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途

少爷性子寡淡凉薄，对于情感的认知自然弱于常人。

她虽不知两人之前发生过什么，但第五策华对周昼异于旁人的宽容，她都看在眼里。

她有几分看人的本事，对于周昼，她知道，少爷若是想留住她，旦旦凭一纸卖身契是断断不能的。

“从前，老奴虽也挂念着少将军的身体，但是害怕坏了将军的规矩受到责罚。”

她顿了顿，“但周姑娘不同，她虽有求于将军，但是同样....也怜惜着将军。”

周姑娘古灵精怪，为了问到少爷的喜好，磨了她整整一个下午。

七日来，张行阻拦，她几经周折次次碰壁，但还是丝毫不气馁，每日都拎着新做好的糕点过来。

“周姑娘，不是不怕将军的责罚.....”

她跪在地上，头伏的低低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老奴恳求将军好好待周姑娘，让她做这将军府的主母。”

“秦嬷嬷，你真是老糊涂了”

她这番大胆的话让第五策华脸彻底垮了下来，他猛然站起身，一甩衣袖，背对着秦嬷嬷。

秦嬷嬷察觉到他的怒意，缓缓抬起头，泪水慢慢的淌过她眼角堆出的细纹。

“主子”她很少唤他主子，此番叫他，声音苦涩悲哀，让人听起来不觉心脏一紧。

他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把他给逼成了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这几日她徘徊苦守院前，想到旧主和如今的将军府，心中满是凄凉和惨淡。

“主子不该...不该再活在过去。”

她摇了摇头，再次叹气道。

从前她亦觉得为旧主报仇，乃她苟活数十年的使命。

但时过境迁，她更希望的是看到少将军平安喜乐，一生平顺。

她望着灵位牌，眼底再次湿润起来。

少爷不负第五家族战神之名，十六岁便披甲横扫边境，人人闻风丧胆。

他这一生也注定了光芒万丈，永处神坛。

所以他要做的是放下仇恨，而不是这样日日为了死去的人活着。

至于那些仇恨和怨念，应由她这个心死之人保留和铭记，直到死去的那天。

第五策华负手背对着她，眼神闪了闪，但最终黯淡了去。

“下去吧。”

这是他的命途，谁也，奈何不了。

他们相处十年，她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知道，她和自己一样。

对死去的人念念不忘，痛不欲生的活着。

十五岁以前，作为将军府的独子，他不知愁苦，父亲是受人敬仰的当朝大将军，母亲是萧国公的长女，身份尊贵。

但那日过后，他知道，他此生都要在肮脏和闲言碎语中度过，天家留了他一条性命，是要将他羁束在动荡不安的朝局中，作为一个棋子，一个有血有肉但冷血无情的棋子。

他要如他所愿，念念不忘的是死去的人也就罢了，若念念不忘的是活着的人，对于他来说，那便是弱点。

弱点是致命的，而他不允许任何一个弱点存在。

这偌大的京城，收敛锋芒，谈何容易。

他突然想流泪，就像十年前那样，一夜之间失去父亲，母亲入宫那种天地都崩塌的撕裂感，想要那般纵容自己流泪。

但是他发现，他的眼眶干涩的厉害，原来，他再也流不出泪来了。

“东西也拿下去扔掉。”

他的视线移向门外，那原本因为少女出现而变得温柔饱满的月色，再次凄凉和黯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