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身死契约结

旭大爷的青楼委实不是一个隐秘去处，依着摊家胡乱的一指便能找着那个狭小却开口朝着明路的小巷，越王爷与我一齐拐了两道弯便到了，他抬头一瞧，指着那巷子口问我道：“就是这儿？”

我点点头，听他一副疑惑口气，不由地询问道：“这儿有什么不对吗？”

越王爷：“倒不是这儿有什么不对，只是你既然知道了那摊主会坏心肠地把你给引到乌糟腌脏地，却怎么能笃定他就只会引你来这个你要来的青楼呢！”

我笑道：“这个问题，无所不知无孔不入的越王爷怕是已经埋在心里头许久了吧。也亏得好一副柔韧耐心，竟然能憋到这个时候才吐露出来。”

在我和越王爷的交往过程中，一般都是我吃瘪，他得胜，鲜少有如此这般，能一句话给堵得他哑口无言的时候。

越王爷低头沉思了片刻，沉声道：“确实是我疏忽了。”

我看他上纲上线，眼眸暗暗似乎又要做下什么布置，连忙地制止住了他，活跃氛围起来：“这也是我在这混迹了两天不小心听来的消息，越王爷双脚鲜沾市井，自然是听不多这等街头混乱的传播的小道言语。”

越王爷的声音更加冰寒了：“你混迹了两天？”

一不小心漏了底，我赶忙地插科打诨掩了过去：“你可别打岔，听我细细地说完这些——有人与我说过，这青楼的鸡修旭大爷不知道肚里长出了一副什么模样的心肠，平生的宏图伟志就是开一家风月烟花的青楼地，他血统高纯，又是圣族八部之一，是以没人敢不卖他的面子，做来做去，这小城里做皮肉生意的也就只剩下旭大爷这一家了。自然，若是存了坏心思地要把我给引到这里头去，那只会引到旭大爷的青楼里。”

越王爷点点头：“青楼是个好做买卖的地，一并垄断，倒也有点头脑。”

我道：“就跟你们朝廷似的。”

越王爷知道我在打趣儿几个月前的青楼白衣案，很是无奈地瞪了我一眼，也不敢说话。

一声尖细粗糙的声音插入了我俩的谈话中间，“哟，回头客哟！竟还带了个伴儿！”

我扭头寻着声音望去，就看到旭大爷那张能贴门上降妖镇魔的不堪嘴脸，赶忙一手按住越王爷，一边笑道：“可不是，这会子我两正大光明地走进去，你可用不着扔臭鸡蛋了。”

旭大爷挤着眼睛笑道：“哪儿能怠慢了贵客。”从那挂了灯笼的门里头吆喝了两声，笑声便接着响了起来，两男两女娇俏着走到了旭大爷身边，被他一指派，便都依着往我们这边走来。

越王爷最憎非人族，更何况是做皮肉生意自甘下贱的非人，当即面色不悦，直接压低着声音怒吼了一声：“滚！”

两个姑娘脸上立刻就挂不住了，旭大爷到底是老成精的，并不兀自上前询问这带着面具不好惹的男人，只是拿眼神示意我，轻声问道：“这”

我淡定地回道：“我家相公不爱那个，只消叫这两个姑娘来伺候我倒罢了。”

旭大爷恍然大悟：“这便是闺房情趣了。”一挥手便屏退了那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倌，只留下两个娇嫩的女伶伺候着我俩进门。我真是担心越王爷心里头一个不开心就错手把这两个姑娘纤纤脖子给拧断了，连忙招呼着把她两给拧巴过来：“姑娘们，可得好好伺候我，毕竟给钱的是我～”

两个姑娘一听，很是上道地拥簇过来，“妹妹”“好妹妹”地叫了几声，笑得跟银铃轻颤似得。

旭大爷捏着胡子闭了闭眼，掩住了里头泛着亮的精光，一同与我们走进了门，却自顾地要回到帐台那边，我拉着两个姑娘，拖着越王爷也跟了过去，旭大爷抬头看着面前一堆人，脸上很明显地怔愣起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曲起手指，拿着指节扣了扣桌面：“我要赎身。”

旭大爷看了看我左拥右抱的两个，又看了看我身后围绕了一圈冰寒气息的越王爷，问道：“小夫人这是要赎谁？”

我笑道：“你打量错了，你还记得有一日同我一起出去的一个盲眼人明熹公子吗？我要赎他。”

旭大爷本把算盘打得啪啪响，一听这话，抬头看了眼我，立刻停下了手里头的动作，张口便与我报了个数字道：“一百九十九两。”

我连还价的心思都没有，直接道：“成交。”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了钱袋，整额面值太大，又是官家的钱，我考虑再三，到底是没有破开，可掂了掂自己钱袋里破开来的银子，怎么算都不够，便扭头朝着越王爷问道：“你身上还有银两没有，借我使使？”

越王爷拳头一握紧，嘎巴一声像是捏碎了谁的骨头：“你拿着我的钱，去买别的男人？”

我一听这定义便不对劲了，连忙说道：“我不过是要还我自己欠下的命情，你我向来夫妻一体，我欠下的债可不就得一起还吗？”

这句话到底是挽回了一点越王爷的面色，他漠然不言，从身上掏出来块大的递给我，十分阔绰地说道：“不用找了。”

我嫌弃地觑了他一眼，这人就是在高位做得稳了，怕是连银子都掂量不清，他这给我虽然大，却还没达到老板报出的金额，我连忙接了过来凑上了自己钱袋里的些许银两递给了旭大爷，陪笑道：“劳驾。”

旭大爷看着我推到了他面前的银两，拿起一把墨黑的长尺又给推到了我的面前来，“收回去吧，逗你玩呢！”

我顿时哑口不知如何言：“这”

旭大爷收回了放在我身上的目光，淡定地回我道：“小夫人用不着赎他，死而不复生，生前罪债当然是算不到死人头上去的。”

我一惊，“您已经”

旭大爷从身后成堆的书册里翻来翻去，翻出了一张薄薄的纸片，他与我说道：“入了我这店门的都需要签下这张卖身契，他们身上背着责任，要亲手奉上自己的身子供我驱使；我身上自然也背着责任，要么给银两，要么给庇佑。”

我看着旭大爷手里捏着的那张纸，泛着灰白的陈腐气息，好像轻碰了一角就会成片地碎成渣滓似得。在错了些眼珠，看旭大爷还未来得及收起的那一沓，却见那些契约就像是普通熟宣，虽比平日里使得更薄了些，却也是没有多少模样差别的。

越王爷在我身后忽然出声：“知命纸，好大的手笔。”

我惊疑地问道：“什么？”

越王爷：“这是知名纸，传说是被黄泉给浸泡过的纸，写上了姓名籍贯，生成八字，便可以明细生死境况，若是仍生与世间，这纸便和平日间使用的宣纸没什么差别；若是生死，便如同胶粘碎虫翼，色泛灰白，脆弱异常。”

好像是为了验证越王爷这句话似得，那明熹曾签了字的契约顿时间就在旭大爷的手上化作了灰烬，旭大爷扬了扬手，那灰烬便被门口的一阵风卷得带了出去，“散了吧，散了吧。”也不知是在说那堆碎屑，还是在说我们。

难听的声音因为带了些感情的哀叹，也感觉没有那么的刺耳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道了一句多谢。

旭大爷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身后的越王爷，皱了皱眉头道：“你两位不是为了寻乐子，反倒是为了这事儿亲自跑来一趟？”

我道：“不只是这事儿，还有件事儿。”

旭大爷问道：“什么事儿？”

我：“我落了个奶娃娃在这儿托你们照料，如今我来接它回去。”

旭大爷嗷一嗓子叫出来，那声音还真跟雄鸡打鸣似得一摸一样，他一下眼睛盯紧了桌上的一百九十九两白银，也不拿尺子了，直接半个身子趴在了台子上，双手张开把银两给扫进了自己怀里在：“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你这钱可不能拿回去，那只豹修奶娃娃可是吃了我不少东西呢！”

我抽了抽嘴角，跟自家儿子闯祸，还得跟在屁股后面道歉的妈似得，一下子就进入了角色赔礼道：“不拿回去，大爷行个方便，把那祸害娃娃还给我吧。”

旭大爷指了指二楼一间房，与我说道：“就在那个房间里，自己去寻吧。”

我道了一句多谢，便拉了拉越王爷的衣袖，打算赶忙地过去。那两个女伶也想跟来，被旭大爷大声直接喝止住：“你们干什么去！早跟说了，干咱们这行得时时刻刻察言观色，人家夫妻两有任务在身，你们干什么去！”

那两女伶吃吃一笑：“我们看看热闹去～”

旭大爷无奈：“去吧去吧！”

这对话普通得很，我却听着心里头蓦然一惊，而后手脚冰凉，差点地就仰后倒去，亏得越王爷比这里头的名倌小伶加起来都要察言观色，他一把托住了我的身子，手直接探过来号住了我的脉，迭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苍白了嘴唇，“我在想”

越王爷问：“想什么？”

我道：“我在想，阿善会不会把二楼给他们拆了，我身上的钱还足够这破孩子挥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