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迁徙的鸟

沿着非洲西海岸顺直的海岸线一直往南，飞了二十多天。黄色沙漠的景色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带着零星几棵树的草原。

此时已经进非洲大草原的旱季，草木枯黄，水草凋敝。

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的食物来源变得不稳定起来，开始逐水草而去。

江东飞在空中，从高空望去，大批大批的动物，成群结队地南迁。

秋天到了。

甚至草原上弱肉强食的斗争，也变得频繁了起来。

那些饥饿的动物们，都在为了度过这食物匮乏的半年，疯狂的猎食。

有地上的，也有空中的。

偶尔也会遇到一两只秃鹳、寮鹰、海鸥之类的飞鸟靠近迁徙的燕鸥群。

当然，在衡量了一下自己和燕鸥群的实力对比之后，大多数是选择了避让锋芒。

有不开眼的，基本上都被扎成了筛子。

二十天后，海岸线的方向发生变化，在经过帕尔马斯角后，开始往东折去。

燕鸥群的飞行路线，同样跟着往东飞去。

到了这里，已经接近赤道了。

江东心中有数，到了几内亚湾了！

几内亚湾是世界上最大的海湾，原本跟随燕鸥们一路南下的加那利寒流，在帕尔马斯角变向往东，紧贴着海岸线，成为几内亚暖流。

在刚果河和塞内加尔河的尖锐前缘地区，几内亚暖流被挡回，成为赤道逆流。

在紧贴着几内亚湾的热带沿岸，就是臭名昭著的“奴隶海岸“、“黄金海岸“、“象牙海岸“和“胡椒海岸“。

这些都是殖民地时期，臭名昭著的掠夺式贸易的发源地。

当然，现在也是石油、橡胶、黄金的主要出口地点。

几内亚湾的渔业资源不丰富，但是沿岸就是著名的非洲热带雨林，里面各种动物植物非常丰富。

几内亚湾沿岸大多数地带都是软软的泥地，不适合建港口。但是沿岸红树林丛生的溪流以及随处可见的潟湖地带，却是迁徙飞鸟们的乐园。

燕鸥群顺风而飞，再加上碧水蓝天、海岛椰树的热带海洋风光，着实让人心迷神醉。

只是江东看到，水面上一个个因为石油污染而造成的褐色斑点，却像是华丽丝绸上的苍蝇屎。

就这么一直往东，水面逐渐由蓝色变成浅蓝，从高空看去，一条浩浩荡荡的尼日尔河自北向南，注入几内亚湾。

尼日尔河冲击而成的上百公里的河口三角洲，是那样的壮观。

天上的风变得很淡，燕鸥群在这样的天气下，也放慢了前进速度，有时候大家低空掠过，在水面上激起条条波浪。

江东甚至有点后悔，没法用照相机来记录这样的景象。

天朗气清，江东甚至邂逅了好几群燕鸥。就是不知道这些燕鸥们，有没有自己认识的。

尼日尔河附近已经是热带雨林的核心地带，就连河岸边，都是高高大大的红树林。

过了尼日尔河，就是洛佩斯角。

风向逐渐从顺丰，变成了逆风。

这里已经是南半球的信风带了。

虽然天气不错，但是北上的本格拉寒流，依然让江东感觉到了阵阵的冷意。

而且逆风飞翔，耗费的体力增加了。

所以燕鸥群的飞行速度和高度，都降低了不少。

随着体力的消耗增加，燕鸥群进食的频率，也增加了不少。

好在热带雨林动植物很多，燕鸥群的食物还是很有保障的。

这一天，在首领燕鸥的带领下，燕鸥群降落高度，打算在一处靠近海岸的小岛略作停留。

小岛面积并不大，上面只是零零散散修建着几栋小竹屋，看上去好久人不来，应该是渔民捕鱼的时候暂住的地方。

刚刚落地，燕鸥们分头捕食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江东心头忽然升起极度危险的感觉。

“呯！呯！”

两声猎枪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来自北极的燕鸥们被吓了一跳，纷纷飞了起来。

两声枪响，死了两只燕鸥。

其中有一只，是首领燕鸥。

那只大家飞了一万公里的、比一般燕鸥强壮好多的首领燕鸥。

燕鸥群有些茫然，江东也有点发蒙。

往下看去，一个穿着皮衣的猎人，从一颗大树后面，悄悄露出一个头。

就是他！

而看这家伙，拉动枪栓，继续瞄准，想要继续开枪。

“嘎！！”

江东发出凌厉的叫声，然后掉头朝着猎人猛冲。

在江东引领下，剩下的燕鸥们，纷纷叫着，朝着猎人冲去。

发现这一幕，猎人慌了神，抛下步枪，就往身后的小屋跑去。

只要跑进小屋，猎人相信自己就安全了。

但是江东不会让他这样的。

成年燕鸥的飞行速度，可以达到每小时三百公里的速度。

换算一下，就是八十米每秒。

而江东的瞬时速度，至少超过了一百米。

猎人第一次回头的时候，江东还在百米开外，第二次回头……

他没有第二次回头的机会了。

因为疯狂的燕鸥们，已经纷纷围住了他。

自然界是弱肉强食的，而体型如此娇小的北极燕鸥，个性却是非常狂躁的。他们喜欢内斗，但是一旦遭遇危险，却能够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几分钟后，这位原本壮硕的黑人，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燕鸥们留下的唇印。

失去了首领的燕鸥们再次出发，这一次，领头的燕鸥，变成了江东。

接近两个月的旅途中，江东已经成长为整个群体中，身体最强大的个体。

他的体长尝过了五十公分，翼展更是达到了七八十公分。这样的体型，已经比得上普通的海鸥了。

在燕鸥群中，已经算是非常夸张的了。

站在地上望去，就看到强壮的江东，带着一群普通大小的北极燕鸥，往南飞去。

以前不做首领的时候，江东还不知道那种辛苦，大多数时候是首领燕鸥在指挥燕鸥群的快慢起落，江东只是一只普通的燕鸥。

但是真正到了自己带领种群的时候，江东才发现，自己身上背负的是种群的兴衰。

就像是在北非的那个旧工厂，或许一着不慎，就会给族群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现在的江东，比以前更加地认真。

进入南半球之后，燕鸥群进入了逆风区，本格拉寒流带着极地来的凉风，吹散了燕鸥群中的热气。

好在天空依然不错，燕鸥群从天际划过。

连续二十多天的时间，江东除了在一处相对偏僻的岛屿上停留了一下，其他时候都在赶路。

终于在第二十四天，远处的海岸线慢慢消失，画出一个急转弯之后，开始往北去。

好望角！

高空呼呼的东南风中，江东低头看了一眼这个著名的非洲大陆的最南端，然后长鸣一声，双翅猛拍，加速往前冲去。

过了面前这片大洋，就是南极大陆了！

在他身后，只剩四百多只的燕鸥群，依然像是从格陵兰出发时一样，迅速、毫不迟疑。

最后这段旅途，也是最凶险的一段。这一段旅途在到达南极半岛之前，没有任何的陆地可以停靠、捕食、休息，他们必须一停不停地飞行。

更重要的是，这里有环绕地球的西风漂流，海浪凶猛、狂风呼啸，高空中那狂暴的西风，对平均体重只有100克的北极燕鸥，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但是那又怎么样，我们来了！

高空中的风力很大，燕鸥们为了保持前进的方向，以及不被风带走，必须要时刻保证对翅膀的控制权。

这很消耗体力。

有些当年生的小燕鸥，直接被狂乱的风给带走了。

虽然江东努力控制着往南飞，但是在西风的带动下，方向却偏离成为东南，而且往东的程度，还要大于往南。

有好几次，江东只是略微松一口气，身体就被往东送出百米，所以他只能咬紧牙关，时时刻刻注意把控。

为了生存，江东必须时时刻刻都咬紧牙关。

在他身后的燕鸥们，同样是这样。

因为他们没有任何侥幸的机会，在自己的前后左右，全都是一望无际的海水。除了同伴，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现在的江东，感觉自己看一眼大海都要吐了。

到了第十五天，也是第十三个有暴风雨的日子，持续长时间的飞行，让江东的体力消耗到了最低点。现在更多的是随着西风飞行，自己只能勉强控制方向。

当然这还算是好的，相当一部分的燕鸥，被冲到了更加远的位置。

挥动筋骨酸疼的翅膀，江东心中苦笑，这种为了体验而遭受的罪，是不是不值得？

要是搁在平时，现在的自己可能是吃完饭，已经躺在宿舍的床上玩手机，或者找几个小伙伴开黑或者搓麻将了。

而自己现在却像是个傻帽一样，在体验着这样的“生活”。

只是……

这种惊险刺激的生活，是原本的自己一辈子都享受不到。

自己这一路走来，格陵兰、大西洋、欧洲、非洲西海岸……这些只在课本和网络上的地点，已经成为自己身后，一个个被征服的坐标。

如果做一个平凡的人，自己怎么会经历这些呢？

不会。

想到这里，江东奋起力气，再次扇动自己的翅膀。

在狂风惊涛面前，燕鸥们的身体，如同一粒尘埃，渺小而又可怜，力气小的燕鸥们已经被西风吹得更远了。

围聚在江东周围的燕鸥们，只剩下了几十只，它们咬紧牙关，振动翅膀，硬着劈头盖脸的暴风雨，不断前进着。

有时候狂风吹来，江东被吹得后退了几百米，但是马上他就赶了回来。

坚硬而又强大的翅膀，给了他最大的动力。

他甚至没有心思去关注自己周围的一切。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雨渐渐小了，燕鸥群们又能够从容飞行了。

江东喘了一口气，双翅震荡，缓慢滑行。这种飞行方式，有助于恢复自己的体力。

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展现出了原本的蓝天。

天空中的乌云渐渐散去，原本狂暴猛烈的西风，变成了温柔的凉风。

而在他的眼前，一片完全由冰雪覆盖、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光芒的大陆，出现在自己眼前。

南极大陆！

一种远古的荒凉气息扑面而来，给人一种宁静而又高远的感觉。

远山近海，通体都是那种纤尘不染的白色。

飞在空中，遥望那片大陆，江东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终于到了目的地了！

这一路飞来，从地球的最北端到地球的最南端，一万七千公里的距离，几乎相当于地球的半个周长。

这一路上，天敌、猎枪、环境、暴风……许多次死亡威胁下，他们才到了这里。

剩余的燕鸥们同样很兴奋，他们发出“欧欧”的叫声，表达自己到达目的地的喜悦。

他们飞到海岸上空，沿着冰山密布的海岸线写意翱翔，如同最美的风景。

江东从空中俯冲，一个猛子扎进冰冷的海里，然后从另外一个方向破水而出，他的嘴里，已经叼了一只胖嘟嘟的小鱼。

把小鱼往上一扔，然后吞进肚子里，江东感觉到了久违的幸福感。

这是环绕半个地球才得来的。

被西风吹得偏离了航向，江东跟燕鸥们美食一顿之后，开始沿着大陆海岸线往东飞翔。

越往东飞，越过西风带，追上来的燕鸥就越多。到了最后，上千只燕鸥集结成群，漫天遍野、遮天蔽日地飞在空中。

极地狐、企鹅、贼鸥、雪狼这些敌人看到燕鸥们，纷纷避让。

真是畅快！

“叮，燕鸥迁徙任务完成，请确定是否回归；若选择否，可在12小时内，随时选择回归现实。”

江东留恋地看了一眼南极的蓝天雪地，这趟旅程，真的是足以震撼他的心灵的。

“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