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遇阶天宗

阶天宗之流毒并非古来有之，兴起于百年之前上代圣师暗弱昏聩之年，相传是一位号称“第一法王”的妖人所创，阶天宗借助蟠禾蛊惑人心，能够将人变作一种唤作“阶人”的怪物，当代圣师以雷霆手段肃清此教之后，便不再庶人领土内流传。.shung王不平在俗传流谚之外，再没得到过有关此教的半点见闻，今日目睹所谓阶人之狞恶凶狠，不由暗自咋舌：“怪不得圣师致力铲除此教，倘若天下人都被他们变成了阶人，圣师这江山还做得稳吗？”当下在暗暗握住缠在手臂上的怪蟒枪，与高子扬各自运动真元、暗暗戒备。

那胡子头领猝然遭袭，哪里还有顾得上高、王二人，手忙脚乱地指挥众响马结摆阵势，这阵势也颇整齐，团牌手合围在前，刀斧手跟随在后，长矛、弓箭掠阵伺机，将那阶人团团拢住，乱刀没头没脑地砍杀。奈何那阶人如同身有硬功一般，刀剑加身，也不过留下一道浅浅白印，更兼力大无穷，通常的团牌手吃他一撞，立即就吐血倒退，不旋踵功夫，已被那阶人杀入人群，片刻功夫只见血肉横飞，已被他生撕了一人，肝脑涂地、手足分离，附近树梢上都挂满了肚肠，不少披坚执锐的响马已然两股战战，若非头领手执大环刀督战在后，已然丢盔弃甲而逃。这一阵混乱，把高、王卷在其中，也没人去注意两个小小孩童。

高子扬眼见这血肉屠场的惨况，紧握手中剑丸，暗中对王不平道：“师弟，这叫阶人的怪物好生凶恶，咱们要不要出手制止这场杀戮？”王不平将他一把拉住，低声道：“阶人匪人，都是一丘之貉，一方得胜之后，少不得来祸害我们，咱们不如就看他们自相残杀，乐得轻松。”高子扬已答应一路之上都要听从王不平吩咐，兴中虽有不忍，也只能同王不平一道冷眼旁观。

“叶青护法到！”众悍匪与阶人酣战之际，不远处山坳之中，蓦地响起长长一道喝号声，那阶人闻言，立时住手罢斗，合身撞开面前几名团牌手，脱离了战阵，恭恭敬敬、五体投地地趴在山路边。众响马吃了大亏，也不敢上前再战，只得拿好兵刃，严阵以待。少顷，但见山麓里一抬华贵轿辇，其上坐着一名俊秀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环佩叮当、一袭青衣，遍身一团华贵之气，满脸从容、微微带笑，其轿下四人面目发青，竟人人都是阶人。王不平见这等派头，不禁暗地里对高子扬笑道：“师兄，这阶天宗的妖人看着比你还有世子的排场些。”

这叶青护法到得近前，当即双手在座上一拍，身如飞鸟一般飘然而起，半空中袖袍纷飞，一步步踏足虚空，宛如拾级而下，仙人一般缓缓落下，一脚踩在方才厮杀的老年阶人背上，犹如踩着下马石墩一般，施施然稳稳落地，一见他近前，众响马如见鬼魅，早有人筛糠也似地颤抖不休，那胡子头领强压着恐惧，放声叫道：“好你个千刀杀的妖人，娘的！爷爷一向没来惹你，你怎么私自纵放怪物，杀我兄弟？”叶青护法听了这粗鄙之语，依旧是微微含笑，丝毫不以为忤：“这位好汉，非是本座有意冒犯，实在是各位平时对我苦水岭乡亲欺犯良多，这一次又派出斥候刺探，只怕不多时又要来烧杀掳掠，我实在迫于无奈，这才放出阶人御敌。”言语间虽是客气，但字字带讽，暗指众响马据地为寇、死不足惜。

胡子头领闻言，立时放声反驳：“放你娘的屁！老子占山为王，不过截取一些财物，哪里像你们这些妖人把人变成妖怪？再说自你们占据苦水岭，我一向在山寨快活，几时派什么斥候来刺探你的狗窝了？”叶青护法闻言，当即脸色一变，原先的满面春风，立时间阴沉似水、狠辣如刀：“什么？不是你派的？左右给我搜身那斥候！”一旁阶人闻言上前，撕衣曳带、扯冠裂履，眨眼间把那斥候脱了个赤条条、一丝不挂，只见那残衣破布之中乌光隐隐，露出一面小剑一般的腰牌来，色泽黑沉、上无字迹，用料非金非石，高王二人见所未见。叶青护法看在眼里，立时脸色大变：“竟是这帮人……头领大人，看来事体重大，少不得要请你们同我走一趟了！”当下将手一挥，五名阶人四下合围，暗暗将众响马连同高、王二人困锁起来，叶青护法道声：“请吧！”那胡子头领嘴里虽然怒骂不停，但也不敢不跟着上路。高子扬暗中一戳王不平道：“师弟，跟着去看看。”王不平知道他听闻阶天宗占据山庄心忧村民，只好加倍警惕，跟着众响马一同被阶人驱赶着，往西面山谷中而去。

阶人不知疲倦，只知道对青叶护法言听计从，任凭众响马怎样抱怨辱骂，依旧不为所动，只要有人稍微落后，立时就上前推搡殴打，真好比驱赶牲畜一般，走了半天功夫，就来到一座山村之中。到得村口，把守的乡勇吹起法螺，只听见欢声如雷，整村几百口人都围拢上来，观其神色，竟对是这护法妖人诚心爱戴敬仰，无需半点胁迫，自发地远接高迎。

王不平冷眼四下打量一圈，但见这山村并无半分猜想中人间地狱的模样，反而房舍规整、田地青葱，男女老幼皆是满面红光、丰腴而肥，身上衣物洁净讲究，没有半个补丁，这样的村庄气象，绝不类一般山村，也没有半点曾被响马劫掠的模样。高子扬悄声道：“素闻缁府国法纪废弛，民生颇为凋敝，今日一见足见并非如此，只这苦水岭山村，就比咱们铢仓国的强出三分。”王不平闻言冷笑道：“我看未必如此，你看这几个阶人，是不是不是衰朽老者，就是黄脸妇人，亦或是歪嘴斜眼的残疾之辈，我看这村庄里人是将孤寡老迈和残疾之人献出来做了阶人，才得了这阶天宗的扶持……嘿嘿嘿！舍人为己，打的好主意嘛。”

青叶护法向人群微笑致意，挥手道：“本座捉到几个响马，请族长出来一叙。”人群中有识得胡子首领的，早大声斥骂起来。片刻功夫，却见一名老者一袭儒衫，衣装举止比寻常村民体面得多，急急忙忙地分开众人上前，丝毫不敢怠慢，对青叶护法深深一揖到地：“不知护法归来，小老儿有失远迎了！”青叶护法正要上千相扶，一旁胡子头领蓦地放声大叫起来：“老柏头，平时见了老子磕头捣蒜，怎么见了这个护法大王，反而礼数不周全了？阿祥伯、周寡妇、鲁老歪，这些孤寡残疾，怎么都变成了阶人了？他娘的，你们怕不是把他们献出去做了阶人，换自己的好日子吧！？奶奶的，兄弟们你们说这是人做的事吗！？”山贼中尚有力气之辈立刻随言附和，大骂这苦水岭村人狼心狗肺、所为非人。

那老族长闻言恼羞成怒，揉身上前，左右开弓，狠狠打了胡子头领几十耳光，直打得他齿脱颊落，言语不得，这才肯停下手来，其行动灵敏、气力充足，浑不似七八十岁的老人，王不平与高子扬见他体无真元，不由大感奇怪。青叶护法上前阻拦道：“族长息怒，我还有一件要事要闻讯此人，请族长将这群响马押进堂下囚牢，今夜还要细细审问。”苦水岭村中村民领命，少顷取出绳扣枷锁将众响马捆缚，就押往村内祠堂方向，有人看见高王二人，就放声问道：“护法爷爷，强盗群里混了两个娃儿，该怎么处置，不如送给您做随身童子如何？”这青叶护法的随身童子，想来也是阶人之类，王不平心中冷笑：“这村里山民，还真心狠手辣，看来但要是无关没用之人，统统都能拿来讨好这个护法妖人。”当下悄悄握住怪蟒大枪，就想要动手。

青叶护法笑道：“小小孩儿，就变作了阶人又济得什么事？但这两个孩儿见到了我宗机密要事，也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你先把他们关押在地牢单间，等明日再做打算。”众村人领命，当下推推搡搡、殴打喝骂，把响马并高王二人押送到村内祠堂地下的一处地牢之中，只见这地牢刑具齐全，显然是新近修建，并没有一般牢房之腌臜脏乱，高王二人单独关押，还颇为宽敞。王不平对高子扬道：“这倒便宜，省了咱们的客店钱了，师兄，咱们还是静观其变，找到机会，烧了他们的蟠禾，打杀妖人护法。”高子扬点头称是道：“清除阶天宗在此流毒，正是我辈当作之事。”二人神通在身，艺高人胆大，浑不以身陷囫囵为意。

到了晚间，青叶护法招呼阶人守住地牢入口，便把胡子头领和大、二当家都架上地牢殿中，将三人过了一遍热堂，脸上狰狞抖生，不复日间随和文雅：“三位头领，你们寨中斥候，为何出了黑锋卫中人？还是快些老实交代，是否有其他余党，招的及时了，或许能留一条性命。”三人浑然不知何为黑锋卫，吃了刑罚，只不住的破口大骂，青叶护法见状，便将满牢房的土匪，各个都提上来动刑，然而拷问半夜，熬刑不住者有之、一命呜呼者有之，只把众响马个个打得奄奄一息，也没有问出半句所谓“黑锋卫”的事情来，眼见夜至三更，青叶护法问得乏了，只得少息拷问，伏案略略休息。王不平瞧得空档，见状悄悄对高子扬道：“师兄，咱们现在出手，杀了这妖人如何。”高子扬正要答言，一旁关押众响马的大牢栏杆之间，蓦地伸进来一只血手，王不平一惊，抬眼看去，却是一名受刑极重的响马，正风箱一般喘着粗气，瞪眼死死看着二人，见二人看他，这响马咬牙忍痛，牙缝中蹦出一句话来：“两位少侠……在下有一事相求。”

王不平闻言冷笑道：“你们众人占山剪径，怎么没想到有要求人的时候？再说我们两个乖乖娃娃，又能怎么帮你？”那响马闻言，举起手来，蓦地解开头上发髻，道：“二位请看。在下不是响马。”二人定睛去看，只见他鬓发之下，头皮上印有一画纹身，赫然是一口乌黑的小剑！

高子扬立刻上前携住那人的伸来之手，缓缓渡入真元：“原来你不是响马，你……你有什么事要向我们交代？”一面说着，一面回首向王不平暗暗摇头，想是此人受刑过重，已然回天乏术了。那人见状，凄然一笑道：“我等黑锋卫报效之志，有死而已，只是这两件事事关重大，请二位听了，日后见到我的同僚，一定要代为传达。”高王二人见他悍不畏死，不失侠士风范，当下点头应允道：“咱们答应了，壮士有何要求，吩咐便是。”

那人此刻面如金纸，喘息声一阵强过一阵，眼看就要与世长辞，又挣扎了片刻，似乎在斟酌字句，这才勉强道：“第一件事，是阶天宗在这苦水岭培植蟠禾，近日就要假借运粮之机，像附近其他村落投放蟠禾；第二件事，呜啊啊……是那帮人、那帮人，他、他们自称为‘南海僵人’……”这黑锋卫话到一般，似是喘息过急，蓦地伤口崩裂，刹那间七窍喷红，强撑着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这才双眼涣散，与世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