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份订单

戴梭勒是梅林星球最大的城市，占地81万平方公里，坐落在艾伦高原上。

在这个全球海拔最高的地方，阳光如金色的天河倾泻而下，空气里弥漫着光芒溅落的细碎而繁密的响声，偶有大片白云飘过天空，耀眼的白金镶边勾勒出传说中的天国城墙。

梅林语言中的‘desole’意为‘接近天空的地方’。

阳光浓郁得过分，甚至凝固成了细腻的金粉，随风飞舞，迷蒙如雾。

卫队长奥古斯都走在宽阔笔直的主干道上，手握一把镶嵌魔晶、点缀碎钻、秘银缠丝的三叉戟，上半身是一件金色战甲，战甲花纹繁复，弧光流转，一看就知道出自大师之手，完美兼顾了防御和艺术性。远远望去，魔力逸散出的七彩光晕宛如神灵背后的光轮。

他无疑是一个美男子，面部轮廓坚毅阳刚，鼻梁挺直，一双深邃的蓝眼睛充斥着修养和博学的光芒，与他对视的一刹那，仿佛看到了行星轮回，万物生灭，唯有宇宙永恒。

虽然他的下半身没有穿裤子，给人的观感却一点也不违和。

您会疑惑的问，不穿裤子难道不是流氓吗？即使是一个英俊博学富有修养的美男子，也应该穿上裤子。

您误会了，奥古斯都是一头半人马。

在梅林星球，半人生物究竟要不要穿裤子始终是一个争论不休的问题，不穿裤子确实有伤风化，给人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但是穿裤子的话，又会产生很多问题。

就拿半人马来说吧，从侧面看去，半人马是‘h’形状的，上半身长度和马腿长度几乎是一比一。除非天赋异禀，像刘备那样，否则手不过膝。

试想，他要怎样做才能穿上裤子呢？

穿裤子的行为由一头半人马独立完成的话，他就必须用两条前腿支撑整个身体，杂技一样倒立起来，上身再反弯九十度，蜷缩两条后腿，再一点点穿上裤子。

好，半人马勉强可以穿上裤子，那么，半人骆驼该怎么办呢？

由于背后有巨大的驼峰，他们最多上身反弯三十度，也就是说，在不借助机械装置和魔法的前提下，半人骆驼无法一个人穿上裤子……

不说这个了。

若是沿着城市的主干道往前走，奥古斯都最终会来到那座宏伟宫殿的下方，它是由一整块山体雕琢而成的不可思议的建筑，高度齐天，人类在它脚下如同蚂蚁。

朔山殿。大魔导师科林顿的住所。

科林顿是梅林星球的统治者，也是奥古斯都的主人。

全球有资格进入朔山殿的人不超过二十，奥古斯都就是其中之一，他也是极少数知道科林顿准备闭关冲击法神境界的人之一。

“法神……”

奥古斯都嘴唇蠕动，默念着这个仿佛蕴含着无穷威力的词汇。

忽然，街角涌出一伙人来，有男有女，他们来势汹汹，穿着统一的文化衫。

有人眼尖，喊了声：“那边有头没穿裤子的半人马！”

于是乎，这群人一窝蜂地冲过来，把奥古斯都团团围住，为首的中年大妈眼中喷出愤怒的火焰，一口唾沫啐在他的脸上！

“你这头伤风败俗的畜生！”

“穿上你的裤子！”

“暴露狂！”

“你的孩子会为你感到羞耻！”

另一个中年大妈双手捂脸，夸张地尖叫起来，“啊！！！我瞎啦！！！”

最离奇的是一个穿着婴儿装，含着奶嘴，打扮酷似赛尼奥尔的中年大叔，跪在奥古斯都面前嚎啕大哭，“妈妈！这头半人马没穿裤子！我的幼小心灵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我滴乖乖，不要怕，妈妈把这些伤风败俗的半人马都抓起来！”一个挥舞着拐杖的老太太说。

奥古斯都一脸黑线，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群行为艺术家，他被团团围住了，脱不开身。

忽然，锣鼓齐鸣，斜刺里又杀出一伙人，也是统一的文化衫，胸口印着‘保护野生动物’、‘动物是梅林人最好的朋友’的标语。

他们拿着各种各样的道具，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竟然当场演了一出话剧！

一个人从背后抱住另一个人的腰，前面的人用抑扬顿挫的腔调说：“看哪！我是一只半人马！”

“啊！我活泼又聪明，调皮又灵敏，天性善良，没有冒犯过任何人，”他张开双臂，声情并茂，“我喝多了水，我想上厕所！”

紧接着表演者的身体后仰，艰难的朝着天空吐出最后一句话：“但我够不着裤裆拉链！这该死的裤子！”

奥古斯都脸肉抖动，他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作何表情，是生气还是高兴，亦或是迷茫、失落、愉悦、狂躁……最终，他仰起头，生无可恋地看着天边流云。

————

魔力……变化了！

奥古斯都瞳孔收缩，向来温和迟缓的他竟然粗暴地推开众人，急急忙忙的向朔山殿方向跑去，蹄铁撞击街石，清脆且急促。

尚未进入那座直插云霄的宫殿一千米内，恐怖的魔力潮汐就扑面而来！

这头雄壮的高阶半人马战士竟然被强风推着向后滑行！

“啊啊啊啊！”奥古斯都发出一声咆哮，迎面射来的激波宛如重锤，连续不断地轰击在铠甲上，甲片扭曲变形，鲜血从缝隙中渗出。

下一刻，潮汐改变了方向，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拖拽了一百多米！

奥古斯都心生恐惧，仅仅是外围的魔力潮汐就如此汹涌狂暴，内部的魔力压强可想而知有多么可怕，稍微有一丝波动就能将他彻底撕碎！

但他还是毅然走向宫殿。进入千米之内，便感受到空气里的粘稠无比的魔力，如同在泥沼中行走，而且他发现，他不能调度魔力了，连一个小小的火球术也释放不出来。

魔法本是纤细的艺术，魔力的密度增大后，如同油画颜料没有用松节油稀释，难以画出流畅的笔触。

进退不得的时候，高空响起翼翅震动的声音，旋即，一头美丽高贵的银龙轰然落地，扬起大片尘土。

“发生什么了？”银龙用威严的声音问。

“我也不知道，”半人马摇头，“瑟瑞拉，主人成功晋升法神了吗？”

“按照魔法第一定律，若是主人突破法神，所有的魔力会聚集成一个不可观测的奇点，而不是逸散出来。”银龙的竖瞳闪烁智慧。

“难道说……主人失败了？”奥古斯都的语气里有一股遏制不住的喜悦。

瑟瑞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瞬膜一闪而逝，略带遗憾的说：“失败，但没有死，否则我们心脏上的魔法咒印应该自动消散才对。”

瑟瑞拉凭借强悍的龙体试图接近宫殿，却止步于三百米，前方充斥着液态化的魔力，就算是她这样的龙族王者也无法承受它的恐怖压力。

倘若有人能够深入液态魔力，进入朔山殿的中心大厅，就会看到一块泛着奇异光辉的结晶体。

一个黑袍老法师以趺坐的姿势凝固在魔力晶体中，像是琥珀里的小甲虫。

工坊自带的人工智能悬浮在他的面前，投射屏幕。

老法师正在和一个地球少年通视频。

虽说乙方看着像个愣头青，但是老法师丝毫不敢怠慢——对方也是一位工坊主。

看到少年蹲在一个阴暗狭小的空间里，背后是一道木门，随口问：“阁下在哪儿？”

程晨愣了一下，这问题要怎么回答？难道要说，我蹲在一个陶瓷坐便器上？不行，未免太不尊重这位，啧，看着就很德高望重的老法师了。

“这是我的冥想室。”

呼啦，旁边传来冲马桶的声音。

咳，呸！

好死不死的，那人还吐了一口痰。

在老法师心生疑惑之前，程晨赶紧把话题拉到订单上，“科林顿先生，来自地球的工坊主‘程晨’竭诚为您服务！”

甲方的订单没有具体内容，只看到‘捡尸’和‘面议’的字样。

程晨已经上网搜索过‘捡尸’的意思，好像是一种成年人的游戏。他偷觑了一眼大魔导师布满褶子的老脸……呵呵，真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挺会玩，你这道貌岸然的老流氓。

“你看我现在的样子。”科林顿苦笑一声。

程晨盯着魔力结晶看了半天，“这是……寒冰屏障？”

“唉，很难解释，我突破法神境界失败，原核破裂，海量的魔力逸散出去，凝结成了固体，把我自己封印住了，”科林顿闭上眼睛，内视了一会儿，说：“我的内脏和骨骼被魔力侵染成晶体状了，很快我就会变成一尊透明雕像，我需要你给我送一具尸体来，你没听错，不要活的，尸体就行了，我要把意识转移进去。”

“哦……原来捡尸是这个意思啊！”

“你以为呢？”

“我、我也以为是这个意思。”

“我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好人，一个受人尊敬的人，所以……”老法师面露悲悯之色，“千万不要人类的尸体，猫狗什么的就行了，麻雀也行。转移意识后，我再用一张大变形术卷轴变成人形。”

“太棒了，太了不起了！”要不是腿蹲麻了，程晨就起立鼓掌了，这是一位品德高尚的老人，“我这就去找死掉的小动物！”

“等等！”科林顿急切的喊。

“怎么了？”

“记好了，只有两个要求。第一，死亡时间不超过三小时，我不想当僵尸；第二，要意外死亡的动物，你不能谋杀它们。”

“明白，要新鲜尸体，不要死透的，不能主动杀害。”

“去吧，结晶化不会影响我的意识存在，所以，不是很急迫，我给你一周的时间，要把事情办妥、办好、办漂亮，懂吗？”

“您放一万个心，我绝对会把这件事给您办妥！”少年一字一顿的说，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