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最后一夜平静

五里坡外的驻兵是横在那儿的一条屏障，也是他手里的最后一张牌，有这张牌在手，朱焕明跑不了，别人也轻易进不去。.shung

迟早有人会知道东西在朱焕明手里，如果有人想动心思，如果那时孟飞花还没得手，这步棋则可为她争取时间，创造条件。

原本是由耿心忠带兵守在那儿的，随着局势的不断变化，他认为这一步棋越来越重要，他也就更加重视，昨天把田松也派过去坐镇。

想不到孟飞花居然要把这道屏障也撤了。

他已没有心情去分析孟飞花究竟是什么意图（人家根本也没有跟他解释沟通的意思），如果说之前他心里只积蓄着烦躁、恼火、抱怨、不满，那么这一纸命令则把这一切烧成了不可遏制的怒火，把他的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把热好的饭菜送上来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叫秋月。她把饭菜放到桌子上，转身还没走到门口，身后已摔了一地。

这孩子当时就吓得呆在那儿了。

徐正明的师爷府里丫头仆人不多，也许和他早年的忧患经历有关，平日在外面虽然威风八面，人人敬畏，但在府里他从不会对下人假以颜色。

他一向严肃内敛，有时候甚至有点阴沉，让人不敢亲近，但对下人来说，他绝对是个好主人，他跟他们厉声说话的时候都少，更别说发脾气了。

秋月进师爷府已经三年零八个月了，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

但乖巧的她省过来以后立刻跑出去，拿了扫把进来，却见徐正明兀自脸色铁青地站在那儿，怯生生地，终究没敢直接走过来打扫。

看着又惊又怕手足无措的秋月，徐正明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他并不是怕在下人面前失态，但在目前这种重大关头，他绝不可以失去冷静，焦躁的心情和愤怒的情绪只会影响他的判断和决策。

甚至促使他犯错。

他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他必须要保持冷静。

所以，他立刻吸气，长吸气，再吐气，再吸气。

然后，缓缓地坐在了椅子上，又目微垂，如老僧入定。

秋月惊疑不定，今天的老爷已完全失常，和平时大不一样。她想动手打扫，怕扰到老爷惹他不快，如果不扫，任由那些垃圾散在地上，也怕老爷不高兴。

就在她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徐正明突然睁开双目，目光少了平时的锐利却多了几分冷峻，他看着秋月，沉声道：“去找徐四儿，告诉他我要见慕容青云，马上。”

徐四儿是徐正明的书僮，外出的时候总是跟随左右，回到家里尤其是他在“静气轩”的时候，一般则由秋月伺候，基本用不着他。

这个时间，徐四儿有可能已经睡了。

看着秋月跑出去，徐正明又闭上了眼。

慕容青云来的很快。

按着徐正明先前的分工布置，他负责监视城内的动静，掌握所有近期出现在南阳城里的外来人，而且要把情况每半个时辰向徐正明汇报一次。

这是一件相当繁杂、庞大而且必须细致的工作。

慕容青云为了完成好这项工作，特意在如玉楼里设立了指挥中心。

如玉楼是南阳城里最大最红火的一间青楼。

这种地方，对于众多随时进出向他汇报的人，是绝佳的掩护，没有人会起什么疑心。

至于楼里面的人，知道他是在为徐正明办事，当然没人敢多嘴一个字，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本来在这块地盘上，不管什么事也没必要这么小心谨慎，但他不想惊动任何一个从外面涌进来的人，不想他们知道他在的存在。

只要慕容青云在南阳的消息传出去，一定会有仇家找上他，他怕就得再一次亡命天涯了。

所以，实际上他真正想掩护的是自己。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他喜欢这种地方。

如玉楼和师爷府只隔了一条街，所以，慕容青云来的很快。

他走进静气轩的时候，一切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

徐正明坐在他的紫檀雕花椅上，面色有些阴沉。

看着慕容青云走进来，他伸手指向旁边的椅子，示意慕容青云坐，同时随口问道：“有什么新情况？”

慕容青云坐了下来，并向徐正明侧了侧身，压低声音道：“到刚才我出来为止，可能与此事有关的各路外来人一共二百一十七人。”

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最后这半个时辰里，来了大人物。”

“谁？”

“雷宇，还有少林空月，他们是关城门前入的城。”

徐正明沉吟不语。

慕容青云吐了口气：“我看事情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他们的目标都是焕明山庄，今天，可能是最后一夜平静。”

徐正明站了起来，倒负双手，踱到窗前，看着窗外一盏孤灯之外的无尽暗夜，平淡地道：“既如此，情报的收集工作可以停止了。”

如果说这是一场风雨，那么风已起，雨将至，前戏将尽，对决在即，当务之急的已不是情报收集了。

慕容青云点头称是。

他今天一进“静气轩”就有一种感觉，觉得今夜的徐正明有点和平时不一样，但他一向看不懂摸不透这个人，这人一向就是那么不可捉摸深不可测，所以不管他怎么样，慕容青云也不奇怪。

他见徐正明没有再说话，就跟着站了起来，试探着道：“到这个时候，该来的都已经来了，只监视着他们就行了，现在有压力的应该是城外了，如果这些人涌向焕明山庄，耿心忠那儿不知道挡不挡得住？”

这些人当中尽是些武林高手，而且还有雷宇这样的顶尖人物，真冲突起来，耿心忠手上的五百铁骑不见得管用，他估计徐正明突然召他来有可能就是为了这件事儿。

徐正明忽然回过身，冷利的目光看着慕容青云，缓慢而清晰地道：“你现在就去五里坡，向田松和耿心忠传我的口令，让他们立刻撤离五里坡，带兵回城待命。”

“啊？”慕容青云大概怀疑自己听错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对他这种反应徐正明似乎并不意外，他用他依然冷利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慕容青云。

“现在？撤兵？”慕容青云的确有点适应不了。

徐正明缓缓地点了点头。

“现在。马上。”

“那我们先前所做的不都白费了么？这岂不是没我们什么事儿了？”

徐正明不语。

慕容青云有点急：“徐爷，这肯定不是你的意思，是不是又是……”

他知道徐正明不喜欢他们议论孟飞花，所以他下面的话就没有再说下去。

但他相信徐正明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徐正明阴着，又转过身，面向窗子，看着窗外一夜的黑暗。

黑夜很静，只有不时响起的几声蟋蟀叫声，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来。

也许慕容青云说的对，这可能是最后一夜平静。

可是，这个夜，真的平静么？

“先把人撤回来再说，然后你们三人到这里来见我。”

徐正明虽然说的很缓慢，但很干脆，慕容青云知道，徐正明一旦用这种口气说话，事情已无回旋余地。

他从来都不是个凡事和别人商量的人，他需要别人做的，不是建议，只是执行。

而且，特意这么晚了把他召回来，而不是派别的什么人（比如他身边的徐四儿）去传令，必有他的目的。

他想必已经有了完整清晰的思路。

所以，慕容青云只能转身而去。

慕容青云走后，徐正明又坐回他的椅子上，静静地望着窗外长廊下的那盏孤灯，眉头不时轻轻皱起。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夜，越来越深。

徐正明一直坐在那里没有动，双目微垂，象是已经入睡。

直到三更的更鼓声响起，他才睁开眼，眼里的光芒如刀，明亮，冷峻，还带着一抹狠色。

那种狠色就象是一个屠夫拔出了已经磨得雪亮锋利的屠刀。

他端起几上的茶喝了一口，茶放了快半宿了，早已经凉了，但秋月她们这个时候想必已经睡了，他不打算再叫醒她。

在生活上，他一向节俭随意，从不讲究，对于伺候他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种福气。

他刚把茶碗放下，随着一声“徐爷”耿心忠从外面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