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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Chapter 116

贺茂忠行近日观天相有异,占卜结果吉凶未知,于是向天皇请命,前往平安京外无野寺阐明天道,以近阴阳。

无野寺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残垣断壁四处可见,伴随无数苔藓更显凄凉。

贺茂忠行带着几名武士进入寺中,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积灰,他用符纸烧断挡在门顶在藤蔓,阳光混合着浮尘照射进来,驱散了常年尘封的阴霾。

“你们都守在外面,连一只老鼠也不能放进来,”贺茂拿出五十根经过特殊处理的竹签,准备摇卦,“听清楚了吗?”

武士们齐声回应,去寺外等候了。

占卜之术最讲专心,待环境安静下来后,他拿出一根竹签不动,接着又将剩余的四十九根随意分了些握在双手中,天地已分,下一步就是取走象征“人”的那一根,做好这些,放下右手中的竹签,正准备将四季划分出来,耳边突然掠过急风,还未回神,脖子已经贴上了一面极其锋利的刀刃。

血珠溢出皮肤,染红了锋芒。

“你还是来了,”贺茂把竹签分为数组,每组四根,“不过来得不凑巧,我暂时没有时间招待你。”

身后那人又将刀逼近几分,空气中血腥气味更浓,一出声,竟然是个女人:“既然已经猜到是我了,还不把武士叫进来,你倒很会高估自己的能耐。”

“你不也高估了自己吗,别忘了,我还有式神。”

闻言,女人高声大笑,笑声尖锐而刺耳:“蠢材,有了上次的经验,我难道还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刺杀你!”

她早已在无野寺外围布下封灵结界,就算贺茂忠行有通天手段也没办法召唤式神,后者猜到这点,平稳的嗓音透出几分无奈:“就这么想置我于死地吗?”

笑声顿时止住,女人握刀的手指关节紧绷泛白:“你该死!”

“那我父亲呢?”

“闭嘴!!!”

这句话挑断了女人的理智,她猛地扬起刀,黑袍下的脸被怒火烧得狰狞无比:“你们全都该死!!”

“啪嗒”一声,刀锋被打偏,迅疾的攻击只切断了贺茂忠行耳边的一缕黑发,女人身形忽滞,刚想转头就被一记重踢扫到了十米外的地方,身体砸中碎石堆,发出巨大动静。

她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捂住被踢了一脚的肚子直冒冷汗,偏偏耳中又传来了武士们的呼喊和脚步声,内心愤恨直冲脑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千绘京不理她,只看了眼贺茂,问:“算出结果了吗?”

贺茂注视着竹签,轻叹一口气:“司巫大人近日多灾,大凶。”

司巫如同被惊雷劈中,她怎么都想不到,眼前这个男人居然会毫无顾忌地揭穿她的身份。

“贺茂大人!”武士攥起拳头狂敲门,本就不牢固的破木板直接倒在一边,激起漫天灰尘。

屋子里只有两道身影,一个是贺茂,他们自然就把注意力转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这次行动对外保密,除了贺茂和千绘京就没有第三人知道,见武士围住自己,千绘京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瞬身到外围,在武士们诧异的目光下淡然说道:“封灵结界最大的缺点就是维持时间不受施术者控制,司巫一定还在无野寺里,还不追?”

“你到底是什么人!”其中一名武士厉声质问,“守在寺外的人被打晕了,是不是你干的!”

千绘京侧过头,眼神淡漠,那名武士却读出了一种鄙夷,他年轻气盛,心想必须在贺茂忠行面前表现一番才不虚此行,于是立刻拔刀冲去,突然脑袋一懵,眼前天地倒转,竟是被千绘京踩在了脚下。

堂堂武士被一个女人踩在脚下简直是耻辱,他气得脸涨红,趴地上乱喊:“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杀了!”

岂料对面那些人一动不敢动,都面带惧色地望着千绘京,半天没吱声。

他们是被临时招来的浪人,年轻武士没参加祗园祭,所以不认识千绘京,但其他人都知道千绘京的身份,他们没看被后者踩住脊梁骨,脾气暴躁的年轻武士,只纷纷鞠躬:“神子安好。”

那武士瞪大了眼,半晌才僵着脖子去望千绘京,涨红的脸已逐渐被惨白取代,吞吞吐吐地说不清话:“神……神子?”

千绘京松开脚,无视他朝贺茂走去:“希望你不会心软。”

年轻武士以为她指的是自己,被吓得连半个字都哆嗦不出来,像截木头似的愣愣地趴在地上,四周死一般寂静。

“神子尽管去,”贺茂将泥土里的竹签捡起来放在桌案上,语气无奈,“自从她决定出手的那一刻起,纸就包不住火了。”

深山古寺,隐于丛林,最适合躲藏,加上无野寺偏殿多,六名武士分散去找也得花点时间,在他们的惊叹下,千绘京动用分/身前往搜索,一刻钟后便有消息传来。

她带领武士前往右偏殿,那里曾是庙祝办公的居所,面积较窄,冲进去后一览无遗,只有一张面具静静地躺在地上,没灰,看样子是刚放不久的。

“别动,”她伸手拦下想要上前的众人,“这面具有古怪。”

最开始被她教训的年轻武士耐不住性子,满心都是想要挽回丢失的脸面,索性朝掌心吐了口唾沫,大嚷:“不过是张面具而已,看我劈了它!”

“喂——”

千绘京正要制止,可武士/刀已狠狠刺入了面具,面具龟裂,裂纹蛛网般蔓延开来,很快就碎成一地。

“神子你多虑了,”年轻武士朝碎片踢了两脚,“你看,真的就只是……”

后半句话随着碎面具的跳动戛然而止。

“这面具是活的!!”

果然,下一秒空气流动骤变,碎片在狂风中急速翻涌,迅速形成小型龙卷包裹住年轻武士的左腿,尖锐的边角划过皮肤犹如刀割,他赶紧丢掉武士/刀,死死掐住左腿,面临死亡的恐惧占据了所有的理智,他瞳孔紧缩,朝同伴伸出手:“救,救我,我不想死!!!”

原本与他交好的浪人退后一步,脸色如死灰。

“快出去,这地方不能待!!”

“妈的,门拉不开!!!”

“别过来,滚开!!”

场面越来越混乱,千绘京蹙眉,当即抽出旁边之人的佩刀,瞬身闪过,刀光乍现,飞溅出来的血水粘稠滚烫,年轻武士只觉得大腿一阵剧痛,身体被踢离了面具碎片所在的位置。

他看着自己残缺的腿,血肉之中露出森森白骨,眼中惊恐已到极限,再也止不住,发疯似的哀嚎起来。

“腿——我的腿啊啊啊啊啊啊啊!!!”

“闭嘴!”千绘京头也不回地怒喝,“把他拖到旁边去!”

面具碎片仍在卷动,但已停止了扩散,它们有灵性,仿佛是在和千绘京对峙,随后忽然拧成一股绳冲破木墙朝后山飞去。

千绘京看了一眼身后的惨状,下令:“剩下五个人和我走!”

“可,可是……”有人扶着年轻武士的肩膀,满脸为难,而后者正哭得声嘶力竭。

“弱者没有资格祈求怜悯。”

她转过身,眉眼之间皆是冰冷:“想死的,留在这儿,不想死的,跟我走。”

这座山已被司巫的封灵结界覆盖,破釜沉舟才是唯一的出路,千绘京清楚这点,武士队中也不乏聪明人,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先为同伴止血,让他留在这里休息,然后跟随千绘京一起去找那罪魁祸首。

后山的森林茂盛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行走在其中连光影看不见,漆黑一片,犹如深夜。

贺茂在搜查开始前就不见了,他与司巫有段往事,看上去并不打算配合抓捕行动。思及此处,千绘京不免觉得奇怪,贺茂如果不想抓司巫,大可以不答应参与她的计划,如今答应了,人却不见了,到底意欲何为?

难道是想帮司巫困住他们,然后好让她逃跑?

不,想帮她逃跑早就帮了,没必要拖到现在还让自己陷入险境。

千绘京在树林中疾行,武士的身手不如忍者矫健,慢了一步就是慢了数百步,被甩在背后老远。

等他们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千绘京正站在不远处眺望远方,神情凝重。

“神子大人,”一名浪人大着胆子走到她跟前,问,“接下来怎么办?”

千绘京一直目视前方,没有回答他的话,片刻后说:“火折子。”

浪人赶紧把火折子拿出来往空中一晃,火星明亮,他护着那些火星子生怕熄灭。

几乎同时,火折子从手里掉落,滚到林间深处点燃了枯枝残叶,他惊恐万分地睁大双目,身后惊呼声连连响起,一群武士吓得手脚发软,全身都是冷汗。

这些树木竟不是真的树木,而是一具又一具干尸!

干尸皮肤枯黑,双目被挖,嘴大张着像是要吃人,身体扭曲成诡异的弧度,风吹过,发出阵阵悲鸣。

“我不干了!”

队伍里的一人扭身就跑,越跑离光越远,渐渐的连同伴的呼喊都听不见了,他逃入无尽的黑暗,被未知的恐惧吞噬,一边跑一边低声念叨:“我不想来的,都是他们逼我……”

周围太黑,根本看不清路,没逃多久就撞在了一棵树上,强烈的冲击让脑子一阵眩晕,他蹲下身,捂住发懵的脑袋准备歇会儿再走,谁知这时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他以为是同伴,满脸欣喜地回头,谁知脸色一变,脖子再也转不回来了……

“不许逃,给我杀光这些干尸!!!”

领头的浪人愤声大喊,颤抖的手腕却早已暴露他的恐惧:“你们这样还配当武士吗?!”

剩下三人咬紧牙关,急得满头大汗,这群干尸虽然枯瘦,但数量极其庞大,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完全不留余力,耳边被嘈杂的鸣叫声包围,浪人只能胡乱挥刀,砍中干尸的触感并不真实,这令他们本就不坚定的决心动摇得更加厉害。

“趴下!”千绘京操纵着念手里剑将干尸斩断,无血无肉的头,手,脚四处乱飞,一只干尸被砍断脖子,脑袋落在地上滚了一圈,恶灵索命般表情异常骇人。

两枚巨型手里剑不断在林间飞旋,她凭借还没熄灭的火光和刺耳的悲鸣准确砍中了每一具干尸,那些干尸被吸引火力,全部转向朝她这边奔来,千绘京蹬地跳起,反手提线,念手里剑带着肃杀之气扫平每个角落,“唰唰唰”三响,干尸已倒下一片。

她趁机落到几个浪人面前,冷声说道:“原路返回,把贺茂忠行给我找出来!”

浪人等的就是这句话,一溜烟的功夫便没了人影,千绘京用手里剑阻拦干尸靠近,脚后跟刚刚离地,突然一只枯手破土而出抓住了她的脚踝,紧接着使劲儿一拽,千绘京居然被拽进了土里!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

视线猛然变黑,念手里剑随着她的下坠被扯落下降直至插入地面,逐渐消散。

和想象中的不同,千绘京并未产生泥土掩埋口鼻的窒息感,甚至有种漂浮在半空里的虚幻渺茫……地下世界是这种样子的?

她原以为又回到了地狱,可睁眼一看,周围全都是碧波蓝海,而且身处其中还能呼吸。

“这究竟是……”

抓住她脚踝的那只手已经没了踪影,千绘京任由身体下沉,最终落到实地上,抬头望去皆是一片蓝盈盈的海洋,有光芒从海面透下来,浩瀚无际,宁静之感随着光亮悠荡愈发明显,她低下头,打量四周,发现没有任何水草和鱼类。

然后,以她为中心,一个正方形缓缓扩散出来,海水也被迫退到了透明的墙壁后面,她皱眉凝视着,水墙上不过一会儿就出现了陆地上的场景。

灰暗的房间里,几名医护和科研人员围着实验床站着,他们都戴有口罩,千绘京没法根据嘴型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慢着!

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手掌贴住水墙,瞳孔中只剩下一枚标志。

那枚印在白色制服上的标志……是时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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