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昨日种种，皆成今我（一）

“刺啦”一声，虽然不是在现实中，但穆青君和谢无忧确实都听到了这刺耳的摩擦声，同时这声音也是一个信号，谢无忧进攻的信号。

那坚不可摧的壁障居然在穆青君的太玄穿灵刺前被生生撕裂了一道口子，虽然不大，但壁障却已经出现了破绽！

毁掉千里之堤的，往往只需要一个小小的蚂蚁穴！

谢无忧的力量随后就到，穆青君继续运转自身灵力，想用剩下的两成神魂之力相助，这样谢无忧必定会更有把握。

但接下来，异变突生。

谢无忧的神魂之力越过了穆青君的神魂之力，随后谢无忧以自身王灵境的磅礴灵力瞬间反震，生生的将穆青君按在自己背上的双手震落。

在最后关头，谢无忧强行把穆青君送出了漩涡的中心，让他脱离了战场。

穆青君吐出一口鲜血，仰面倒下，幸好有李顾重的及时搀扶才没有躺倒在地上。

穆青君面色苍白，神色惊恐，自言自语道：“不，不，不”

在把穆青君送出战场的前一瞬间，谢无忧对他说了一句话，平静却决绝，“乖徒弟，这是我的战争，注定要我一个人来承受，相信我，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穆青君知道，这不是谢无忧在逞英雄，也不是他的大男子主义，他只是不想带着徒弟的命一起去赌！

如果谢无忧不拒绝穆青君的协助，那么穆青君和他将一荣俱荣，却也会一损俱损，但这样也说明谢无忧有把握能突破壁障。现在谢无忧拒绝了穆青君，并不惜让穆青君受伤也要把他送出这个泥潭，恰恰就说明，谢无忧没有突破的把握。

如果有穆青君祖灵之力的协助，在穆青君的计算下，他有六成把握帮助谢无忧突破，但谢无忧拒绝了。现在谢无忧的生还几率不足五成，突破几率更是不足三成！

穆青君伏在地上，浑身颤抖，李顾重站在旁边，面色难看。

他们已经无法给谢无忧任何帮助了。

一切只看谢无忧自身的福缘了。

谢无忧自身的精神海里，在李顾重和穆青君已经看不到的地方，谢无忧自身已经聚集了全部的神魂之力和精神力，并且糅合的无比凝实，厚重中带着锋利之感。

被穆青君太玄穿灵刺打出来的微小裂缝正在自身的修复之力下缓缓愈合，机会只在一瞬间。

谢无忧已经锁定了那个缺口，他要拿命，去赌那个更高的层次，和攀登更高层次的机会！

在暴起攻击前的一瞬，谢无忧微微一震，他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似乎突然顿开了，他想起了一些事，一些被他遗忘在记忆深处的事。

记忆中，几个月前，鱼龙森林，那鹅黄长裙的柔弱女子，和那个杀手工会的中介人芊芊的身影，逐渐重合。

“原来是你”谢无忧嘴角流露出微笑，然后神魂凝合，向着裂缝发起搏命一击！

“轰”的一声，谢无忧的精神海巨震，他感觉到自己的神魂的壁障已经破碎消散，一个新的世界之门在他眼前缓缓洞开。

但同时，谢无忧的精神海还是没有承受住两股力量碰撞的威力，缓缓崩裂了。

有时候，老天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让你窥探到了更加神秘，更加辉煌的世界，却又让你倒在了新世界的门前。

谢无忧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柄巨斧劈开，疼得他神魂都颤栗起来，在他的意识中，精神海已经崩裂，而自己的神魂，也在慢慢的湮灭消散。

死亡的前兆。

神魂破碎，必死之劫！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谢无忧的嘴角，流露出的居然不是苦涩和恐惧，而是淡淡的微笑和释然。

“对不起哦，居然在这个时候想起了你，可惜没机会再见到你了，也没机会再跟你说一句话了呢。”

“师兄，无忧先走一步，青君就交给你照顾了，唯一遗憾的是诡道之剑还有些经验和技巧没有教给青君，这样惊神剑也会不完美吧？”

“不过这我倒也不担心，以青君的天赋和悟性，这些东西他一定可以可以自己悟出来的。”

“我真正担心的还是你这老东西啊。你虽然平时损我损得厉害，但我知道在你心里我也是和青君一样的孩子，从小到大有好东西你都让着我，这次黄泉古道，师弟我可要先行一步了，嘿嘿。你个老东西也孤独了这么多年，我知道从小师妹死后你就立誓终身不娶，加上师父的大仇未报你也没这个心思，但现在我走了，这雾隐峰上也太冷清了，对青君的成长不是好事，有看得上的就找一个吧。”

“师父，徒弟不孝，不能亲手斩杀齐鸣晖给您报仇了，但我和师兄的徒弟穆青君一定可以做到。师父，前路漫漫，山高水远，您走慢点，徒弟要永远侍奉您。”

“青君，酒是好酒，心是好心，出现这样的事是谁也料不到的。真要算起来，也只能怪我好运气用完了吧。这么多年多杀手都没遇到什么硬茬子，每次都能全身而退，现在看来，我的劫数在这里啊。”

“但是你也不用自责，我辈修行，本身就是逆天而行，为师已经站在了东州的顶峰，还能在死前窥探到更高层次的世界，这辈子已经值了。就是答应你的兵刃可能要食言了，不要怪为师啊。你的未来一定不会囿于小小的东州，为师看好你。”

谢无忧说了很多，这些话不是用嘴说出来的，而是更加直接的神魂传音，想说的话会直接在被传音的人脑子里出现。平时这样的传音对神魂的消耗是非行大的，但眼下，谢无忧还在乎什么消耗呢？

李顾重站在旁边，眼角含泪，却什么都做不了，指甲已经深深地刺入掌心，将整个手掌刺得鲜血淋漓。

穆青君还是伏在地上，额头贴地，涕泪横流。是他，都是他，没事做什么清神醉心酿，是他将二师父，亲手送上了绝路。

东州，黑月城，杀手工会。

正在忙碌中的芊芊，忽然左手撑桌，右手按住心口。

那一瞬间，她的心脏，仿佛撕裂般的剧痛，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冷汗遍布额头，剧烈的喘着粗气，连那张娇媚的俏脸都扭曲了起来。

周围人都吓了一跳，四周的护卫瞬间变脸，疾步上前成品字状将芊芊护在了里面，他们以为小姐遭到了袭杀。

芊芊抬起左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抬起头，看向东北方。

“是你吗？不可能不可能”

芊芊喃喃自语，表情是藏不住的担忧，还带着深深的恐惧。

她好像，即将失去生命里的某个重要的东西，她的心，仿佛空了一块。

谢无忧说完那些话，便没再言语，只是静静的感受着死亡的来临。

他回想起了自己的一生，，自己曾经的点点滴滴。自己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父母，是个孤儿。几岁的时候就混迹在市井街头，为了生存，他什么都做，帮过童工，也做过小偷，为了半个馒头，从野狗嘴里抢过食。年岁稍大点后，他就在那片市井拉帮结派，干起了欺软怕硬的事。

谢无忧那时没有修为在身，但却在市井中起起伏伏好几年，深谙为人处世的道理，做起事来十分圆滑。他依附于一个流氓头子，为他出谋划策，干起了狗头军师的买卖。说起来也真亏了谢无忧灵光的脑袋，那几年他们干了不少坏事，地盘也扩大了不少，谢无忧很受流氓头子的器重，生活也逐渐变得滋润起来，至少不必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但好景不长，自己这边的势力还未完全稳固，仇家就带着高手杀**来了，虽然对方只是个入灵境的武者，对现在的谢无忧来说一根手指就能灭掉千千万，但对那时的他来说，那可是神仙般的人物。

那个入灵境的武者一招就秒了他的老大，然后随手一章把他打成了重伤，因为谢无忧担当的是军师一般的角色，虽然才十岁且没有任何修为，但对方还是踩着他的脸，在他面前一个一个杀死了他的手下兄弟们。

流氓混混们虽然只是酒肉之交，但这么长时间，多少也是有点感情存在的。谢无忧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弟兄们一个个被杀，只能哼哼的挣扎却做不出任何有利的反抗。

那个入灵境武者的脸他至今都记得，他一边张狂的大笑，一边挥出一道道掌力将他的一个个兄弟的身体拍碎，在空中炸出漫天的血红。一边还用有力的大脚碾着他的脸，践踏着他的尊严。

后来，那个武者似乎杀的爽了，走之前没有在谢无忧身上补上一掌，而是任由他自生自灭。

谢无忧拖着重伤的身体走到了城外，他知道他不能留在城里，他的仇家有很多，听闻自己落难会一个接一个来落井下石。最后谢无忧在荒郊野外爬了三天，在奄奄一息精神恍惚的时候，那个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师父李士桢。

李士桢将他带回来雾隐峰，收他为二徒弟，传授他诡道之剑，开启了他无忧客传奇的一生。

谢无忧漫无目的的想着，想着这些年的经历，做杀手接的那些任务，遇到的形形**的人，吃过的天南地北的美食。说起来，本来那些逐渐模糊的细节现在居然都这么清晰，就像是昨天刚刚发生一样。

不知是听谁说的，人死之前会走马观花的回顾一遍自己的一生的主要经历，像是在跟过去的自己道别。

本来谢无忧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但现在，他信了。

“我这一生，痛过，乐过，哭过，笑过，恨过，除了没有爱过，应该还算是比较圆满了吧？”

“就这样吧，下辈子，我要做个纨绔大少，有个欢乐潇洒的童年，还要娶好多好多的老婆，来弥补我今生的遗憾。”

谢无忧脑海中闪过最后两个念头，黑暗降临，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死亡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