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 死心

点点火星随着烟雾散开,最终消解在空气里。秦溪坐在茶几前，看着烟雾之后的那张精妙绝伦的美艳面庞,不禁开口问道：“你学会抽烟了？”

秦溪的记忆里宋伊人几乎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浑身没有一点缺点,烟酒不沾。

站在窗前的身影闻言微微停顿了一下，身子侧过来，似乎轻笑一声：“是啊。萧木不也为你学会了喝酒么？”

那声音里的暗哑和无奈,让秦溪心里一惊，似乎是触到了满目的荒凉。

见秦溪不说话,宋伊人掐灭了手中的烟，褪下外套，露出曼妙的身形。她轻轻抬手捋了捋鬓边的一丝头发，然后在秦溪身侧坐下：“没想到你见到我和萧木在一起，竟然一点也不生气。”

“萧木什么也不会做。”秦溪斩钉截铁。

似乎再次对秦溪的行为感到惊讶，宋伊人抬起好看的丹凤眼，久久地看着秦溪。不一会自嘲地笑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根本没有主见，任人捏扁搓圆的人，看来不是这样。”

“我......”

“也好，这样的你，让我输得没那么憋屈。”不等秦溪辩解什么,宋伊人再次开口。

两道目光相汇,失落和困惑,过往和未来,情愫难以名状。

“你说得对,我不过是在飞机上弄掉了钱包，得知萧木刚好在布拉格，所以找他借点钱罢了。”宋伊人似乎若无其事地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放到秦溪面前。

“谢谢。”秦溪接过。

“我问他既然都见面了，能不能一起走走，你猜他说什么？”宋伊人转头看向窗外，神色忽近忽远。

“什么？”

“他说，不可以。我知道过去是我对不起你，但我现在爱的是秦溪，不能让秦溪看到我们在一起，秦溪看到会误会。”宋伊人平淡地叙述着，眼眶还是忍不住红了，“你看，这就是萧木。爱上谁，就对谁全心全意，其他的人，若是伤害了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秦溪一时说不出话。的确，这就是萧木。他的绝情，她也曾领教过。

“三年前萧木说要和你结婚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就一直在想你凭什么。你不过就是一个唯唯诺诺，不求上进，受了欺负连一句话都不敢说的人。这种毫不起眼，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人，有什么资格得到萧木？知道他是被迫的时候，我甚至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如此啊，果然萧木根本不会看上你。那时候我跟萧木说，离开了我再也不会回头，可是我根本没做到。我就一直在想，这样一个你，萧木说不定哪一天就不要你了，这样我还可以回到他身边。”说着宋伊人的声音有些颤抖。骄傲如她，也第一次在爱情中感到了卑微和人性的阴暗。那样的自己，现在连自己都不喜欢。

“对不起。”秦溪垂眼。

“我一直笃定他不会爱上你，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动摇的么？”

“......”

“我听说你为了他的事务所牺牲了自己事业的时候。”宋伊人抬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水，“这件事情我永远不会为他做。在我眼里，爱情是爱情，事业是事业，从来不应该混为一谈。为了爱情放弃事业，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可是你竟然做了。我那时候很害怕，很害怕萧木被你这个傻子给动摇了。”

事实上，萧木也确实被这个傻子给动摇了。

“我不过是看不得他不开心。”秦溪低声道。

宋伊人却没有接秦溪的话：“我不甘心。我宋伊人从不轻易爱上谁，我想要达成的从来没有失手过。所以你们结婚一年以后，我给萧木打过一个电话。那天我喝了很多酒，一面哭一面倾诉，我说我恨他，让他一定不要爱上你，否则我一定会恨他一辈子。那天他拿着电话没有说话，也没有来找我。几天后我反应过来，打电话想为自己的失态道歉，他却和我说，秦溪发烧了，他在医院里照顾，不方便讲话。”

阵阵轰鸣在头顶炸响，那年那朵玻璃玫瑰再次在眼前破碎。原来那天萧木如此失态，是因为宋伊人的那个电话。

“秦溪，你知道吗？过去的三年里，我常常从梦里惊醒，心里的不甘和伤感难以自抑。从前我和萧木那么相爱，我相信和我分开的时候，他和我的心情是一样的。”

点点泪珠已经挂在宋伊人的眼边，在秦溪的印象里，如此高傲的她从来都不应该有软弱的一面。对于宋伊人，从头到尾，她有过的只有愧疚：“我知道。”

“你知道？”宋伊人的目光倏然盯住她，言语中带上了激动，“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知道，过去那三年你承受的所有都是你得到萧木应该付出的代价。否则凭什么，凭什么我们都痛苦，却只有你一个人得到了幸福。”

凭什么我们都痛苦，却只有你一个人得到了幸福？......秦溪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

“秦溪，你还记得以前的萧木是什么样吗？我不记得了。”宋伊人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似乎很是疲惫。

“我......”

不等秦溪开口，宋伊人再次打断：“不然我来告诉你，他不是怎样的吧。他从不半途而废，从不放弃，从不犹豫不决。可是这些他都为你做了。秦溪，你还要如何？你把我变成他不喜欢的人，把他变成我不喜欢的人，你就要转身离开了吗？秦溪，你到底要如何？”

被宋伊人灼灼的目光穿透，秦溪有一瞬间的慌张：“我没有要离开，今天去找萧木的时候，我打算和他说清楚的。”

久久的静默，空气接近凝结。

捏起的拳头松开，紧绷的肩膀颓然放下，宋伊人近乎脱力地靠在了椅背上，笑得无奈：“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多事了。”

见不得宋伊人这般模样，秦溪放下手中的水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不必和我说对不起，”宋伊人笑得有些苦涩，“我今日找你说话，不过是我不甘心罢了。我不甘心，凭什么你把他从我手里抢过去，却又不要他。”

“你还爱他？”秦溪小心翼翼。不爱，为什么又会不甘心。

“爱？”宋伊人扯唇笑笑，“爱是不爱了，只是他始终是我重要的人，见不得他难过罢了。既然话都说开了，秦溪，你走吧。”

“伊人，真的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拆散你们。”秦溪紧紧咬着下唇，心中苦涩难言。那时她走了，是真心想要离开的。

“我知道，我怪不了谁。是我命不好。”宋伊人轻叹。

“不是的......”

“秦溪你走吧，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心平气和对你。这件事里好像谁都没有错，那我的苦又该谁来承担。”

秦溪站在那里，久久没有离开。

“你走吧秦溪，我男朋友马上就要来了。他知道我丢了钱包，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国外。我不想让他看到我和其他人有牵扯。”

“你......男朋友？”秦溪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宋伊人目光转向她，淡淡的，“你以为世界上所有人都跟你似的像个狗皮膏药黏上了十一年都甩不掉？还是你觉得我就活该孤单一辈子。”

“他......对你好吗？”

喷薄而出的愤怒没有得到反弹，却是听到了这么一句让人有些暖心的问话，宋伊人差点就要流下眼泪来。双手拄着窗台，看向窗外，声音似乎很远：“他很好。他和我一样，都是爱情与事业分得很开的人。我们势均力敌。”

爱情和事业分得很开吗？那么为什么会放下工作追到捷克来？

爱情里的人都是傻子，哪里有什么人可以真的分开？宋伊人如今也算是只缘身在此山中罢了。

“宋伊人，祝你幸福。”

秦溪这句话在宋伊人的耳畔久久没有散去。她站在房间里，长叹一口气。也好，这一趟捷克的旅途，总算让她彻彻底底死心了。他们都那么相爱，她也应该好好珍惜眼前的人了。

夜色已浓，秦溪在街上走了很久很久。

回到旅馆已经凌晨六点，大厅里没有人，厨房里有微微的烛火晃动。一时不知道回房间该如何面对萧木，秦溪走进厨房，从角落里找了几张纸，再次开始折叠。趁着烛火，打算拍几张照片。

取景框对准折纸和背后的烛火时，她突然看到一只手抓住了蜡烛，将它倾斜，点燃了折纸的一个角。倏忽间有种动人心魄的美，心气立刻按下了快门。终于，终于拍成了！

胸中一阵激荡，秦溪抬起头，看到萧木陷下去眼眶已经发白的嘴唇，深深锁着的眉头。他是不是也一夜没睡？

仿佛回到十多年前萧木手中捧着那个玻璃摆件时的样子，犹如暗夜被人撕开。

唇角不自觉勾起来，秦溪放下相机，轻声问萧木：“萧木，你想不想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