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酒肆听客

严溪县规模要比马塘大一些，管理也更正规一些，也仅仅是一些。名字的由来也出自县外南边的小河，这条河也是现在益州南边边境的一个参照物，严溪往南，便属于境外了。严溪是一个小县，就严溪县县志记载，严溪县的出现至今不过五十余载，造册编户定居二百三十六户，人口约摸有一千八百人，周遭乡村有七处，大的村子有三十几户，小一些的只有十几户，这些村落大约也有千余人。还有藏在山里边的，未登记造册的人口，少说也有数百人。

相比起某些大县人口能达到上万数十万人口，只有五十年历史的严溪县，看起来规模是小了不少，但是发展的势头很好，也看得出益州执政者对南方开发的努力。且还是南方商道的必经之地，流动人口还是蛮可观的，多的时候，也有近千的流动人口。

江祈年的家族虽然没落了，但是家族将目光放到益州南部这个百废待兴，不断开拓的地方。一方面，这里除了官府，还没有其他的益州势力深深扎根，没有其他势力的牵制，能够保证家族获得极大的利益；而另一方面，任何发展数百年的家族都不可能看不到南部的发展，也在往这边渗透。机遇与危险并存，不得不说说江祈年家族的眼光和魄力。

“说实在的，此行倒没有一个既定的路线，大概都是走到哪便到哪了。”破晓时分，白约与半路遇上的江祈年便出发，继续往严溪走来。江祈年一觉睡到天亮，才发现白约坐了一晚，心中惭愧。

“既然这样，我家的宅子在越邛郡，竭淮兄不妨随我去越邛，稍待上几日，再做打算。越邛怎么说也发展了许久了，道路还算通畅，届时，北上蜀都或是东行巴郡都方便。”江祈年为白约提了一个建议，若是寻常陌路人，江祈年决然不会将初相识的人带回家里的。只是一来，江祈年怀疑白约乃是别州大姓，欲与之结好；二来，昨晚仅仅一晚，白约为其守夜，便是一夜，足见此人是诚诚君子，便不是大姓人家，也当结交此人。

白约略微想了想，既然怎样都是要经过越邛郡的，且白约对江祈年甚有好感，不如就暂且应允，便点头答应。

见白约答应了，江祈年便笑道：“如此，我等先寻一处食肆填填肚子，竭淮兄一夜未睡，也可先休息一下。如今已在严溪县内，便属越邛郡郡治之内了，各县之间也就不设置宵禁。且各县之间距离也不似马塘至严溪这般远，待休息一番，今晚或能到芦嘉县，明日则能到徒迩县，后日则能到越邛郡了。”

如此，整个越邛受山体制约，则能看出整个弯弯曲曲上上下下的越邛各郡县都是分布在一条线上，且都是必经之路的。以南往北先后严溪县、芦嘉县、徒迩县、越邛郡、最后则是巾旄县。相比其他郡，越邛，不可谓不小。

寻得一处食肆，一看就是江祈年熟悉的，那小二便上来，毛巾往肩上一搭笑道：“小江公子，好久未见了，今儿怎样，还是老地方老样子？”

江祈年罢手道：“老地方，招呼了个朋友过来，且上几道拿手菜。我熟，不必刻意招呼了，待沏上一壶茶。”

小二笑道：“好嘞，您稍坐，一会儿便来。”

小二风儿一般转过去，江祈年手快将他肩上的抹布夺过来。引着白约到了角落一处稍僻静处，勇抹布擦了擦椅子和桌子，方才坐下来。小二动作倒是快，不一会儿就提着一壶茶和两个杯子过来，放下茶具，拿了抹布又走了。

“张重楼。”江祈年说道。

“嗯？”

“那小二的名字，严溪的一位乡老为他取的，取自有七叶一枝花之称的重楼草。严溪县不大，竭淮兄或许不知，方才只是转了一圈，其实将大半的严溪县都转完了。整个严溪县就一个食肆，便是这里了。几年前还有两处食肆的，如今独独只剩下一处，便是这里了。”江祈年说道。

“是因为此处味道最好么？”白约问道。

江祈年摇了摇头，说道：“一县之地，就算味道差，差的也不大。只能说这所食肆掌柜有识人之明，能独霸整个严溪县，全靠这个伙计了。甚是机灵，有见人不忘的本事，竭淮兄今日只需跟他见过一面，一年后再途径此处，他还是认得你的。待人也真诚，附近县乡的人若是路过严溪县，想要吃些东西，必然来此处的。因此，其余两处食肆只有等到商队路过的时候，才能挣一些，其余时候，光景倒不大好。如此，平时都不开了，只在商队来的时候才能看见。当然，抛开这点不论，这里还是要好吃稍许一些。”

也差不多到了饭点，越来越多的人进来吃饭。白约看去，那小二真的如江祈年所说，谁都认识，谁都能说上一两句话，热情而不缺尊重。

江祈年又说道：“便是一些大郡的饭店，也难找出重楼这般的机灵人。这是管家的人才啊，若非我家道中落，定邀重楼来做我江家管家。”

“小江公子说的可是真的？”这时一声问道，原来那叫重楼的小二恰好过来布菜，听到江祈年在称赞自己，遂笑道：“小江公子你可要说话算话啊，江家曾也是益州大豪商之一，我看光耀门楣就指在您身上了，您可得紧着点，早些请我过去，小张我也好多挣几个钱。”

江祈年笑骂道：“你这厮，莫非嫌曾掌柜与你的薪酬低了些。”

“曾掌柜对我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有机会谁不想多挣几个铜板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极是极。”江祈年笑道：“最近生意可好？”

“托小江公子的福，生意一直都不错，有您供着的酒水，十里八乡的路过便是不想吃些东西，都想进来喝上几碗。”

“我可是偷偷供应与你这家的，可别到处乱说啊。”

“省得省得，小江公子您信不过我小张，还信不过我掌柜的嘛。”小二笑道：“菜上完了，慢用。南地的吃食也不知道这位公子吃不吃的惯，若是吃不过，招呼我一声，我再来给您换换。”

“多谢！”白约说道。

小二嬉笑道：“客气了，一看这位公子就是受过大教育的。那先这样，有事唤我一声。”

“且去忙吧，我在跟前呢还客气。”江祈年也笑道。

小二一点头，转身就去门口迎接新来的客人。

白约盛了一碗米饭，抬头看到一道菜，迷惑的看了看。江祈年便说道：“那道菜是酱拌生肉。”

“生肉？”

“毕竟此处益州扩张前乃是棘人故地，实属荒蛮，如今多少延续了棘人的传统。便是吃食也不例外，棘人喜吃生食，且是不加任何调料的。后来纳入益州，百姓也往南迁徙，便有了将调料混入的吃法。其实味道不差，只是听起来难以下口罢了，用的是豚彘最鲜嫩的牙须肉，拌以特制的酱料，味道十分鲜美。”

白约倒是不虚这是不是生肉，闻言便下箸品尝，确实如江祈年所言，味道鲜美。生肉比熟肉独有的嚼劲与韧性，刚下口时，就着这弹性与佐料的味道，避开了生肉最开始的腥味；随着不断咀嚼，肉质与酱料糜烂，生肉的味道也逐渐侵占味蕾，当真不俗。

“且再尝尝这道红烧甲鱼，就是在严溪里边打捞的，便是这葱花都是野生的，比起家种的葱花要稍辣一些，野趣十足。这道鱼生，也是严溪里边打捞的草鱼，竭淮兄且看。”江祈年说着夹起一块鱼生，说道：“你看这片鱼生，肉质还会跳动，一看便是刚刚活杀的，尚且活泼。还有这道鲜笋肉片……”

江祈年点了五份菜，为白约逐一介绍，白约也逐一品尝。不说严溪县，便是整个越邛的美食，结合了棘人和益州百姓的口味特点，一是鲜，二是嫩，三是香，口味偏辛，十分爽口。那一口酱拌生肉，便是驱的白约食欲大开。

一口气就着菜吃了两大碗米饭，两人才渐渐放缓。开始慢慢喝酒，夹着剩余的菜一边吃一边闲聊，好不惬意。这时，隔壁桌的几个大汉好似喝高了，有些面红耳赤，说话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盖过了白约与江祈年两人的闲谈。

于是二人的注意力缓缓放到了隔壁桌，白约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桌三人大汉。着装大同小异，都是肩上披着兽皮，只是毛色样式不大一样罢了。听着隔壁桌的几个大汉说话，白约与江祈年都没有继续说话。

听了好一会儿，江祈年见白约似乎有些兴致，便说道：“此事我也略有耳闻，徒迩县县令之女，月初时携伴至芦嘉县西荡芦山游玩，不幸招致厄运。据侥幸逃回的人说，县令千金是被怪物掳走的。芦嘉县县令便遣缉捕与当地猎手上山查看，据查遍地皆是该女子的扈卫残骸。随行的一个老猎手根据事发现场，料定为山鬼所为，山鬼只喜食内脏等物，扈卫的残骸是被野狗等物啃食的。”

正说着，那桌一大汉忽而一拍桌子，怒道：“那山鬼作恶又非是一两年了，往年害在那畜牲手中的女子又岂是少数？如今，害了一个官家子女，方才知道那山鬼为害巨大？惊怒？惊怒又如何？惊怒便能让那山鬼死去？”

那汉子好似喝了不少，站起来便是呼呼喝喝的，坐在他隔壁的壮汉连忙拉着他的手臂将他拉扯下来，站起抱拳绕了一圈，转到江祈年那个位置时，还停下来点了点头，说道：“这厮喝醉了，惊扰了诸位，海涵海涵。”

周围的食客都是本地或是附近城镇的人，一些还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自然不会如何。互相客气了几句，又继而转过头该干嘛干嘛。

江祈年也回过头与白约一起喝酒，笑道：“也难怪他们脾气不大好，听说徒迩县县令之后欲以重金招募勇士除掉这个山鬼，只是没有猎手敢接这个悬赏。后来徒迩县县令便以徭役驱使，当地猎手没有办法，只能前去，听说已经有好几个经验丰富的老猎手死在那只山鬼手里了。”

白约点点头，问道：“祈年兄认识方才那个猎手？”

“有过几次交道。”

“能否为我引见？”

江祈年笑道：“怎么，竭淮兄对这件事情有兴致？”

“少许。”白约也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