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语还休

也有月亮足够照亮魔界每一条泉眼溪流时，辛古就独自飞到屋脊上自己喝酒，自己感受月光，自己怀念有关步羡的两个人的小日子。没有仇恨，没有思念焦虑，不用隔着山海一个人怀念过往时光，不用一个人神伤。

最可笑的是，这些事情只是他自己的。想念和依恋是自己的，她没理由知道这些事，而自己也不能教她知道。

和以前不一样。

还记得在九重天时那一次，自己修炼渐入佳境大有向步羡展示炫耀的意思，为着平日里步羡总说自己修为不够，不用总想拿出来丢人现眼。其实不然，步羡还不一定比得了辛古，步羡总觉得辛古纵使天分高，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撵上自己吧。

“步羡你看看我!”

“看你什么”步羡头也不转，摆弄着从人间带回来的沉香木模型，照着自己的守月小院做的，预备送给南期，为着南期夸赞过守月小院的好处。若将小院给他，他是不见得收下的，步羡偶见人间匠人再造屋子时事先刻好了模型，心中一动，打算照着守月小院找人做个模型来。素闻卯日星君画技超群，步羡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说动卯日星君帮她画下守月小院，这才有出价找了人刻下模型。

“你看就知道了!”

步羡好歹偏了头瞅了一眼，登时愣了两下，指着辛古，“你…”

“还丢人现眼吗总该高过你吧!”辛古得意，仰脸背着手。

“还是，我教的好!”

“步羡，你怎么不教教你自己总该用点心思，才不至总教人说三道四……”

“得了你，怎么就跟个老妈子似的”这些话步羡听了不知多少，也知道他们说得都是对的，可自己又是也觉得无能为力，在修炼这件事上，好像有着天生的短板。起先的几百年，步羡修炼像走平路似的，可不知什么时候，这平路似是被阻断了，修炼起来不如以前那么得心应手。

“不知谁每次气哼哼地说要闭关修炼堵上谁谁的嘴，没两天就自个儿溜出来了……”

“碍着你了？”步羡想想心里也烦闷，话都不想多说，尤其辛古还以一种带着炫耀的方式在同她说话。炫耀一番再进行说教，闹得好似自己多不用功似的。

不是嫉妒，步羡有点羡慕，自己以前修炼时纵不如辛古那样顺，但也不很难，怎得如今就这样了？看着辛古，不免烦躁了些。

“你还差着呢！你师伯天分比你高多了，也不见这样炫耀的。还是好生修炼为是!”

“师伯”

“南期……”

“我就是晚他几年修炼而已，我若和他一样，不见得差他一截!”辛古半是赌气，心里也知道南期的厉害，只是步羡总说南期的厉害却不见得夸上自己几句。

“谁知道怎样呢？你，哎呀，我要出去一趟了……”

辛古站在原地心里不是味，反复思忖着，步羡那句“你……”后面原本是想说什么，心里又记上步羡一道，连着想起了早十几年前步羡说，什么时候一起去下界逛逛，结果怎样呢

她自己没忘去人间玩两圈，倒忘了要带自己去了，这也罢了，她还花心思做了细致的计划原是为了好生带南期去一遭人间。他只以为，步羡是又想起那件事儿了。

再有步羡良心发现关心他修炼上的事情，得知他差了什么书卷，立马就离了守月小院说要去天卷阁为他借来，叫他好生修炼莫分心。辛古心里一阵高兴，反倒没心思修炼了，等到下午步羡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原是，南期正好也在找同样一卷古籍，步羡巴巴地递过去了，最后带回一堆不相干的古籍。

一时触发，连着大大小小的事，辛古看着步羡收起模型往外走，当着步羡的面儿冷下脸来一转身径自走开。

辛古也和步羡生过气，但是总架不住一有什么事就想和步羡说上几句，到头来总是前脚冷战后脚就好了。

辛古直觉这次是要一连这几日都懒得同步羡说话的。心知步羡无意说自己不是，他也不乐意生步羡的气，但她总那么说上几句，时间一长，辛古偶有会当真的时候，气着步羡，难道自己就真的差南期那么远，万比不上南期这还不恼尤其说这话的还是步羡。

辛古如是几日冷着一张脸，步羡说什么话，他也不应。步羡也奇怪，以为辛古就自己遇到什么事了，跟自己犯别扭，万没想到辛古是生自己的气，也就没上心。

步羡又从人间带了些糕点，见着辛古在院里呆坐，打开屉格，拿了一块在辛古眼前晃悠，“尝尝……”

辛古以为步羡这是要和自己和解，神色淡漠接过糕点，想着冷了这些日子也差不多了，既然她先示好自己也没什么好固执的，只是还等着步羡说些什么话。

想听步羡说什么话，具体辛古也不知道，但步羡接下来说的却是他不想听的。

“怎么样”

“不错……”

“连你都说不错了，就说明这糕点是可以的。南期应该不至于讨厌!”说着嘭得一下盖上了食盒的盖子，停也不停地提腿就飞走了，衣服后摆在空中作响。

辛古盯着步羡的身影又看手中没吃完的糕点，恨恨地把糕点填进嘴里狠咬了几口带着茶水咽了下去。感情步羡不是要和好来了，不仅如此，自己在这一连几天不痛快要与步羡置气，她竟浑然不知这几天一直纠结地差点按捺不住要与步羡和好，她竟一点都不知这就只是自己一方面地生气，自己不好受，她还当之前一样过全不受影响，就只是自己跟自己闹呢

辛古苦笑了几声，你怎就不好好看看我我可是跟你生气了，你就一点不知，只当我自己闹自己我是一厢情愿一厢情愿。

辛古等着步羡回来。

步羡一踏入院子就觉得被步羡看得浑身不舒服，活像是自己无意闯入别人家门了似的，步羡慢下步子，难得走路不带风，刻意不理会辛古半带幽怨半带着火气的恼人的眼神，梗直了脖子和腰大有一副做错事的样子，步羡有时候也不知自己怎地就觉得，辛古明明是自己的徒弟，怎地有时候自己反倒矮了一截似的。

步羡猛地一推门，抓住门边头先往屋子里探，脚跟着往里迈，就等转身关门了，辛古一嗓子叫住了步羡。声音不很大，也不温和。

“步羡……”透过那双眼，辛古有种瞬间踏破一切风尘的感觉，还有点难过，看着换换靠近的辛古一时慌了神。

“你，就没发现”

“……”步羡楞了两秒，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声音都卡在嗓子里，有些模糊。

“步羡!”

步羡更加手足无措，不明白。

“你怎么总是看不出我的好处，我的修为精进，你总是用一句比不上南期就给盖过，你跟我说过的说过的话从来就不记得，却把南期的一点头都记上许久。”

“嗯”步羡不很明白，只觉得辛古说的话没什么逻辑，而且自己说过什么话是自己忘了的，怎么他这么在意自己大概是没对他说过什么要紧的话吧。

“我这几日跟你生气，你没看出来”辛古难得的叹气，显出一股子老成，多了几分耐心。

“生气生我什么气我怎么了？”

“你总说我不是，总收不住嘴，说什么你还差着呢，比南期远多了……”

“我又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步羡急着想解释，同时又想起自己好像是总这么说来着，垂着头抬眼看了面前的辛古，“还不是你总炫耀……”

“我哪炫耀了……”辛古脱口而出，眼前步羡抿着嘴一副急着要解释又不知怎样说的矛盾样子，辛古一点不高兴都没了。

“你就是，而且你老说教我，我都不计较，你还记着我随便说的话煞有介事似的”

“我本来也觉得没什么，但你总那样说，我当然……”

“我怎么就不记着和你生气”

眼见着步羡气势逐渐上来了，辛古忙说话要止住，“嗯嗯，步羡你脾气好啊。”

“再说了，我还是你师父!师父说你几句怎么了？不该么？还敢跑来说自己气着我，欠教训”

辛古就知道步羡会仗着师父的身份来说一通了，所以想提前止住步羡说这些话，他一点都不想听步羡说师父来师父去的。

以前不痛快了，他满可以不给步羡面子，当着他就说出来，可现在不行了。

现在这些事，他教她知道又如何？给她添不顺

所以，他只能自己跟自己说。偶尔也想步羡，自由自在的，多好，权当自己的那份自由自在留在步羡那里了吧。

所以，步羡，你一定得是好好的，做你自在的小神仙。你值得所有的自由美好，我呢，看着你欢快就好了。

我得护着你。不自在的步羡，我虽无法想象，但我知道我肯定心疼，也比不能自在飞的你还难过。

你想追就去追，想停留就停留，什么都不想做就歇下，不后悔过去做或没做的事，也不畏惧前面或将发生或不发生的。

因为对步羡的祝愿和期待那样好，所以看到步羡不带半点神采的脸才更锥心。可是，真的没有谁规定过，一切爱与不爱都不许有为此伤心。所以，在这件事上他能为步羡做的少的可怜，只能盼着步羡自己解脱自己。那自己呢辛古觉得，自己是情愿的，情愿把心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