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如果不刮风还勉强能够忍受（大哥，我好象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句话，以后引用他人的句子请标注或以不同字体区分，剽窃他人作品和偷你扁的贼一样可恶），风吹的鼻头通红冻的脚趾手指尖生疼，灌进衣领顺着脖蔓延到全身，全然不是冬天想要的感觉，我骑辆带逢电动三轮车，随着车流拐进地安门内大街。

没错，我现在是快递哥，每天上午7点骑车到网点，边卸车边分捡，文明装卸是不可能的。我撕下面单首联，按派送的先后顺序把它们摞在一起，用把枪做派件扫描，随着“滴”的一声响，我的收入就多一块二，收件人和发件人便能从网上查到上传的物流信息。

发快递写地址是个学问，与其写什么省市区什么街道什么路几号几楼几单元几零几，就不如在填写省、市、电话后，这么写“到景山西街与景山前街路口打电话”或者写“故宫北门右边第一个水果摊”更有效。当然神武门肯定不让摆摊儿，我只是打个比方。

故宫北边景山公园这一片是我的派件范围。送一个普通件能挣一块两毛钱。挣这一块两毛钱可真不容易，有单位不让三轮车进院的，有写字楼不让上电梯的，有拒收的，有签收后又要退货的，有超区的，有冒领的，有“到付”忘记收款的，有打不通电话和打通电话后不说话的，有电话中说好在家送上楼不开门的，有超大超重需要另加服务费赖着不给的，有地址不详电话错误找不到地址的……别看不起我们送快递的，穿着邋遢不讲卫生那可不是我。我每天穿的是精神抖擞，现在我身着大一号的湖水蓝的抓绒上衣，暗中庆幸当初没把它一并放在缝纫摊裁掉一截。哪天得空取回衣服，再套上一件就暖和了。

长得帅气穿着整洁确实能招揽生意，偶尔还会有艳遇呢！这不，那个天天网购的败家娘们又打电话叫我上她家取件，她要退货。退货可是有讲究：签收后验货不满意要退货，我可以收费也可以不收费，只要没用把枪做扫描上传签收，是否免费就得看我的心情。我总感觉这个女人对我有意思，如果她今天留我吃晚饭或者干点别的什么事，我不准备拒绝。我决定最后去她家。

“咯噔”一声惊醒了我的痴心妄想梦，车轮辗过减速带，进入了某小区。最后这单的收件人跟退货的那个败家娘们在一个院。这个曾经的全国示范小区已经破落不堪，四面邻街墙上到处都是豁口，楼王7号楼有17个单元，当年一定是为了争什么之最，按摩天大厦设计的，后由于缺乏资金降低了高度增加了长度。如今，斑驳的墙体上落满了灰尘，像一列拉煤的火车又破又长。收件人于之丹住在7号楼7单元707室，差一个7就中奖中奖了！

这单货一共三件——一个主单带两个子单，内装货物标明是书。每箱标明的重量是17公斤，包装结实厚重。我给收件人打电话不是打不通就是打通后没人说话。货已经到了三天，超过三天无法派送就要退回给寄件人。

我猜收件人是个老头儿，年轻人只看视频，才不一篇一篇地翻书。我听有声小说。

我怀着对文化人无比崇敬的心情仰望这座当年图纸上的雄伟建筑，连个电梯都没有，或明或暗的窗户看上去像只坏了底的破筛子。我按门铃，一直按到手酸也没人应声，估计是坏了，或许没人在家。我仿佛看见707隐约有灯光透过窗帘闪了一下。

不送有规定可依，送上去是发扬职业精神，家里没人是自讨苦吃。重量超过50公斤或七层以上没电梯，是需要加服务费的。这三箱东西加起来是51公斤，算超重吗？七层以上含七层吗？公司的派送规定我没记清楚。

如果不是明天放假，如果里面装的不是书，如果收件人不叫于之丹——我突然感觉这是女人的名字——一位漂亮女性见我不辞辛苦负重上楼，说不定会留下我吃刚出锅的热乎饺子呢！我爱吃饺子。

我抱着摞在一起的三个箱子拾阶而上，声控灯随着我的每一声“哦”应声而亮，前两层还算力所能及，后每上半层就得把箱子抵在拐角处的楼梯扶手上喘粗气。51公斤加在一起是我体重的几分之几？我体重75公斤。依在楼梯角休息的时候，我掰着手指头算术。终于爬上七楼，“咚”的一声，三个箱子掉到707门口，最下面的那个箱子受到冲击破了一个角露出书脊。真不应该让收件人听到或看到哪怕是无意的野蛮装卸，我气喘吁吁弯着腰，肺都要吐出来了。

我先是用两根手指“当当”轻声敲门，文明人的敲门方式；接着是“当当当”，普通人的敲门节奏；后来是用手掌“啪啪啪啪”拍门。粗鲁的敲门方式，只有在确认室内无人时才敢下此重手。四周一片寂静，孤单的敲门声回荡在空寂的楼道中显得异常诡异。

真应该先上楼确定有人再送，好想打通电话告诉收件人说把东西放在水表井了。可电话一直是无人接听，我开始不喜欢这个工作了。

身负重物下楼，背着抱着怎么着都不舒服。我是抱着上楼的，已是腹松背紧累的直不起腰，现在换个姿势背着下楼，顺便能把身体拉直。我蹲下身子却无法将其挪到背上，只能像上楼那样抱着，为什么不快递个姑娘呢！

我在悻悻抱怨中一脚踏空“扑通”一声，和三个箱子应声倒地！脑袋撞到了什么硬的东西，手腕挫的生疼，我趴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也懒得起身，我想起了我可怜的身世，如果父母在天之灵看到自己的儿子在寒冷的冬夜身单影支地加班送件会是什么心情？凑巧这层楼道的灯还坏了，我在黑暗中无可奈何地用手摸了摸头上痛处，但愿没流血。然后开始摸索散落在地上的三个箱子，那个破角的箱子已经完全摔散了。我打开手机电筒，眼前的景象让我大惊失色！

我万万没想到，被书夹在中间的竟是我被盗的那块匾！我张大嘴巴两眼发直就那么呆呆地瞅着，什么手疼腰酸全都忘了，失而复得的喜悦顿时贯穿全身，令我热血沸腾！生怕血液流动的声音会把楼道本已坏了的灯震亮。

我开始工作，动作干净利落，几乎是机械式的，就好像平时的工作都是为这一时刻进行的演练，我把那堆废书摞在匾上，别问我是怎么搬着另外两个箱子下楼的，不记得了。

整个过程四周静谧无声，楼道没人通过。虽然我还没有产生非要把这三个箱子据为已有的坚定信念。但是，我就像小偷那样蹑手蹑脚地悄没声地溜到楼下，一盏声控灯都没惊动，一点都不累。让退货的那个败家娘们在家等着去吧！

我骑着电动三轮车行驶在华灯绽放的街头，如同孤雁飞过家乡的水库，苍茫又空旷。我已经有好几年没回老家了。

老板开车去中心送货了，客服小妹妹埋怨我几句后，帮我做好问题件便急匆匆地坐着男朋友的捷达回家去了。

我把三轮车推进库房，打开车门，先卸下那件破损的箱子，取出匾装到一个蛇皮袋里，用尼龙扎带抽紧后，熟练地绑在自行车后架上，一切动作都是那么的自然娴熟。我没把另外两个箱子一并带走，我不贪心，我又不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