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危机

甬道内没有一丝光线，就像亘古的黑暗里，本就不存在着任何光亮。

夏彦仔细观察过脚下，除了一个女人的脚印之外，暂时没有发现更多的脚印，这就说明，这个洞穴起码很久没人进来过了，让他感到迷惑的是，这个洞穴的位置其实并不算特别隐蔽，一些采药或是登山探险的人，只要稍微仔细一点，便可以发现这里，那么，造成这个结果的，多半便是因为这个洞穴本身存在着的一些禁制，而且禁制之强，连古廟之中的得道高僧也未曾发现。

无数种猜测相继涌入夏彦的脑海里，不过，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那两具婴孩的性命，只要他们还活着，夏彦就算豁出命去，也要搏上一搏，这一信念使他一直紧绷着身子，腹部承受的压力让他越发难以招架，92f的握把之上，已经满是细汗，冗长的黑暗像是没有尽头，这些负面情绪正在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意志力……

而正当他意志力有所减弱的时候，他的头发上像是被类似蛛丝般的东西粘连在了一起，更让他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

“我靠！”

夏彦抬头往上看去的瞬间，小腿肚突然有些发软，先不说远的，就说刚才拨弄头发丝儿的，竟然还真是一只手的骨架！他继续将手电光往上移动，大腿骨在憋闷的空间里由细小的藤蔓倒挂着左右晃荡，胸腔架被藤蔓紧紧束缚住，如同环抱着久别重逢的爱人，脊骨如刀锋般嵌入吃人的泥土内部，在扩散的光线中闪耀着令人畏惧的寒光。

他越看越是心惊肉跳，密密麻麻的藤蔓上挂着的全是白骨，如果要将它们组合起来的话，少说也有十来具，但是，这些挂在藤蔓上的只有骸骨，这些人的头骨却不知道被藏在了什么地方！

正当他有些纳闷的时候，这些散落的骸骨犹如被劲风掠过一般，互相碰撞在一起而发出一种震人心魄的呱噪，就像是咸湿的海风登陆前，捶打在海潮之上的窸窸窣窣的噪音！

下意识捂住耳朵的夏彦，很想将手电光一并收回，因为那些无序摇曳的骸骨，在光的映照之下活像跳着诡异舞蹈的异端份子，光影交叠，有些不堪撞击的骸骨瞬间化作齑粉，如扬尘般四下卷舞，而后从天而降，夏彦可不想这些骨灰散落在自己的身体上，所以他拼命地微曲着身子往上走，直到他走到甬道变窄的地方，才明白过来，这些骸骨为什么没有头颅。

因为他们的头颅现在正以奇怪的姿态，被安放在变窄的甬道出口四周，像是拱卫着这个出口，而当夏彦继续靠近，得以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它们的面骨尽数凹陷自后脑勺的位置，看上去就像一颗颗被虫噬的骸骨，它们或以倒立、纵向的姿态被牢牢嵌入土壁之上，就像某种机械的复杂操控台上的旋钮，身后的骨灰扬尘不断下坠，就像北国的沙尘暴，夏彦懒得理会，径直钻入更加狭窄的甬道之中。

“这些人的死状比那两个孩子的死状更加恐怖，但面骨碎裂塌陷这一点完全相同，应该都是出自那个邪灵之手，可这些人又会是谁？”夏彦敲了敲脑袋，蓦地想起那片血红色的海域，难道说，这些尸骨，正是那些异端份子的？

夏彦还没来得及细想，突然感觉前方的甬道里闪过了一个细长的影子！至于为什么说是细长的，恐怕夏彦自己也说不上，但他确实看到了模糊的影子！

噗~~！

这个声音就像是平时吹气球时没有将进气口抓牢，而使得气体从缺口中逃逸出去所发出的声音，正在这时，那个细长的影子又从模糊的光影中闪过，夏彦登时反应过来为什么说那是细长的了，因为，那影子就像一具被拉扯到极致的皮囊！真正的皮囊！

“装神弄鬼！”夏彦有些毛躁上了，既然已经知道事件背后是什么东西在作怪，他也就不再客气，能够用子弹说话，他绝不唯唯诺诺，一时间，枪响声如惊涛骇浪般在这个洞穴之中回响，或许正是因为他的莽撞，一直暗中阻挠他的力量，渐渐消失。

“看来你也是个吃软怕硬的主儿，小爷我马上就来取你性命！”夏彦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按照千狩山的高度，他已经快接近古廟的位置了。

被他击碎的皮囊，正是一具具死尸剥离下来的人皮，当空气钻入这些人皮之后，它们就会像那些漂浮在汽车销售点上空的充气人偶，随着气流翻腾卷舞，只是，这些人皮的褶皱太过逼真，空洞的五官在并不算敞亮的手电光下，恍如一具具幽灵！

毫无疑问，剥皮拆骨这种令人发指的事件，一定是充满怨念的邪灵所为，也难怪，毕竟她身前受了如此可怖的酷刑和折磨，化作厉鬼之后，便自然带着如此凶煞暴虐的脾性，夏彦冷哼一声，正想跨过身前萎靡下去的皮囊，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他的腹部突然之间像针扎一般刺痛，而更加可怕的是，他明显感觉到一股带着热量的液体，正顺着他的腹部往下淌，脑中昏暝之际，他只好将背部靠向土壁，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一条毛巾，死死缠在自己腰腹之间。

“唔~”殷红的血液不停的从夏彦肚腹的伤口处流出，他已经感觉四肢变得越来越冷，体温下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仅凭一条毛巾就想止住血，那自然是痴人说梦，他将手电光照向背包里，可惜，里面并没有什么用于止血的药物，只有一只解毒的针剂，他耷拉着脑袋，手电的光晕已经在他的视线里模糊成了数道残影，冷汗已经濡湿了他背后靠着土壁的衣襟。

“真是够倔啊，小子。”

声音像是从不远处的某个巨大空间里飘过来的。

“为了这两个不相识的婴儿，你就要与我为敌？”

幽怨的女声里，带着一股无奈和不解。

夏彦没有答话，这倒不是他虚张声势，而是他已经几乎疼到说不出话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自己的伤势完全没有概念，甚至连伤到了什么具体部位也不甚明白，好像，在他的心目中，自己已经有太多次和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也自然而然的将自己当做了那个每次都能从死神手里逃脱的幸运儿，可是，凭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的颅脑内也适时的传来了一个声音：“是啊，臭小子，凭什么呢？”

如今，他才切切实实的感受到生命从他的伤口下渐渐流失的恐怖感觉，逐渐模糊的视线、逐渐冰冷的躯体、心率变缓带来的悸动、越发混沌的脑袋，这些东西都构成了死亡前该有的现象，而如今，在这样一种环境下，他还能逃出生天吗？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跟我作对？”

那个幽怨的女声仍在自说自话，夏彦仿佛听见了喉咙打颤的轻微撕裂声，就像疾风略过纸糊的窗户所发出的声音一样。

“你们难道不知道，让一个女人活生生的被蛆虫啃噬掉自己的肉身、自己如花似玉的脸是怎样一种践踏吗？”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利，如霜刃般冲破甬道劈斩过来！

“真是呱噪……”夏彦将头靠在土壁之上，已经分不出什么是冷汗，什么是血液了，那句话好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叫嚣，也可能是最后的骄傲。

“呱噪？你可曾感受过，自己的皮肤被数之不尽的尖刺穿透时，看着自己的血液在干涸的地面上画出诡异符号的同时，还要被人勒住脖子，让那群该死的异端，不停的在你耳边念诵着尖锐的祷文，那种感觉才叫呱噪！”

在扩散开来的手电光中，夏彦置身的地方宛如人体的喉部，再走上那么一段，便可以到达声音的来源地，只不过，眼前的路对他来说，飘渺得就像横跨云间的虹桥，无法自救的人，又如何能救得了其他人？

可他，还想试试！

整个洞穴默然安静了约莫一分钟，夏彦这才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丑、丑女人，别呱噪了，有本事先、先过来杀了我啊。”他知道大多数女人的逆鳞就是一个丑字，所以，他必须以言语激怒她，让她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如果运气好的话，他的92f一定可以打爆她的头，这叫孤注一掷。

空气中透着莫名的紧张气氛，夏彦紧握92f，浑身不再发出任何动弹，他在保留体力的同时也在蓄力，确保自己能在她出现的一瞬间举枪射杀，他瞪大了眼睛，匍匐在脚下路就像晃荡的绳梯，干瘪的皮囊发出难以忍受的恶臭，就像风干的臭鼬。

可她并没有上当，整个甬道突然传来一阵雾化后水气，而后附着在夏彦的皮肤上，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难道说这个洞穴连通的，正是那个有着一条暗河的岩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