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称呼

钱万钧绞尽脑汁结交上层人物，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种事情，既花费金钱，浪费时间，还得丢掉人格尊严。但这个社会的资源是极其有限的，并且都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不为五斗米折腰，从古到今就只有一个陶渊明。大多数人为了生存，只得向命运屈服。

这年底，钱万钧驱车数百公里，到何局长的家里，给他拜年。何局长是外籍知识分子，大学毕业就分配到峡江县工作，已经近三十年了。

钱万钧到了何局长家，真是客走旺家门，家里一派热闹。教育局的各个股长、建工建材公司的经理、一些学校的校长、几个老板模样的人，都不远千里，来给局长拜年。

钱万钧送了年货，给了信封，何局长就留吃饭。满满的三桌客人，身份高的就和局长坐一席。钱万钧是个小学教师，没有地位，就坐在另一席。这桌人都不认识钱万钧，也没有谁去理睬他。

席间，何局长来给每桌敬酒，到了钱万钧这一席，对大家说：“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钱老师，小钱，在一个小学工作。”来拜年的人都是有身份的人，听说钱万钧是个小学教师，脸上就显露出轻视的神情。

尊重长者，礼尚往来，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年节到领导家里走动，搞好和领导的关系，也能推动工作的开展，是工作的有机组成部分。一个领导，特别是地位高的领导，如果在年节时，家里冷清，也说明这个领导没有当好，工作关系没有理顺，干群关系恶劣，那离下野也就不远了。

饭罢，钱万钧在局长家周围转了一圈，他发现何局长家离主路有几百米，还是土路，就记在了心里。

春节过完，年味散尽。钱万钧就带上一个小小工程队，来到了何局长家。他想在局长面前露一手，让局长看一看他工程队的实力。

只用了一周时间，局长家通往主路的土路变成了水泥路，宽敞青黑，屋前的停车场平整漂亮，这就很是符合一个局长的身份地位了。

钱万钧没有打扰何家的人，做完这件事，也没有向何局长汇报，就悄然地离开了。

这一天，钱万钧正在煤矿，就接到一个电话，只听电话那头说：“万钧，我是教育局的何立志啊，嗯，明天下午，你到我这里来一下。”

钱万钧以为和何局长建立良好的关系，还需要投入更大的精力和花费更长的时间，但没想到幸福来得太突然。由“钱老师”到“小钱”，由“小钱”再到“万钧”，称呼的变化，实际上是关系亲疏的晴雨表，实在是太重要了。

第二天下午，钱万钧准时赶到了教育局，来到局长室外，就听到何局长在高声训斥人：“普九建设时间紧，任务重，光凭你一个公司的三个建筑队，要搞到何年何月？你要联系那些有资质的建筑公司，全面铺开。”

钱万钧进门，看到教育局建工建材公司王经理弯着腰、低着头，站在局长的办公桌前，听着局长的训话。

何局长看见钱万钧进来，就对王经理说：“钱万钧的建筑队就不错，有资质，工程质量过得硬，我是亲眼所见。”

钱万钧就顺利拿到了一个中学的教学楼的建筑承包权。这栋教学楼，有四千多个平方，很有些规模，建筑成本自然也就不低。

所谓钱万钧的建筑队，其实是以他大舅子的乡村建筑队为班底组成的，根本就没有建筑大型工程的能力和经验，并且也没有资质，这时就只好挂靠到一家有实力的公司名下，每年交点管理费。

钱万钧这时拿下一个大工程，预示着要向建筑业进军，就得招兵买马。如果把教学楼工程搞成豆腐渣工程，对不起何局长不说，更要砸自己的招牌，在业界失去信任，今后就没有生意可做了。

他招聘了一个职业经理人来管理工地，监督工程质量。又聘请了专业的工程施工人员和安全员，对原来的建筑工人进行了培训。大舅哥在外面跑材料，自己就联系业务，协调各种关系。

这时还没有工程监理一说，工程质量的监督除工程队自己自查自纠外，学校的总务主任就是甲方代表。自查自纠效果一般不明显，因为自己既是运动员又是裁判员，自己为难自己，很少办得到。而学校总务主任也是人，但凡是人，往往就有弱点，这些弱点常常就被别人找到。总务主任也就时常被人牵着鼻子走。

工程建筑不像现在要打基桩，当时没有这个条件和施工水平，而是用人工挖地基。开挖的地基深两米多，宽一米多，然后在这个深壕里填上石头和水泥浆，形成巨大而坚硬的基础，来承受地面建筑物的巨大质量。

万丈高楼平地起，地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因为地基在地下，一旦偷工减料，外人不易发现。许多工程队就从打地基开始，做些手脚。

正是地基上可能做手脚，教育局领导也洞若观火，就十分重视这个环节。地基壕沟挖好后，教育局先要派人来验收，要符合标准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建设。

挖的地基壕沟绝对符合标准，验收人员看着工程队往里面填石头和混凝土，但这些钦差往往等不及地基浇筑完毕，往往是醉酒，身体不适，就打道回府了。等到验收人员走了，没有人监督，工程队就开始耍花招：应该浇筑两米深的，就只浇筑一米半。壕沟上面就有五十厘米空着，然后用人工把那些多余的土挑走，地基就完成了。从表面上看，完全符合标准，但实际上地基是不合格的，海拔也低了五十厘米。

挑土所用的钱大大低于浇筑混凝土的钱，就能够节约一大笔开支，这就是工程的利润。

地基浇筑完毕，就在上面扎钢筋，浇筑地面的基础，形成建筑物的基本格局。

钱万钧的工程队也是如法炮制。争取利润的最大化，是浸入每个资本家血液中的信念。马克思曾批评说：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那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