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日后我救过你，其实早前你也救过我，算起来这是你第二次将我救出慈宁宫了。当我正要告退，你一下抓住了我的手，要我陪你。我当时紧张万分，你毕竟那时有些醉意，万一……

你逼问我说你是什么样的人，看着你一脸落寞，我终于脱口说出那个词：可怜！是的，我真的觉得你好可怜，我还可以笑，还可以打架，还可以跟娘撒娇，你呢，你好象有一切，却其实什么都没有。你怔住了，估计从没有一个人这么跟你说吧。借着酒意你将多年被压抑的苦与壮志为酬的无奈倾诉给了我，你说今晚我们是平等的，没有君臣之分，看着你挚诚的双眼，算了，只要你开心，我愿陪你一醉解千愁。

那天晚上，我们玩得很疯，毕竟我们都还是十来岁的少年，我们互换身份，你把象征无上权威的冠冕和朝珠给我戴上，自己跪地称臣。我们一起扔掉恼人的奏章，任那些纸片在空中飞舞，我们在地上墙上涂鸦，这个宫殿成了我们的游乐场。

康康、小宝，义结金兰，永结同心。我们共执玉玺盖于其上，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玩累了，我们就倒在了床上，进入了梦乡。睡梦中忽然惊醒，此时酒意全消，看到躺在身边的你连被子都没盖好，正打算重新给你盖上，你却突然醒了，一下掐住了我的脖颈，厉声质问我要干什么，我几乎吓傻了，难道刚才发生的一切你都忘记了，听了我的解释，你仍是一脸惊诧，却也放了手。你命令我绝不能在外人面前显露出与你的关系，严厉的目光扫过我的脖颈，我识趣地摘下朝珠，心里一片冰凉却也无奈，因为你是皇帝，我是奴才。临出屋前，不禁伸手拂过那结拜的圣旨，伴君如伴虎，孤家寡人是必然的，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学会忘记。

再相见你对我仍是那么随和，好象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难道昨天的一切真是错觉。

螯拜欺你年幼，独擅专权，看着他气势汹汹地靠近御书案，而你却一味地后退，满脸写着惊恐，就在这紧要关头，突然有人大喝一声：“站住！”止住了螯拜的脚步，谁这么大胆敢喝令当朝权贵，我正寻找，突然发现所有的人都看向我，连你也不可思议地瞪着我，难道刚才那声是我喊的，一时骑虎难下，好在我机灵，一番唇枪舌战，竟把螯拜噎得说不出话。

回到**，你异常兴奋地给我描述刚才螯拜被气的模样，可我想起螯拜看向我的眼神就觉得不寒而栗，那眼光带着很重的杀气，他绝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你让我出计除掉螯拜，登时我就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我不是武林高手，怎么和他较量，真是头疼，可又不能和你说实话。建宁来找我替她解闷，先不想这些，和她好好玩会儿，我和她跳新疆民族舞，喝万里长征酒，一时还真将烦恼抛到了脑后。我们都喝醉了，累得坐在了床上，我教她玩“噗噗”，互相在耳边吹气，好异样的感觉，使我们本就红的脸，越发的滚烫。低头看进她的眼睛，是那么的撩人心弦，一时使我难以自拔。人常说酒能乱性，真是一点没错，我们共度一夜春宵。

等醒来酒意已过，发现自己闯了弥天大祸，这要是让你这个皇上知道，我焉能有命在，还有就是对不起小金鱼。建宁不想嫁给吴应熊，逼着我给小金鱼写分手信，否则就去告诉你，那时的我真的是很害怕，不得已忍痛答应，在按手印的一刹那，我想起在扬州对小金鱼发的誓言……不，我不能这样。

“好，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别烦我，走开！”眼泪夺眶而出，却听到耳边撕纸的声音，原来她在跟我开玩笑，我告诉建宁我对小金鱼的感情：我爱她，尊重她，所以不想伤害她。

本以为她会发脾气，却没想到，她轻轻握住了我的手，眼神里充满了认真与执著，到现在，我都难忘她当时的场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都历历在目：

“小桂子，你会像爱小金鱼一样爱我吗？”

其实我是可以花言巧语骗她一下，可是看到她那企盼的眼神，我却拒绝了，我对她说了实话，没有任何原因，就是今天不会，明天……其实我也不知道。

那双漂亮大眼睛射出的光芒瞬间黯淡下来，盈盈有泪光闪动，我就感觉自己的心猛地一痛，想要安慰却不知该说什么，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会那么残忍。而她却抬起了头，从泪光中却透射出一种坚定：

“没关系，我等你，我相信有一天你会的。不过我要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会像小金鱼爱你一样爱你，她爱你有多深，我就爱你有多深，只会比她多，不会比她少。因为我真的喜欢你！”

她突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我，此时的我真的被她打动了，什么地位、身份，通通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是尽情享受着和我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的感觉，不能否定，其实她真的很可爱。

建宁，如果你不是大清的公主，是否我可以给自己一个理由，来喜欢你……

书虽没读多少，戏文可是知道不少。一场“包公审郭怀”，让我也直接搬到了皇宫，真是有惊无险，我们居然擒拿了鳌拜。拿着那九支擒龙钉，身穿着扮演御猫展昭的戏服的我，看着台阶下昏死过去的鳌拜，真有种幻觉，这个满洲勇士真的是被我抓住的，当然你并不知道，其实这都是假太后龙儿的功劳。不过也有些奇怪，当时一向胆小的自己，看到鳌拜要对你不利，竟然会挺身而出，为了你，冒着生命危险去引开鳌拜……

鳌拜被打入天牢，也算是替你搬开了亲政路上的第一块绊脚石，看着那些大臣，跪伏于台阶之下，是那样的恭顺，不禁替你感到高兴，从今天起你就是真正的皇帝了，不过也有些遗憾，随着你日后的成长，你会不会离小玄子越来越远了，未来我会不会也像那些大臣一样，对你恭恭敬敬、唯唯诺诺的，只是君与臣的关系。

你为了答谢我，让我去抄鳌拜的家，从中我大捞了不少好处，几百万两银子、宝衣、匕首还有《四十二章经》。我被升为太监总管，连鳌拜府也更名为了“桂府”。一时间我在宫中地位高升，人人都知道我是你最宠爱的最信任的小太监，对我都是毕恭毕敬的，就连那个平西王世子吴应熊对我的自称也是“在下”。只手遮天不敢说，却也能呼风唤雨，真想把母亲和小金鱼接来一起享受这种荣华富贵的日子。

可是这种日子真的能维持下去吗，其实我现在已经是如屡薄冰了。自己隐瞒你的事情太多了，和建宁的关系，天地会的身份，自己冒充武林高手等等，一旦被揭穿，我都不知该承受如何的雷霆之怒。在与你和建宁相处的日子里，我真的很快乐，同时也体会到你真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我开始质疑所谓的“反清复明”，也渐渐遗忘自己的使命，直到师父胡德帝的到来，我才不得已又重拾记忆。师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发现自己已经骑虎难下了，为了江湖道义，我必须为天地会继续作卧底。

“想不到皇帝身边没有了鳌拜，又多了一只大狐狸！”听到平西王的险恶用心，当时年少的我虽不怎么懂，也明白你的处境仍是那么艰难，不禁为你感到头痛。

师父让我找机会除掉你，我当时就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心痛。虽然出了一个离间之计，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拖延时间保护你。其实从一踏进宫门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未来的命运，很多事情我想得都太简单了，以自己一人之力想要维持水火不容的两股势力，这怎么可能，可是当时我就是这么傻的认为可以，最终只能落得心碎收场。

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看着你阴晴不定的面容，心里真是七上八下的，私通公主，不知会怎么样的死法。不过你似乎也并未动怒，或许我还有机会，想到这双膝落地，乖乖认了错，趴在地上，拿出以前和母亲撒娇的感觉，求你赐我一死。听得头顶上面一声叹气：“好了，别再装摸做样了，起来吧！”你终究还是疼我的，“小宝句句真心，皇上，我爱你！”玩笑地拉过你的手，作势要亲，你一下甩开我的手，望向我的目光带着嗔怪和无奈，就像看着一个调皮的孩子，却舍不得的责罚。

“朕应不应该把建宁嫁到云南？”我一下怔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建宁也不止一次和我说过，她身为公主，虽是金枝玉叶，却连自己的终身幸福都没有选择的权利。可听着她嫁过去对你的统治有这么多好处，我又能说些什么。“那就割爱了……嫁吧……”心突然猛地一痛，脱口问道：“如果建宁公主爱上一个平民，你觉得会不会……”没想到，被你严词拒绝，利剑般的目光射向我，眼神中透着严厉、不容置疑，还有……警告。难道你知道些什么，低下头避开你的目光，心中却一片茫然，不管我从前对建宁动过什么样的感情，都得扼杀掉，从此以后，她只是高高在上公主，我必须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能再越雷池一步。可想到建宁未来会变为别人的女人，就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难道只是不甘心嘛。

想起刚才的胡闹，那样肆无忌惮地欺负吴应熊，总算出了口恶气。不过也知道对于建宁，我再不能报任何幻想了，至少……我还有小金鱼还有屏儿，我该知足了。

“天地会，绝不可能”我脱口反驳道，却看到你眼中置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转过身，避开你的视线，慌乱地答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我是瞎猜的。”想起刚才你问我是否窝藏反贼，那种眼神，我突然感到害怕，特别的恐慌，你是皇帝，随着我瞒你的事情越来越多，我必须更加谨慎言行才行。其实通过日常看你处理政务，发现你是个精明又聪明的人，我绝不能在你面前出现半点差错，绝不能。

现在想起来，难道那些真的只是巧合，我想搭救刘一舟博取方怡的欢心，你就让我秘放沐王府，天地会让我诛杀鳌拜，你居然也让我取他的人头，你的两个决定，打消了我的所有顾虑，当时以为那真的只是个凑巧，是上天眷顾我。其实，恐怕那是你的一手安排而已，不过是为了让天地会更加信任我而已，其实从那时，你就在为消灭天地会作打算了，而我不过是……回想起和你下棋的场景，没错，我只不过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

从知道老皇爷没死，并在五台山出家，再到诛鳌拜，救出真太后，所有的事情都以最快的速度在我脑中闪过，现在我都难以相信，当年那个连三脚猫的功夫都不懂的少年，竟然能做到这么多。看着你们一家团圆，我真的是为你和建宁感到高兴。

棋桌上，你输了，我试探着问你该怎么办，你回问我：“你说呢！”，拿出孩子的顽劣，我狡黠地一笑：“我说……照吃！”迅速将棋子拿回。你详怒让人拿下我，却也在最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承认你的输。可随后一段话，却令我一下怔在那里。

“朕觉得一个人一生中一定要有一个好朋友，现在，这个人出现了，他就是韦小宝。”

强大的震惊让我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这是真的吗，你真的当我是好朋友，是兄弟吗，那天你也说我是兄弟，可第二天就要我忘了它，不过现在你没有喝醉，你是清醒的，你挚诚的目光告诉我这是真的，我等到了今天，终于等到被你承认的一天。我真的好开心、好激动。我几乎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侧头不愿让你看到我的失态，却还是被一向细心的你察觉了。你让我千万要小心，不要做错事情。这突然提醒了我，一个念头迅速闪过，我是否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向你讨道免死圣旨呢。“如果小宝做错了事，皇上可不可以不杀我呢？”你半天不语，却也终于抬头许诺道：“只要不是危害大清江山的事，我都可以答应你。”我知道，作为一国之君，能说出这样的话已属不易，说明我在你真的很在乎我，我应该满足了。可是天地会的身份……我已经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了，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告别了你，我心里乱成一团，看到你那么真诚地把我当成好朋友，可我呢，我却一再的瞒骗你，虽然我是无心的，可这毕竟是欺骗啊。这么强大的负罪感让我如何接受你的友情，让我以后如何面对你。不行，我要跟你说清楚，刚迈出去一条腿，突然想到你憎恨鳌拜时说过的话，你说你不会让人再欺骗你。想到昨天，假太后揭穿我身份时，你质疑的眼神，而后是勃然大怒，幸好有惊无险。如果我说出真相，你会原谅我吗，如果你一怒之下要杀我怎么办，我好怕，我好矛盾……站在河边，想着刚才的一幕，我这是怎么了，对那几个女孩子这么凶，我的情绪全都被你左右了，想着我那天不依不饶让你给我道歉，你还真的说了“对不起！”，你对我真的很好。双儿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她的一番话终于使我鼓起了勇气，决定向你坦诚一切，不管你能不能原谅我，至少我心中可以少一份愧疚之感。

可是真的踏入大殿，我还是感到恐惧，转身就想逃。“说！”你突然的怒吼，换回了我的胆量，一五一十向你说清了我的来历，我不想再骗你了，你处置我吧。

重重跪在地上，头脑一片空白，突然一只手伸到我的面前：“我也知道你会来跟我说这番话的。”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原来你一直都在包容我，在等着我向你说实话，可是，你知不知道，其实我还瞒了你一件事情，只不过，这件事情关系到天地会的存亡，我不能对不起对我有救命之恩的师父，不能对不起陈近南总舵主，我不能说，对不起皇上，对不起。

官封御前侍卫总管，我一步步走上了仕途的道路，我要去帮你请回老皇爷，让你们父子团圆，

其实每次为你做事，我之所以尽心尽力，都是为了减轻我心中对你的歉疚之情。

一步步走向宫门，想着你对我的嘱咐：“路上小心点，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好朋友！”一股暖流涌入心田。突然我感应到什么，一转身，看到了建宁就站在不远处，一脸的依依不舍，本来想开几句玩笑逗逗她，却发现其实自己心里也是酸酸的，毕竟相处这么长时间，笑着答应了她所有的要求，直到转角，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