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世之剑(一)

天地如初，仿佛只余静止，忽然一阵寒风袭来，风中夹杂着一股奇异的寒意。.biqugev

慕容雪忽然有了一种她生平从未有过的感觉。

有这种感觉的并不只有慕容雪一个人，在场众人几乎在同一刹那间都产生了这相同而奇异的感觉，仿佛心底升起了一层凄冷的迷雾。

乍然升起的浓雾，在一瞬间吞没了天地，也吞没了在场众人。

浓雾中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抵御的萧瑟而悲凉的寒意，宛如千丝万缕一般不断地侵袭着被它吞噬的生命，窜入他们的体内。

天地之间并没有雾，慕容雪知道令她产生这种感觉的是一股剑气，一股可怕的剑气。

这剑气，寒冷更胜冰雪，无情犹似寒风，孤傲如梅，凄迷如雾，伴随着一股浓厚精纯的剑意，纯粹得就像是刚出世的婴儿脑中的意识一般。

只有剑术造诣极高的剑者，才能激发出这股令人感到恐惧和眩迷的剑气。

剑气随风而至，风是从前面的山口吹进来的。

她猝然抬起了头，向着众人身后的方向望去，目光虽仍冰冷，却也难掩目中的惊异之色。

众人也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那道目光转了过去，然后他们也都立刻就瞧见了一道白色人影。

那道白色人影离得还很远，远远望去，仿佛已与那漫天遍地的冰雪融为了一体。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竟还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寒冷逼人的剑气，莫说是别人觉得难以相信，就连慕容雪也不禁为之动容。

那人步行而来，似已走了很久，走了很远的路。

路上再也瞧不见其他任何一个行人，唯有他那道孤单的身影，在这片荒芜的冰雪世界里，看上去是那么的孤独。

若换成了别人，只怕早已不能忍受这疲惫、寒冷和孤独，早已无法再走下去了。

但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疲惫，仿佛他的身体里面蕴藏着一种神奇的力量，寒冷，疲惫，孤独……这些都无法击倒他。

世上绝没有任何事情能击倒他！

他就像是一匹孤独却坚强的野狼，独自在这冰天雪地里流浪和寻觅。

他走得很慢，却从未停下过脚步，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道身形瘦削的人影终于走到了众人眼前。

只见那人一身白衣如雪，衣袂随风缭绕，联翩飞雪中，一张冷俊的面容也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慕容雪这才发现，那竟是一张还很年轻的脸，看上去还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

她这才吃了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股凌厉逼人的剑气，竟然是来自一个稚气未落的少年。

但她却又不能不信。

剑气正是从那少年身上激发出来的，而且比刚才还要更加寒冷逼人，冷得人心中悚然，仿佛身上的血液也冻结了，仿佛背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少年离得更近了，虽然是在这么多双目光的注射之下，却一点也不觉得惊慌，他的脚步还是很慢，看上去就像是漫步在一处幽静的庭院里，显得从容而镇定。

他的脚步很轻，走过的地方，厚厚的积雪上竟然没有留下一丝脚印，但看在众人的眼中，却似很重，仿佛他迈出的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了他们的胸口上。

众人直直地盯着那少年，目光中折射出内心的惊惧，胯下健马的马蹄又凌乱了起来，不自觉地往路的两边避让。

少年却始终也没有瞧过他们一眼，就好像这些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他缓缓穿过人群，走到慕容雪的面前，才停了下来，用一双寒冷的目光盯在慕容雪的脸上。

慕容雪那双同样寒冷的目光也在盯着少年。

四道冰冷的目光交接的瞬间，仿佛绝顶高峰之上千年不化的冰雪与亘古黑暗的万丈深海下寒冷的海水，在一刻相遇了。

慕容雪最先注意的也正是他的那双眼睛，他的眼睛很大，很亮，漆黑如夜的眸子里透着与众不同，寒冷、锐利、倔强、坚定、孤傲，甚至还带着种野兽的杀性，就像是一匹饥饿的野狼的眼睛。

虽然有着明显的差别，但这双眼睛还是令她又想起了云霄，想起第一次遇见他时他那双同样带着野性的眼睛。

一想到云霄，想起这些往事，她的内心就又隐隐感到了刺痛，那些往事就像是一根根冰冷而无情的金针一样，扎进了她的心底。

她立刻收回了思绪，现在也绝不是追忆这些往事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少年的那双眼睛。

拥有这么一双眼睛的人，本该是在江湖上经历过无数风霜的人，谁知道他偏偏还只是个入世未深的少年。

虽然还太年轻，眉宇间还带着一些未曾脱尽的稚气，但这张脸却是慕容雪生平罕见的一张英俊的脸。

这张脸却也总给人一种锋芒毕露、气势逼人的感觉，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了一柄剑，一柄出了鞘的剑。

瘦削的面庞，带着剑脊般坚毅而冷漠的表情，寒冷如冰；浓而狭长的眉，一字展开，冷然如剑，更似透着森然剑意；坚挺的鼻子，使得他的脸看起来如剑锋般更有棱角，也更加逼人；薄薄的嘴唇，紧紧抿合在一起，在嘴角扬起一道倔强的弧线，似是剑上最孤傲的剑格。

他的人就像是一柄剑，一柄孤傲不羁的剑！

从他一出现，每一个人就都注意到了他腰边的那柄剑。

漆黑的剑鞘！漆黑的剑柄！

神秘而肃杀的黑色，与他身上雪白的衣衫形成一种鲜明而强烈的对比，就像是生与死的对比。

一剑刺出，必定一人倒下，一人挺立，这就是生与死最残酷的对比，这其间绝无任何选择的余地。

剑就挂在他左手边的腰带上，剑柄朝右，离他垂落在腰间的右手很近，他的右臂习惯性地保持着微微弯曲的姿势，似乎随时都在准备着拔剑。

剑虽还未出鞘，却已有了一种令人恐惧的剑气，也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吸引力。

众人的眼睛都盯在了这柄剑上，就像是铁钉吸上了磁铁之后再也无法移动半分。

人类为何总是如此奇怪，越是令人感到恐惧的事物，却越是能吸引他们的注意？

慕容雪也在看着这柄剑，目中却透着沉思之色。

她发觉这柄剑竟令她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柄剑上仿佛发出了悲鸣之声。

剑本无情，更无生命，又怎会悲鸣？

难道这柄剑已与那少年的生命融为一体？却又为何隐隐似有悲鸣？

慕容雪无心细想，她又注意到少年的那双手。

他的手稳定而干燥，他的手指修长而干净，这双手正是天生用剑的手，这样一双手握住的剑，纵然是凡铁也变成了利器。

少年的手已冻得发白，脸也冻得通红，但他却一点也不在乎，就好像这一切都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一样。

他非但对身外的事物漠不关心，甚至对他自己也同样冷漠得可怕，他的眼中从没有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只有剑。

但现在他的眼中却已出现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