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北上南安

第二天一大早，白约便背起行囊继续他的漫无目的游荡大业。青山依旧翠绿，秀水还是那么清澈，蜀中的气候还非常怡然，而听闻这个时候国朝最北部，今年的第一场雪已经飘然而下了。过不了多久，延绵山的最高峰宗云山，也会逐渐换上银装，神梦潭也会结起一层薄薄的冰层。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祈年兄还是留步吧，再送就走到巾旄县了。”白约牵着骏马，回头对江祈年说道。

江祈年笑道：“自古朋友送别，便有送君十里亭，愿君千里行的礼仪。祈年不过执先贤之礼，倒是竭淮兄，过于生分。”

白约也笑道：“祈年兄一言，实让约汗颜。如今赠骏马与我代步，又帮我送家书，我实在无以为报！”

“竭淮兄说这话，又生分了不是？呵~我江祈年自负结识了不少英雄好汉，自觉整个越筇郡，就没有我叫不出名字的青年才俊。虽然与竭淮兄相识的时间不长，却并不遗憾。竭淮兄的品德才能，在我认识的人当中，当首屈一指。此只我敬重竭淮兄，觉无施恩图报之意！”

“一码归一码！”白约紧紧握住江祈年的手，说道：“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师傅跟师姐出远门，虽说还未走多远，连越筇都还没走出去。但不瞒你说，这已经是我离开家最远的一次了，还未下山时，师傅总是叮嘱我，山外人心复杂，凡事多留一些心眼。但纵观我一路行来，所遇所见，是祈年兄、兰令君这般人中之玉，其实，我很开心。”

“能得竭淮兄这等人物这番话，便足矣！慢行！”

白约欲翻身上马，忽而停下来，还是叮嘱道：“欲请那哈蒙出马，必定不易为之，此人虽诈称只可开三石弓，我看不然，此人定是能开五石弓的人物。只是想，这等胸藏猛虎的人物，肯定也是不甘沉沦荒僻。祈年兄前去相请时，还需多方打探清楚，有的放矢。若是他另有隐情执意不肯相助，祈年兄也莫要强求，届时帮我送信时，可附一张，若有危难时，我师姐肯定会出手相助的。”

江祈年笑道：“放心吧，我省得的。”

“延绵山危机四伏，切记不可随意踏入，只需在山左最外围，将信放入入山巨石一旁的洞下，信上我做了特殊记号，不多时我养的狗便会闻到气味的。还有勿与他人提及我延绵山之事，师傅最喜清净不喜人打扰的。”

“晓得了。”江祈年笑道：“归来时，一定记得来找我饮酒，我会取出窖藏多年的陈年碗儿香等你喝。”

“知道了，保重！”

“保重！”

“白公子，一路顺风！”

白约朝江祈年和江绣心拱了拱手，拍马绝尘而去。待到白约远去了，江绣心才说道：“小妹一直觉得，只有我们女子分别时，才会如此。不想男子分别时，亦是如此柔情蜜意。”

江祈年抱起妹妹将她放到马背上，说道：“措辞不当啊，什么叫柔情蜜意，为兄与白约兄弟，那叫惺惺相惜，我们也回去吧。”

江祈年兄妹二人一马，缓缓往回赶。江祈年笑道：“阿爹这次回来，还购置了几匹高塘马，以后我们家也是有马的人家了。昨日阿爹说还未下决定，其实早已经下了决定。高塘马虽说比不得西凉马和幽云马雄健，却胜在吃苦耐劳，更擅复杂地形长途跋涉，也更适应湿地气候，阿爹已经开始这次我们越筇郡商队远贸的准备了。”

江绣心也说道：“小妹倒是真不知道，阿爹和阿兄都如此看重这位白公子，五匹高塘马，就这样送出去一匹。”

“所以说你是妇道人家嘛。”江祈年调笑道。

江绣心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兄长的小腹，道：“竟敢取笑我。”

“说实话，阿兄一开始也没觉得白约兄弟有如何不同，就像寻常的游学书生。后来才知道我看错了，似这等外敛秀内之人，未来必定不可限量。白约兄弟品德礼仪都无可挑剔，武艺还出人意料的超群，只缺阅历了。或许如他所说，这是他第一次出山，之前他的师父将他保护的太好了，对人心看的还不甚透彻，遇到的都是如兰令君这样的温润君子。况且越筇郡地处偏僻，还未沉沦于繁华，民风依旧淳朴，若他还是这般轻信于人，恐怕会吃大亏。”

江绣心掩嘴笑道：“阿兄你这是在变相夸自己么？”

“哈哈哈！”

“既然担心，方才为何不提醒他？”

江祈年摇了摇头，道：“下山之前，他的师父不也跟他说过人心莫测么？有些事啊，还是要经历了，才会真的理解，真的会去防范。人嘛，总是在不断摔趴之后站起来继续前行，别人教的终归是别人的经验。世事无常，叶无同纹，别人教的东西不可能适用在自己人生道路上遇到的任何情况，还是要自己去判断的。”

江绣心笑道：“说的话跟个耄耋老头似的。阿兄，真的有人能开五石弓啊？”

“国朝能开五石弓者，屈指可数，皆是闻名于世的人物。这个棘人若是真的是能开五石巨弓的豪杰，哼，如此明珠蒙尘在野，乃是国朝不幸，镇蜀将军府的过失。阿兄我向来是不认可蜀中民族阶级划分的，怀才者各居其职，岂有贵贱之分？”

江绣心点点头，道：“阿兄的说法，小妹亦是赞同的。”

“那届时，我们一起去见见这个能开五石巨弓的棘人豪杰吧！”

“若是此人也是难得的青年才俊，阿兄莫不是又想把小妹卖了？”

“说的什么话！阿兄岂是这种人？小妹你是我江家明珠，便是天皇老子，你若是不愿，阿兄也替你挡在门外！”

“阿兄你还是自己去吧，小妹对这些人物并无多大兴致。”

“也好，但你在家中读书时，还是要多爱惜一些自己的眼睛啊。”

不说江祈年兄妹两个驭马缓行，白约却是策马狂奔，虽说手法还极为生疏，几次过于急躁，双腿夹得马腹生疼。引得这匹高塘马声声嘶鸣，白约却浑然不知，还以为这马跟自己一样快活呢！马儿好想将白约甩下来，怎奈白约力气奇大，怎么颠簸都坐的稳稳当当。

一路疾驰，不知觉间竟已经越过了越筇郡内的最后一个县，巾旄县，来到了三岔路口。白约下了马，甫一落地，那马儿连蹦带跳地往旁边闪去。若非牵着缰绳，恐怕就此逃窜了去。白约一脸疑惑地看着马儿，不看还好，这一眼看过去，马儿倒是安静下来，眨巴着水汪汪的马眼，浑身抖得却如同筛糠。

白约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马头，马儿却左闪右避。白约疑惑道：“你好似很怕我？莫非方才我弄疼你了？马兄，我也是第一次骑马，又颇为兴奋，不知礼数，我错矣，下次我一定轻手轻脚，这次就还请马兄海涵了。”

若说最通人性的牲畜，如牛、马、犬等，当为第一列。白约一番诚恳意切的话说完，马儿便渐渐不再躁动，白约也总算顺利摸到它的马头。顺着鬃毛抚摸了好一阵子，马儿倒是有些亲近白约。白约这个马术新手，倒是误打误撞让这匹高塘马臣服了，马性燥烈，特别是这种未阉割的公马，若要其臣服，唯有比它更强大的力量，再细心安抚。打一巴掌给个甜枣，马儿更吃这一套。

牵着马儿来到路口，将来的行程如何安排，白约在这几日也有了粗略的打算。自己是老头在淮水边上捡的，不如先去那里走一遭，也算是故地重游了。若是如此，当走往东的这条路，途径江阳郡、涪陵郡，顺剑南过白帝，顺江而下荆州，这条路是去淮水最近的一条路了。而另外两条岔路，一条是经南安郡、武南郡至蜀中首府蜀郡，蜀人称蜀都的地方，往上走则是广汉郡、武陵郡以剑门下雍州。若以首府蜀郡往东，便经锦阳郡过巴郡，以巴郡为中心，上可经汉中郡赴武陵过剑门下雍州，下可经涪陵郡赴剑南下荆州。蜀郡与巴郡则是曾经蜀人与巴人的生活中心，曾经的巴人虽说更加亲近中原人，但就以地理环境和政治环境来说，蜀中百姓，或者说蜀中大姓选蜀郡为首府，而不是巴郡的原因。最后一条岔路，则是经严嘉郡、广汶郡、武阴郡、青城郡至武陵郡，同样可去雍州。这一路大多都是上将军冯翊后来掌握蜀中后开拓之地，顺带一提，当时冯翊以千里辗转高塘以奇袭蜀中，走的就是后来青城郡至武阴郡直袭蜀郡这一条路。

如今的蜀中大派青城山，当初是隐居在蜀中之外名山中修行的道教隐士，当时的青城山就跟现在的延绵山性质一样，属国朝境外名山。传闻指引冯翊由青城山潜入蜀中的，便是当时的青城山方丈，后来冯翊大力西拓，直至将青城山纳入蜀中境内，郡府虽不在青城，却仍取名为青城郡，使得青城山成为了现今的蜀中大派，冯翊出力甚大。所以青城山协助冯翊拿下蜀中，冯翊回报青城山的说法还是站得住跟脚，并非空穴来风。

虽说啰嗦了一些，但好歹将整个益州大致的地理形象描述出来了。白约脑海中渐渐形成一条条路线图，这就是多看《九州霞客行》的好处，虽说前朝与今朝的地理位置有些许出入，但大部分还是对的上号的。

选好了路线，白约牵着马往南安郡方向走去。嗯，没走错，去荆州之前，还有个地方想去看看，离这里并不远，去那边逛逛，绕个弯再直扑荆州。蜀中的大派，除了青城郡的青城山，还有锦阳郡的葬剑阁，最后便是越筇郡跟南安郡交界处，有虚灵洞天之称的光明山，俗气是俗气了些，耐不住它是真真正正的洞天福地，可不是延绵山这种险绝的假福地。

乾坤既辟，清浊肇分，融为江河，结为山岳，上配辰宿，下隐洞天，含藏风雨，蕴蓄云雷，天地之关枢，阴阳之机轴。照这一理论，险绝归险绝，洞天还是算得上的，不过鲜有人有福消受罢了。白约想去看看，适合人潜心修行，靠天地灵蕴强健身心的地方，与延绵山有何不同，此其一者；而其二者，则是听闻占据光明山的那些修士，光是隐匿在各个山头修行的便足足有百人，而处理尘世繁杂的弟子那就更多了，想想整个延绵山，把铁头跟那头肥猪算上，也不过刚刚好一个手点的过来，想想都觉得恓惶地可怜。

反正也不远，看一看也不过两三日光景，又不急着赶路。骑上高塘马，这次力度就放小了，白约小心翼翼的，马儿也温顺，索性放开缰绳，让它缓缓跑在不大的官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