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风云突变

“你和梅王爷一样，总是虚张声势，吓唬人。”

浪海涯郑重地说：“……依我之意，原本不是你的，只是梅王爷的坚持。你现在，懂吗？”

“离开枫林寨，又要离开龛灵宫，你说，一个女子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能好到哪里去？”

“如絮，你可曾听说，苦尽甘来？我们现在和天下百姓一样，没有安生的日子，只有让这个国家安稳了，我们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可是，我原本不是这样的生活？——可恨的霍从楚？还有，还有……那个魏子铭，他们把我的日子给毁了。”飘如絮抽泣道，“你说，他为什么会杀我的父亲？”

“谁，魏子铭？”浪海涯道，“这件事还没有头绪，难以断定。但，霍从楚脱不了干系。他本身就是一个投敌叛国的家伙。”

“可是，是魏子铭骗我爹去的，难道不是他？”

“你们是世交，过往甚密，他有理由杀害你父亲吗？——除非，他也和霍从楚一样。”

“不，”飘如絮摇摇头，“不会，他不会。——我决定和你一起走。”

“是为了报仇？”

“不全是，也是为了任务。”

“那你还是留下来，我宁可一个人去，免得危难之时，我们无法一致，更难以照应。”浪海涯道，“我们必须明确：我们此行的目的。”

“好好，听你的。”

浪海涯道：“好。我们准备上路。对了，你要知道，李铭阳，——已经死了……”浪海涯交代好这些事，——包括能想到的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出现纰漏。

是的，护送幼帝，交换御龙佩。那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一概不知。只是，要去武宫山阙天阁，还有妙珠崖。

浪海涯身背天裂剑，飘如絮手执珞金扇，一身劲装素衣，骑上一棕一白两匹高大骏马，离开龛灵宫，一直北上，奔赴使命。

烟雾，仙界，迷离而神秘。峰峦飘动，变幻多姿。——北帝阙天阁就在眼前，的确是人间佳处。

云霞忽而翻滚，忽而爬升。绿树层林在渺茫中，忽隐忽现。阳光洒下，那叠叠翠翠的景致，却显得异常诡秘。云海云天，雾山雾峰，无愧于天下奇山仙境——武宫山。

放眼望去，群山巍峨，峰峦叠翠。倚天矗立的峭壁惊艳了人间的沉寂，就像洞开一扇银色的大门飞升着天国的楼宇，令人浮想联翩，佳雁南据。古树千年，参天笔直；世间万象，俯仰丛生。云雾缭绕着的白云峰如一架天琴，袅袅妙音，令人无限向往。

驻足仰望，峰峦移动着梵天，思绪留恋着红尘。山上苍松虬枝，犹如千军万马列阵山前，静默地把如潮的仙界神人，驾驭云朵，送上山顶，一览净佛寺的佳境。来来往往，仙人扉画；忙忙碌碌，常人寻长生不老之法，尽在此地可得。

宋皇理宗得道人指点，效仿秦皇，也曾派皇宫贵人来此仙山，寻生儿育女之法。因此，这里便成了名胜。

半山腰上，在一方窄窄的木架屋台之上，一群人喘着热气，相互间又极其地亲密。陌生与陌生彼此相拥，熟悉与熟悉彼此靠拢，一个挨一个，比肩接踵，一步一步地向前缓缓移动。稍一分神，就会挤出队伍，错入另一个通道山谷，误入歧途就无法回撤，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次相遇。

终于快要来到上山的木屋前了。真是：梵天佛界，音音朗朗；片片金光，放射大光芒。人间天堂，虚虚幻幻；匆匆乱影，欲界尽惊惶！

此时，俯视凡界，众生在屋前面一片喧哗声。伸颈而望，只见人头攒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片刻后，终于看清，也听清了，是一世间女子与另一粗野男子，因挤撞发生口角，最后大打出手。那种惊心动魄的场面，着实让人惊悚畏惧。

武宫山顶，祥云飘飘，天音清流。山巅大放光彩，就在眼前！

山脚下，一片竹林深深，婆娑摇曳。瀑流飞素如链似带，淙淙而过。仰视峭壁森森，剑直九霄；低首江流，惊涛骇浪。突然，一道光影闪现，迅速飘移，越来越亮越来越大，将整个山峦罩在里面。常言道，山高必有怪，林深必生妖。只见一条长蛇从幽暗的洞穴缓缓爬出，喷云吐雾只上悬崖，立于山峰。他挺挺而立，仿佛如一仙人，转瞬之间烟云骤起，它也淹没其中。

一轮圆日淡去，渐渐地，云消雾散，那头怪物也隐然不见了。

阴暗潮湿处，一鬼影绰绰，忽隐忽现。绕人群一圈，缓缓飞升。一女晕厥，灵魂飞走，顿时尸身碎碎，抛飞乱石之中。——这一切，无人晓得。

氤氲重重，骤雨将至。

人们纷纷下山，相搀而行，满是倦怠，更是着急。

雨未到，天光大开。人们散去，只留下山峦与暮霭，飘飘摇摇。

凤音箫浑身兰香弥漫，锦衣华美装束，与蹊桃紫荷慢慢行走在人群里。她手如新笋，洁白光亮，玉箫藏于水袖中。蹊桃一根铜紫色竹笛握在手里。净佛寺景色怡人令人陶醉，云烟蒸腾迷离扑朔。望着驻足，见者忘然。

山谷，空寂，沉静。一条飞泉流下，水珠溅落，清爽宜人。

“小姐，大好天光，怎不见你高兴？”

凤音箫看看她，又看看远处的山光云彩，抖抖披身的裙衫，低吟一阕《浣溪沙风烟恨》，道：

“落落青烟绕冷秋，晨风夜露小寒楼。倚栏独望恨犹幽。天不酬愿缘似梦，长空挥雨惹人愁，池边怅坐问鱼钩？”

大灾大难来临之时，征验总是早现于世间。有阙天阁主人凤音箫词为证。

京城传出消息：嗣荣王的世子刚满三岁突然丢失了，理宗皇上问罪李皇后。李皇后懵懵懂懂不知此事，后宫慌乱无措。太子丢失，其罪当诛。李皇后当然会落个失责之罪，只是，被关进了禁宫之地，不再允许出来。从此，她就会退出皇后之位。幽囚生活，度日如年，未出数日，她郁闷成疾，整日疯疯癫癫，而黄贵人即失踪的皇侄之母，却意外地入主东宫。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世道沧桑浪回头。

不久，黄贵人妖媚惑主，□□成性，祸乱宫闱，理宗不得不在众臣奏谏之下，罢黜其位不得再侍奉皇上左右。这个黄贵人一离开后宫，走出皇宫的大门就发誓：“我还会回来的。”

不久，人们就见江湖之中，多了一个香艳春的名字。她，惊艳异常，妩媚动魄，成为了江湖怪侠魔石塔主人——无言客的正室。这个无言客，只有听闻，不见其人。他与金兵作战，英勇无敌杀人无数，就是对香艳春言听计从。

消息传到了武宫镇，人们顿时像炸了窝一般，议论纷纷。街头巷尾无不是这个话题。

凤音箫知道，姑父嗣荣王对姑姑季婵雪尊敬有加，而爱意不足，所以，就纳了一妾黄定喜。这人还争气，竟然生了一个男孩。但，黄贵人原是一个地位低下的歌女，二姑姑季婵秋就骂这个姐夫不争气，认为这个孩子也不见得是他的。而且，季婵秋知道，这个女子的母亲，就是当年魅惑妖众的香艳春。后来，她跟了魔石塔主人——无言客。如今，传出嗣荣王这孩子丢了，更让季婵秋高兴。而凤音箫却觉得，这当中，一定有秘密。

蹊桃道：“只要不是占领我们的田地，就不管谁做娘娘。”

“这武宫山是龙脉之地，皇室机缘起政兴邦所在，所以，这里当是天下瞩目重地。加之鬼无阎在这里现身，这里更是朝廷与江湖人士的众矢之的了。所以，我们要处处当心。”

“是，小姐。”

“我让你打听的事儿，有眉目了吗？”凤音箫看看武宫山，依然巍峨，依然葱茏；那山石，依然嶙峋，依旧突兀，可是，没有人再敢轻易进山了。这真是：天空沆砀为显龙，山峦巍峨蕴英雄。即为人杰地灵所，怎可虎纹任横行？

仙居古洞为修道，人没深山留萍踪。皇恩浩荡遍千里，尚有乞丐放悲声！

“他们二人正在来的路上，一切顺利。”

“好，我们下山，去净佛寺。”凤音箫与蹊桃慢慢徐行，仿佛游客一般，来到一处隐居地。

夜深时分，天气突变。云雾聚集，雨雪交加。凤音箫点起红烛披衣起来，走下榻床走到窗前。多日来，不断传来不快的坏消息。官军吃败仗了，土地被割让了，将士战死疆场了。还有朝廷大臣和挟武自重的武师，占据名山佳境，各立门派，相互对立争夺江湖地位。有的危害乡里，欺男霸女，强占土地建宅修坟。甚至是官匪勾结，强抢民女；烹狗蒸儿，延年益寿，等等怪事不一而足。

一阵狐悲鬼叫的怪异之声，从远处的山中传来。凄厉号哭，令人悚然，煞是瘆人。山上迷雾团团，阴霾重重。

“蹊桃，紫荷，带上我的手谕，来人就知道了。小心为是。”

“放心小姐。”

蹊桃沿着蜿蜒的小路，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妙珠崖的溪流边，静静地等待。

一伙人簇拥着一个王爷身份打扮的人缓缓而行。蹊桃蒙面拦住去路，几个人围拢上来。一陌生男子从众人中走出来，站在她面前：“小姐别来无恙。”

“这位小爷有失远迎。”蹊桃道，“这里不是游山玩水的去处，若是如此，可就来错了地方。”

“小姐所言不虚，不知此处为什么去处？”来人问道。

“前走三里万丈崖，后退半尺是老家。”

来人沉吟着，上下打量一番，回答道：“不进不退等来人，不知何故树下阴。二小姐凤音箫怎么没来？”

“梅王爷也不是本人来赴约。”

“哈哈。”来人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暗行御史拣到了弃儿，交给一个御龙佩。托付他们，一定要与二小姐交接。”

“还有什么？”

“‘天地之大，大不过你怀中这个孩子，一定视如己出。’这孩子还不到三岁，右脸上眼角处有一块胎记。表情木讷，相貌丑陋，满脑袋疥疮。因为难以知道他的生身父母，他们就称他叫‘野儿’。——回禀你家小姐，来人马上要到了，谨记这些。”

“记住了，回见不送。”蹊桃打马如飞，回到她们的隐蔽处，来到了小姐闺房，回禀道：“小姐，来人报了信，近日就到。”

“暗行御史有什么交代？”

“一男一女，男子叫浪海涯，女子叫飘如絮。”蹊桃道，然后将孩子的特征描述一遍，“他们叮嘱，不得有误。”

凤音箫点点头，道：“好。”

“这不是他们的真名实姓？”蹊桃道，“他们都叫什么？”

“我不负责告诉你这些。你，也无需知道，做你自己的事。”凤音箫道，“带上信物，我们见机行事。”

“是。”

“记住：我们拿出的御龙佩，与那孩子的对上，与他们交换信物。”凤音箫说凑近蹊桃耳边，低语道：“相见的暗语是……”

“明白。”蹊桃点点头。

这时，一声巨响，山门大开，一串黑影直窜而上。来人两道寒光飞过，两声惨叫……山色空蒙，雨声沙沙。整个天地迷茫在黑暗之中。突然一个闪电直劈下来，强烈的白光照亮了净佛寺朱红的大门。人影一晃，消失了。

蹊桃一跃，隐没形迹，回到了隐居地。

雨声停止，猿猴鸣啼，那个怪异之声变得细切而幽怨。像是几个女子共同在啜泣，又像是一个女子回荡的哭声。

前不久，武宫镇有一富家女子进山游玩，一去三天，再没有回来。

家人焦急，报告官府。众人寻找多日，有人在桃花溪发现了她年轻的尸体。身上没有一丝伤痕，脸色活生生的，像真人一样。可是，就是没了命，断了气。从此，就有那幽咽的声音，时隐时现，充满怨恨。还有人传出，他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夜里坐在树下的一块青石板上。她手执蒲扇，怀抱琵琶，紫衣白裙，呜呜咽咽。虎豹听她弹唱，疾走如飞，犹如断魂；狼虫听她声音，哆嗦一团，滚落山下。

“那是一个女鬼的化身，在声讨她的冤屈啊！”凤音箫故意夸张道，“你害怕吗？”

“和小姐在一起，什么都不惧怕。”蹊桃道，“小姐的琵琶声语可是天下最佳，谁还敢冒充小姐？”

“蹊桃——话多了。”凤音箫脸色一沉，“事关国运安危，未来兴亡，万不可落入匪人之手。你等不可造次莽撞，静静等待。”

“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