大奸臣。只是他却不知道到那安禄山本就是李佑一意要除的,当然安史之乱本就在他死后,所以倒也不能怪他没有事先料到李佑的心思。尽管如此,这般交易对二人都是有利无害,是以只见李佑一笑,便道:“大人但请放心,此事便包在本王身上。”

李林甫见他满口答应,心中只道对方毕竟年轻识浅,被自己算计了还一脸高兴。不过他内心却也难免有些失落,时势如此,竟要靠一个后辈来助他保住李家一族,这若放到数年之前,那可是想也不曾想过的事。罢了,岁月不饶人啊,脑中浮现这话的时候,李林甫忽然觉得疲惫不堪,借着两人以茶代酒,举杯相庆之机,便将那满满一碗愁绪消沉灌进了肚里。

却不知大唐的国运已在二人手中悄悄发生着蜕变。

不好意思,这两日来,鼻炎发作,痛苦不堪,更新慢了,还请见谅,多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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