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逃生

两人互相搀扶着来到被砸开的洞口，俯身看去，脚下十来米处是一条泛着水花的河谷，看样子是瀑布水道迂回至此形成的。

韩若芸眼看着洞穴顶部已然裂开数道触目惊心的口子，脚下震动的频率亦是直线上升，便清楚的认识到，现下唯一的出路，就是纵身跃入这水道之中，并靠着颇为湍急的水流带他们离开这极度危险的区域。

倒卷向上的冰冷水气拍打在两人身上，韩若芸皱了皱眉，随即俏脸微红地将双手从夏彦身后穿过他的腋下，然后食指在他胸前交叉、紧扣，身后飙卷的气浪像是终于找到宣泄口般一涌而出，韩若芸把握住机会，朝河谷中纵身一跃！

扑通！

强大水压的反弹之力，加上水流的横冲直撞，登时让夏彦感觉全身骨骼都散了架，不过，来自水面的反向推力，几乎有一大半落在韩若芸背部，若不是她抵消了这么大的力，夏彦估计立马会昏死过去。

湍急水流迅速将两人带离已然坍塌的洞穴，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去，冲天的烟尘像火山即将喷发时抛向天际的火山灰，浓稠得正好像是挂在天穹之上的淤泥。

水流湍急，如刀削斧立的岩石蛮不讲理的横斜在两侧，韩若芸强压下被挤到喉咙口的血，一刻也不敢松开夏彦，存在于体内的力量早已透支，要不是靠着强烈的意志力，恐怕两人早就被冲散，或是被锋利突兀的岩石刮蹭得血肉模糊了。

不远处响起踏浪急奔的声音。

原来，是鬼魈不可一世地奔跑在沸腾的河谷，不消片刻，便消失在溅起的巨大浪花之中。

不多时，河谷中的怪石渐渐消失，河道逐渐变宽，水流却并没有因此变得徐缓，两侧葱茏玉绿的植物飞速后退，韩若芸秀眉紧蹙，当下意识到不能眼看着冰冷刺骨的河水慢慢将两人带向未知的低洼地段，因为，凭着她的直觉和地形变化，很可能又会遇到类似瀑布、或是落差甚大的断层，所以，必须得找个合适的地方上岸。

或许是因为不久前发过大水，一些被摧毁的浮木出现在河谷中。韩若芸双脚乏力得有些不听使唤，有好几次险些呛了水，她想，或许可以借助浮木，稍稍保留些体力，待到有合适机会，便可一鼓作气脱离越来越急的水流。

一想到这里，她一边用手支撑着夏彦，不让他沉下去，一边摆动着乏力的双腿，靠近浮木。等两人终于借着浮木进行漂流的时候，两侧风景又起了极大的变化！

葱郁的植物经过一段区域间的过渡，由盛到衰，现下，已然是一片飒飒凋零的秋景！如手掌般大小的树叶随风卷舞飘零，厚厚的落叶已然铺缀在岸边，连植物种类也有所变换，就像是人的一生，已经从壮年期走向中年期，高度变得低矮，体态变得佝偻，挂在树枝间的零星树叶，像是深陷脱发困扰的中年人。

这时，一些裸露在河岸的虬结树根，给了韩若芸一丝希望。她极目远眺，河谷前方的状况不容乐观，约莫二十来米的位置即将变换河道流向，一些河水甚至跃过了岸，吞噬掉更多的土地，这恰恰说明河水将在靠近那里的地方变得更加凶猛！

她必须抓紧时间！

好在她和夏彦借着浮木积攒下了足够的体力，此时，她借着水流，快速发力，像是一只在水中起舞的白天鹅，弯曲成拱门形状的树根越来越近，但水的流速也在逐渐加快！

河谷底端的水流已经开始改变流向，暗流像一个巨大漩涡般，想要吸附住任何漂浮在水面之上的物体，将它们带入深渊，包括两个活人。树根近在咫尺，韩若芸努力把头探出水面，对仍旧不太使得上劲的夏彦说道：

“学长，我现在将你抛过去，没问题吧？”

夏彦试着睁大眼睛，瞳孔里挥之不去的重影像是扭曲的漩涡，使他觉得身处某种可怕的幻觉之中，他先试着蹬了蹬腿，运动神经虽然反馈得极慢，但这么一点距离，他认为可以一试，随即向韩若芸点了点头。

地形变化推动着暗涌急速向右扭转，犹如身处急速过弯的过山车，身体几乎本能的也跟着暗涌改变方向，就在这时，夏彦感觉腋下的手传来一股推力，试图将他推向裸露树根的位置，但力道确实过小，很快就被右旋的暗涌卸去，于是他加快了脚下的扑腾，伸长手臂，收紧瞳孔，好让在他眼中分裂成好几股重影的树根，重叠在一块！

千钧一发之际，夏彦终于在第三次尝试的时候，抓住了树根，而韩若芸却没有更多的力气向夏彦的位置游去，整个人随着暗涌往中间飘去，夏彦灵机一动，伸手扯下一节掉落一半的枝干，咬牙将它递到韩若芸身前。

“抓住这个……”

竭力伸手拍打了数次的韩若芸，终于抓住了夏彦递过来的枝干。

不多时，两人借着树根返回岸边……

略微喘息片刻，夏彦伸出手臂，不知何时，紧靠着‘横向8’的符号旁，出现了第三个类似‘不规则椭圆’的符号。

“这是、存档符号？”韩若芸背靠着一株低矮扭曲的树干上，仍在不停的喘息，脸色白得吓人。

“恩，在打破冰壁的瞬间，这个东西就印在我手臂上了。”夏彦侧过头，看着水中腾起的白色浪花，一些长着奇怪鱼鳍的鱼，时不时跃出水面，鱼尾在空中划过优美的水纹，又纵身扎入水中。

在他眼睛产生的重影之下，如此美妙的画面其实更显韵味。

韩若芸嫣然一笑，不知是因为劫后余生带来的愉悦，还是因为眼前的画面，湿漉漉的金发在透过层林的微光中，熠熠生辉。

“鬼魈似乎沿着这条河谷消失了，”夏彦试图探出脑袋，想要往更远的地方看去，河道据此10米外，有个呈70度的右转，视线完全被日积月累起来的沙硕土层挡住，他只得悻悻的缩回脑袋，靠在散发着余温的树干上，继续说道：“看来沿着这条河道走，应该就能找到出去的路。”

“放心吧，你朋友应该没事，吉人自有天相。”韩若芸闭上眼，靠着树小憩的模样像是一朵随时可能枯萎的花。

“恩，胖子一向运气不错。”夏彦脑子里有些乱，父母的事情没办法跟任何人谈，但就目前获得的情报，依旧无法解释父亲和苏老让他来此的目的，如果‘地狱之门’和这个怪异的空间有些联系的话，那的确太过匪夷所思。

等等，夏彦突然一怔，心想，难道老爸也落入了类似‘大墟之界’的虚幻空间？所以才会以特殊的方式传回来那种信号？而且父母很有可能被某种可怕的东西缠上了，所以脱不开身？但为何偏偏要瞒着所有人？

夏彦怔怔地看着自己一层层龟裂的手臂，有种看着怪物的既视感，每次使用这种力量之后，体内就会有一种强烈的嗜血欲望，有时甚至反射到眼睛里的光，也会呈现出一种鲜艳到极致的红！

“学长，你还好吧？”

夏彦快速收回双手，把头埋得低低的，他不想让韩若芸看到自己如同怪物般的脸。可韩若芸是何等心细之人，早就从他窘迫的动作里看明白了一切。

“学长，其实我哥偶尔也会出现类似现象，听爸爸说，那是因为体内血脉所产生的灵力太过蛮横，以普通人的身躯，难以承受，所以才会变成……”

“我没记错的话，你哥他叫韩少渊吧？”夏彦脑海里浮现出韩少渊冒充苏老给自己添加的下半截信，也正是从那半封信开始，他就把韩少渊定性为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以往韩若芸也没机会提到他哥，谁曾想，他也有跟自己一样的困扰。

“恩，哥哥在人前风光无限，其实只有我们家族内部，才知道他身上扛着多大的包袱。”韩若芸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提到自己身上的隐疾，好像所有可怕的、不良的血脉之力，全都继承到他哥身上去了，而她自己，永远是那个荆棘满身，却还要对全世界微笑的那个人。

“有时候我也会对这股力量感到害怕，害怕自己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怪物，变得六亲不认、变得敌我不分，可我始终是个废物，越是拼命想要逃离它的掌控，却每每在身陷囹圄之时，都会不自觉的依赖它的力量，我……”夏彦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分享过自己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痛苦，而有些事，你愿意讲的前提，是要找到一个愿意听、并会为你的遭遇感同身受的那个人。

“学长可不是废物，我哥哥说过，人嘛，永远不要妄自菲薄，一个人如果否定自己太多次，到最后可能就真的翻不了身了，他还说过，人只能被毁灭，而不能被打败，一个人只要灭掉了心中的那团火，想要再把它点着可就不那么容易了。”韩若芸抚弄着湿漉漉的头发，一些听起来相当中二的话，从这个温柔纤弱的少女口中说出，反而让人信服，或许，这正是她自母亲那里习得的说话方式，不骄不躁，不卑不亢。

“好了，不说这个了，额，你想吃鱼吗？”虽说这里没有什么时间概念，但饥饿感始终存在，一路上只靠些压缩饼干充饥，现下早已饥肠辘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