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娇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远处的花木旁，正站着一个端着盘供果的老妇，她一身布衣，显然是尚书府的嬷嬷，此时正错愕的看着灵堂里陌生的身影。
霍娇与宰婉仪身形相仿，几乎有一个瞬间让她以为是宰婉仪诈尸了。
一轮明月挂在天上，夜风吹起了梁上悬挂的白绫，也吹动了灵堂里的烛火，灯影浮动间，霍娇心里也升起了几分凉意。
她四下望了望，灵堂里并没有后门或者可以让她逃脱的窗口，整个屋子都是半封闭式的，而此时的夜隼也是绝不可以露面的。
也就是说，除了来路，并没有可以出去的法子。
就算会翻墙也使不上用场了。
正在霍娇四下思索对策之际，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串嘈杂的脚步声——是老妇的惊呼惊动了尚书府的下人，要说着尚书府的守卫措施也真是好，很快便有一队拿着火把的人把灵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霍娇暗叫糟糕，她往灵堂外扫了一眼，只见人群叽叽喳喳的，也有面面相觑的，很显然霍娇的出现也让他们感到了意外。
正当霍娇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人群中传来了一声高喝：“前方何人？”
霍娇下意识的去伸手挡住脸，通明的火光照的她全身发亮。
大半夜的出现在别人府中，还是灵堂这么诡异的地方，着实可疑。
“我”
在这硬挺挺的棺材前面，众人的心里是有点发怵的，也不敢上前去盘问，正当灵堂里的霍娇和围在外面的家仆们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忽然人群纷纷避让，从中走出一个腆着肚子的中年男子，和一个穿着雍容的妇人。
嘈杂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些许，霍家察觉到异变于是遮脸的胳膊往下挪了挪，当她看清来人后不由得一怔。
因为站在她眼前的，正是宰婉仪的父亲宰建中和他的发妻唐氏。
宰建中并不比霍荻大多少，此时已经是满头白发，身子也因处理公务变得佝偻，圆滚滚的肚子，是朝廷的油水太肥了养起来的。
宰建中此时冷着脸打量了一下棺材旁站着的身影，第一反应觉得有些眼熟，这是神色微变的唐氏扭过头来小声提醒：“老爷，这不是霍家的小女儿。”
她说这话时有几分踟蹰与不定的，因为京中的人都知道，霍老将军的独女的皇上青睐入宫做了嫔妃，何等的殊荣，怎么会半夜出现在尚书府，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
之前宰婉仪与霍娇要好的时候，唐氏对于霍娇是完全不陌生的，自从俩人闹翻以后，虽鲜少再见过霍娇，但唐氏对霍娇的印象确是不浅的。
而宰建中经她一提也忽地想了起来，再瞧了一瞧眼前的人，可不就是那个霍娇！
也许是看对方认出了自己，霍娇干脆走了上去，像往常一样打起了招呼：“宰伯伯好。”
她心里虽有不情愿但似乎出了这样做也没别的法子了，半夜出现在别人家里，非奸即盗，拖到衙门打板子都不为过。
“霍家的闺女，”宰建中眼里生出了几分狐疑，他盯着霍娇，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反而有些漠然的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家仆们一听霍家于是放了放手里的武器，看着宰建中等待着下一步的动作。
白绫浮动，霍娇垂了垂头，眸子里生出几分异样的情愫。
“想来看看婉仪来着。”
虽然后来这段时间霍娇心里也是伤极了宰婉仪的，可回想当初自己还掌掴过她一巴掌，就算和她做的那些事两清了吧，现在，就当来送别之前的她。
“看婉仪？”宰建中的眼里浮起了讥讽，一双带着茧子的手搓了搓，向着灵堂下走去，语气阴沉不定，“是来看婉仪还是来看热闹的？”
“看热闹？”霍娇闻言有些错愕，他虽知因为之前的矛盾宰霍两家不再往来，可总归是有旧情的啊，不至于落到看热闹的地步。
宰建中走到她身边，锐利的眸子冷冷地扫过霍娇：“从你俩小时候你就处处挤兑我家婉仪，念在你父亲官大势大，我们愣是忍让了十多年，如今太后好不容易想把婉仪许配给七王爷，你都要从中作梗。”
“我想您是有什么误会，小的时候，无论我去哪都会带着婉仪，您与我父亲要好，在我心里更是把她当亲妹妹看的，何来挤兑一说？至于七王爷的事，更不是你们听到的那样。”
“正因为你去哪都会带着婉仪，去哪都要拿婉仪做你的陪衬，让这孩子从小便打心里的自卑。”宰建中怒视着霍娇，就像在看着杀害他女儿的凶手。
从某些方面来说，霍娇的确是杀害宰婉仪的凶手，只不过不是她亲手所杀。
霍娇直直的看着宰建中，她此刻找不到任何一句话来反驳，原来她从小以为的“好”，在别人眼里竟是这样一种恶意。
良久，霍娇转过头，望着身旁凉冰冰的棺材，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是宰婉仪的错，可如今她才发现，或许自己也不曾是对的。
霍娇想起自己下午时的梦境，她心里彻底迷茫了起来。
此时站在灵堂外的唐氏眼见着这一幕，不动声色的摆手遣走了大半家仆，只留了几个守在灵堂前面，然后独身走上前去。
刚得知宰婉仪的死讯时，她瘫倒在床上一整日滴水未进，现在步子都是虚的，眼睛也红肿的不像样子。
她看着宰建中，又扫了眼挪开目光的霍娇，低声叫了句：“老爷”
宰建中伸手捋了捋胡子，不着痕迹的扫了霍娇一眼，顿时心里生出几分邪念。
“夫人，你不是总觉得婉仪走的不安稳，惦记她在那边孤独无伴吗，依我看，不如让霍娇去陪着婉仪，这样你心里也踏实些。”
这是什么意思？
要她陪葬？
霍娇闻言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一本正经的说着的宰建中。
而后者却忽略了霍娇诧异的目光，直直看着唐氏，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如果这样，那奴家也能安心了。”唐氏慢慢的把目光转向霍娇，她的眼底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布满红血丝的冰凉。
霍娇只觉得后脊背窜上一股凉意。
这一刻，她脑中忽然想起了魏孝辞。
假如他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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