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万化

幽幽转身离开，虚无中只剩子辰和清无。清无脸颊羞红，又见子辰一副痴迷的样子，顿时更加羞愤，恨恨得踢了子辰所在的大茧一脚。

子辰从臆想中回过神来，顿时一阵尴尬。但他脸比苍遥的龟壳还厚，很快又若无其事。只是他一动不能动，就算想和清无交流，也无能为力。

清无也知道此事，过了片刻，她收拢心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重新坐回子辰身边，认真说道：“你在这大茧中，参悟道法，若是有朝一日，能够打破大茧而出，日后才有超越此刻的可能。”

“虽然你是三界最强天骄，但三界天道有缺，灵气匮乏。在这里无敌，并不代表你就在此境走到了尽头，其实还能更进一步。”

她认真说着，但子辰看她小脸通红，不由痴迷，对于她此刻的话语，根本没有听在耳中。

清无有所察觉，不由羞怒，娇嗔一声道：“哎呀，你，我，我生气了。”

子辰赶紧收心，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比小学生还要红领巾。

清无见子辰如此，才又说道：“这大茧是我们三人的道法组成，你若能悟透，便可在这个境界中走的更远，发挥出更强的潜力，日后才能走到更高处。”

清无在三界中一向低调，几乎无人知道她的存在。但她此时的语气中，却透露着无比强大的自信，和往日里那个清冷沉默的少女完全不同，多了一丝霸气。

幽幽是天道之子的女儿，天公子更是天道之子的一缕化身。而清无却自认能和他们并列，这得是多大的自信。

子辰听着清无说话，柔美又清脆澄澈的语调让他的心情也空旷起来，就像微风吹过湖面，就像冷雨挂在屋檐。

他虽然自信，但自从游历过神天界之后，才知道天外有天，强中自有强中手。至少无邪和坤羽，自己就完全不及。

“你一路走来，缺少功法和神通，虽然听过几次讲道，但毕竟讲道之人也未曾将这些境界走到尽头，又没有系统教授，如何可以指引你走到绝颠。”清无说道。

子辰心中一愣，自己只在神天界中听过讲道，清无竟然知晓。

她定然是从丹青山上知道的了，自己从神天界归来不久，她竟然已经去过丹青山打听过自己的消息。

子辰曾经听过黄中圣人讲道，而在清无眼中，连这位圣人也未曾走到每个境界的尽头。

“我曾去开天前的古地中，想要替你找到太初战诀，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清无轻声说道，但只是一笔带过，又说道：“我自己修行的法门，却和我本身的跟脚体质相合，不能给你修行。”

她低头看着子辰，说道：“我现在把我的经文讲给你听，你要仔细感悟，纵然不能修炼，但和自己的修行相互印证，也能有所增益。”

清无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羞涩尽去，只剩庄严。

“这是和我一起孕育出的经文，名唤《万化道诀》。”她的声音清灵神秘，像是天音缥缈，神圣又高远。

在她身体周围，忽然溢出一缕缕混沌雾霭，飘飘渺渺，像是来到了混沌海中。一道道清光游弋，像是自鸿蒙中来，跨越万古岁月，也穿越混沌洪荒。

清无开始讲经，像是自冥冥未知处，有一尊无上神明诞生。虚无中有一种神秘的气息扩散开来，像是来到了天地未生，混沌未辟之时。

清无并未张口，但自有一种天音响起。像是大道本身在轰鸣，在演化鸿蒙演变，在演化混沌洪荒。

一个个神魔虚影在清无身边出现，环绕着她，像是在拱卫唯一真神。

那些神明并非具体的形象，而更像是某一种大道本身，是一种大道痕迹，超越了天地，超越了具体的存在。

虚无在颤抖，更像是在瑟瑟发抖，不能承受这种经文的诞生。清无所讲的道法，像是超脱于天地之上，不能存在于世间。

灵气汇聚而来，化成海洋。一个个道符从清无身上升起，像是神金铸成，汲取无边灵气，要烙印在天地之间。

但是天地在颤抖，在破碎，不能承受，混沌气溢出，包围了此地，让一切归于原始。

清无头顶，一件法宝释放仙光，笼罩这方虚无，镇压住了混沌气雾。

虚无之中，道音在飘荡，与此同时，又有一种大道之音响起，在加持这种神音。

是天道在轰鸣，在演化。像是这种道经引起了天道共鸣，又像是天道也在从这道经之中汲取真意，补给自身。

惊雷闪电划过混沌，神魔身影朦胧，虚无之中，神秘的力量扩散，这里像是鸿蒙太初之时，像是处在原始混沌之中，大道气息无处不在，像是直面大道本身。

万道神痕显化，这是大道的具现化，如同瀑布一般从虚无中垂落，又被清无演化的道法凝聚在一起，最终万化归一，清无成为唯一的真神，超脱万道之上，永恒不朽。

子辰在道音响起的一刹那就沉浸在其中，而在他体内，一面石镜忽然浮起，脱离他所在大茧，在虚无中沉浮。

石镜散发朦胧的仙光，在道音中沉浮。那些烙印在虚无中的道符，由于虚无无法承受，很快就要崩碎。

天地不能承受，也不允许这种经文出现在世间。若非天道此时加持，也在共鸣，这些道符出现的刹那就要被磨灭。

而这石镜却靠近道符，要将道符烙印在镜面上。

它在道符之中沉浮，和道符碰撞。在它的镜面上，也亮起一些模模糊糊的纹络，竟和那些道符相似。

清无抬头看了那石镜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继续讲解经文。

石镜是神天界天道之子曾经的法宝，是三十六天最顶级的宝物之一三千道书所化，本身便不凡。但它毕竟只是一块道书碎片，和完整的道书自然不能相比。

它将那些道符烙印在镜面上，但不久便又模糊，不能长久存留。

经文在继续，这里大道天音不断，被混沌包裹，不断产生各种异象，大道真实显化，留下各种痕迹。

一晃三十年，清无的经文讲过了下三境，又讲过了中三境，来到了上三境。

上三境被称为道境，初始便是圣人。清无脸色已经苍白如纸，身躯摇摇晃晃，难以为继，但是道音依然平稳。

她显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来替子辰讲述自己的经文道法。但是到了圣人这一境，终究难以为继。她的境界太低，不能讲出这个境界的奥秘，不能支撑。

子辰还沉浸在道法的领悟中，纵然不能理解，但其中的大道真意却让他沉迷其中。

清无吐出一口血来，滴在虚空中，和周围的混沌气交融。她周围万道神痕包裹，拱卫着她。

清无不得不停止讲道，周围的大道神音渐渐消失，但是那种道息却依然浓郁，子辰没有从悟道中醒来，还继续处在那种状态中。

虚无中一缕缕灵雾飘来，包裹在混沌中，将清无淹没。

这是天道的馈赠，清无讲道使得天道有感，此时回馈给清无作为报答。

清无苍白的脸色恢复一些，她默默看着大茧中的子辰，眼神柔和，竟和子辰看她时相似。

三年过后，子辰从悟道中醒来。纵然没有得到具体的修行法，但是却从中收获了更多。

就像是一种洗礼，让他开悟，从此对更高层的天地有了一丝了然。拨开云层，看到了更广阔的天空。

“你醒了。”清无轻声说道，两人一起在虚无中漂流，此时不知已经经过了多远的距离，穿越了多少世界。

子辰眨眨眼，抬头看向那枚在虚空中沉浮的石镜。

石镜烙印清无的万化道诀，只不过终究是不能彻底做到。此时，那些道符烙印早已消失，只留下一个模模糊糊的虚影，竟似乎是一个缥缈的仙女，笼罩在混沌雾霭中。

她身上那种出尘超凡之意，即便只是看一眼，便可知道这绝对是一个无上天女。

那是清无的影子，万化道诀最终留下的痕迹，被石镜烙印下来。

清无也看了石镜一眼，说道：“我这经文本没有具体的文字，无法用世间的道文描述。只是为了方便讲解，我强行演化。只是可惜，依然只能讲到这一步。”

她对自己所付出的东西丝毫没有提起，却遗憾没有帮助子辰更多。

她看着子辰，说道：“你无法修行这篇功法，所以我用了很多年时间，将它修改，变成了另一篇你能修行的经文，我取名为万化灵诀。”

这一次，她讲道之时，一个个道文从她口中跳出，烙印在虚空中。那石镜发光，将所有这些道文烙印下来。

这一次很快，一篇经文讲完，虽然也只能修行到圣人境，但对子辰来说，却已足够。

事实上，这是极为惊人的，毕竟清无只是天仙。就算她是从自己的经文中简化修改而成，对于天仙来说，这也是不可能的。即便是金仙，也不可能做到。

这需要对圣人境有所领悟，而要想在天仙境就感悟圣人的境界，这在万古以来，从未听闻过。

子辰将万化灵诀记在心中，那石镜从虚无中落下，重新回到子辰身边。上面的经文烙印看起来朦朦胧胧，但若是以神魂观察，就会发现，在石镜内，万化灵诀烙印在其中，与天地大道相合，仔细听去，还能听到大道神音。

这篇法门极为不凡，至少不弱于天庭的八九玄功，那是三清圣人所创，是可以修炼到圣人的绝顶功法，万古以来，只有几人练成。

子辰心中想到：“这石镜是三千道书所化，又能烙印世间的大道神痕，经文秘法，不如就叫三千道鉴。”

清无看子辰一动不动的样子，脸上一片疼惜之色，说道：“你悟道这么多年，也累了吧。我给你弹上一曲，给你去去乏。”

事实上，数十年悟道，对于一个仙人来说，不过弹指之间。再说，子辰只是悟道，又如何及得上清无辛苦。

清无说到这里，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平日里总是静不下来，如今倒好，想逃也逃不了。”

她笑靥如花，让子辰看得痴了。

清无虽然不是绝色芳华，但却如一袭清泉，像一株青莲，走进子辰心里，便是永世的清香。

清无看到子辰的表情，脸色一红，轻轻瞪了他一眼，取出子辰曾经送给他的那架木琴，轻轻弹了起来。

木琴简洁，但在边角的空白处，原本空空荡荡的地方，却刻着一对佳人，携手共度，容貌像极了子辰和清无。而在旁边，还刻着四句话“素月清清，云渺似无。如梦仙子，期望良辰”。

这是子辰曾经对清无念过的，却没想到被她记在心中，刻在了这架瑶琴上。那句岂望良辰，也被她改成了期望。子辰心中涌起无限欣喜，在荒芜的虚无中开出繁盛的花来。

琴声悠扬，并无固定的曲调，但每一个音调，都在诉说着佳人的情绪和心境。

这样的心绪和琴音，也只有懂她的人才能懂，才会欣赏了。

琴音没有开始和结尾，完全是随心而为。清无静静地弹，子辰静静地听。两个人虽然没有交流，但似乎都懂对方的心迹。

琴音流淌，在静默的虚无中传递开来。不知过了多久，清无忽然秀眉一蹙，眸光看破了虚无，望向了遥远的未知处。

她轻轻站起，抱着木琴，对着子辰说道：“我要走了，你，你要保重。”

她转身，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最终还是划破虚空，离开了这里。

子辰心中自然不舍，不知清无为何突然离去。他呆望着清无离开的方向，最终却连一丝背影都看不到了。

就在这时，虚空破开，一个生灵踩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子辰身边。

是重玄。他浑身披着盔甲，但都已破裂。步履沉重，血水顺着衣袍滴落在虚空中。

他面色疲惫，发丝因为沾了血，黏在皮肤上。让本来英挺俊朗的脸颊，带上了一丝狼狈。

他手中的金枪断开，待走近了子辰，他随手一扔，将那金枪扔在了虚无之中。

重玄虽然看似凄苦，受伤颇重，但他面容如钢似铁，根本没有分毫动容。只是看了子辰一眼之后，跌坐在大茧身边，终究露出了一丝颓唐和悲苦。

“乾坤道人入主天庭，神霄真君重新归来。我带着身边的天兵和他们大战一场，终究败走。又缠斗几十年，如今算是穷途末路，无路可走了。”重玄声音平静如往昔，但依然透出一丝无奈和不甘。

他是一个骄傲的人，作为先天神魔后裔，觉醒了神魔血。他是天之骄子，自认为三界之中，无人可比。即便是当初的子辰，他自认也可战而胜之。

他高傲，自负，从来不会退缩，不会屈服。他相信自己战力无双，可以打碎一切阻碍。

可是，却又一再遇到挫折。当初被神霄真君羞辱，便让他几乎要疯狂。如今，又被同一个人再次赶出了天庭，像丧家之犬一样在三界中逃亡。

“乾坤道人去拜访太上老君，却发现老君早已离开天庭。他暂代天帝之位，在天庭开辟圣心宫。如今整个三界，他备受尊崇，是真正的天道之下第一人。”重玄说道。

重玄扭头看向子辰，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长久以来，子辰都很少见他笑。这时看到重玄露出笑脸，竟像幼童一样纯真，带着无比的感染力，像沙漠中出现的清泉，能够洗涤一切。

但是这笑容只出现了一刹那，重玄便收拢笑脸说道：“当初你在魔界边缘大战，我本想去救你，可是却被神霄真君阻挡。如今，千千生死两隔，再也见不到了。”

他顿了一下，又说道：“幸好你无事，否则这世上，我该有多孤独。”

他说到这里，忽然仰天大笑起来，肆意张狂，像是要把所有的心绪都发泄出来，所有的愤恨，所有的不甘，都要在笑声里发泄出来。

但是，那笑声却又那么畅快，那么喜悦，像是真的极为快乐。

他眼角含泪，但最终没有流出，他毕竟还是骄傲的。

良久，笑声止歇，虚无之中还有余音传荡。

重玄站起身，对着子辰说道：“我要走了。不知是谁，传出你身上有道种，整个三界都在追杀你。乾坤道人发现了你的踪迹，想要出手，但被龙龟阻挡住，他有女娲娘娘留下的信物，可以呼唤女娲圣人出手，才让乾坤道人忌惮。可是其他人，龙龟就力不能及了，乾坤道人盯着他呢。”

他眼神渐渐凌厉起来，身上战意逐渐高昂，法力汹涌。

“我去替你阻挡那些生灵，也不知以后是否有机会再见。”他语气莫名低沉了一瞬，又强笑道：“说不定以后再见，我也会对你出手呢。”

他哈哈大笑，打破虚空，转身走远。但在临去之际，却伸手一挥，将一直陪伴他的昆留在了子辰身边。

他这一次的笑声，比他一生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