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入梦（上）

次日，太阳未升起，单凌云一家老小带着十几车的货物加入了逃亡大军。.

坐在马车里的单凌云透过窗户看着流民大军，大的拖小的，年轻的扶着老的，一小包一小包的挎在肩上，行李轻便的像去一场短途旅行。不是他们不想带更多，而是没有更多可以带的了，那是他们的全部家产。

流民大军里不停的传出一丝一丝的哭泣，声音很低，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压抑的气息弥漫在整个空气中。

流民流民，一向只出现在史书里，形容逃难的百姓。一直难以想像是什么情景，如今亲眼所见，让庄小易震撼不已。

所有人眼神都木然的像傀儡，跟着前方的步子行走，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往哪走。单凌云放下窗帘，不忍再看这情景。

“娘亲，我们这一走，父亲怎么办？”单凌云轻声问到。

“没事，我们只是暂时离开，等战事平稳下来，我们还会回来的，到时自然有机会见到你父亲。”

单凌云没多问，他不傻，战事不是那么容易平稳的，他知道母亲只是在安慰他。

妇人知道，叛军既然已经打到这里来，丈夫恐怕凶多吉少，现在重要的是保全孩子，给单家留个后。丈夫不管生死也会支持她的决定。

匆匆过了十几日，流民的食物早已吃光，却未能找到能住的地方。没有粮食只好找其它的吃。

流民大军路过之处可谓是“寸草不生”，能吃的不能吃的野草野果都被吃光了，病死饿死累死的开始出不断出现。单家也算大富之家，路上也尽量帮忙一些，但奈何流民实在太多了，帮不过来，如今自身都难保了。

“夫人，我们的食物不多了，要尽快找个落脚之处。”管家说到。

“还有多少？”

“省着点，只有我们自家人用，也许还能用个十日左右。”管家特意强调了自家人。

妇人心善，看到苦难之人于心不忍，总是施于援手，可是自家食物也有限，帮了别人，最后只会害了自己。

“配点野菜，野果，尽量省着点用吧。”妇人长叹到。

又行数日，终于见到一城，流民大军欢呼向前跑去，希望能得到朝廷的接济。

“夫人，前面有城了。”管家欢喜的大叫。

妇人也很高兴，终于遇到城市了。家中还有不少财物，总能换着粮食，这些天连单凌云都吃不饱，妇人也心疼的紧。

当流民来到城池大门前拼命敲门时，却发现大门紧闭，城墙上也没人。任他们如何呼喊都没人理睬他们。呼喊的大半日，终于体力不支，瘫倒在大门前。

也许城里的人不准备开门接纳流民，又无颜面对百姓，干脆来个避而不见。如今这乱世，能保证自己不被饿死就不错了，哪有多余的粮帮助他人。

可是流民心里头还是存着最后一丝希望。

有人忍不住开始嚎啕大哭，忍饥挨饿、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一座城，原以为是希望，却又瞬间变成了绝望。

他们已经没有力气继续走下去了，如果再没人接济，他们只能等死。

“夫人，城门城门不开。”老管家此时泣不成声。

“再等等吧！”

妇人长叹到,本来心理就有预感，没想到成了真。

过了两日，城门堆了好多尸体。看来城内的人铁了心不开门了。不愿这样等死的人开始向其它方向散去，留下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实在无法动弹的人在这等死。

这几天庄小易与单凌云感同身受着，饥饿、迷茫、恍惚。随着单凌云的视线，目睹百姓一个个病死、饿死，心中无尽的悲凉。现代人和他们一比，真的是无病申吟。

“我们也走吧，城门不会开了。”妇人长叹一声，心中悲凉。

单凌云一家继续向南出发。行了数十日，食物都已吃光，连拉车的马都已经宰杀。区间遇到流民抢食物，强盗抢人抢粮，病死，饿死，被强盗杀死等等，一家数百人如今只剩数十人。

一间破庙里，妇人咳个不停，连日来风餐露宿，劳心劳力，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

单凌云跪座在地上，照顾着生病的母亲。他假装坚强，不让母亲担心，但他才12岁，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妇人看着儿子，眼中担忧、不舍，但更多的是不甘，不甘自己就这样死去，让她的才12岁的儿子独自面对这残酷的世界。妇人费力的抬着手伸向单凌云的脸膀，千言万语只化做一句话“活下去”，便撒手而去。

单凌云捂嘴，眼泪不停的沿着手流下，他不敢哭出声，怕引来豺狼，或是强盗。

第二日，单凌云在尽剩的几位仆人的帮助下，把母亲葬在了一个小山坡上。用了几块石头和一个破木板，做了一个简单到不能直视的墓。不是他们不想做的更好一些，只是他们实在没力气了。

“如今单家家破人亡，一无所有，诸位也尽到了家仆的责任了。各位若想自行寻找出路，我不阻拦。”

休息了一会恢复了一些力气之后，单凌云站起来对着仅存几位仆人说到。

“少爷，我知道您是不想连累我们，可是如今世道太乱，我们还是一起走吧，多少有个照应。”其中一位年纪大的仆人说到。

其它人也应喝着。

团结就是力量，单凌云也没娇情，和他的一个伴读书童，还有五个仆人，继续着活下去的‘旅程’。

一转眼，三年过去了，仆人们死的死散的散，还在单凌云身边的只有和他年纪相仿的书童。

这些年他们靠吃野菜树皮，偷鸡摸狗，甚至和野狗抢食，或是以乞讨为生，只要能活下去，一切有做的事都做了。

从一富贵公子变成乞丐，要不是他一直记着母亲临终的话“活下去”，他早就选择了此残生。

这三年也把庄小易折磨的过呛，身感同受之下，庄小易都快崩溃了，可依然逃不掉“主角”的折磨。

终于单凌云走投无路，便带着书童参军入伍。参军很危险，他知道，但是至少有一口吃的。这三年也是在生死边沿徘徊，以其窝囊的饿死，不如战死来的痛快些。

负责招兵的将官看单凌云骨瘦如材，就先让他到火房帮忙。

虽然依就吃不饱，至少比当乞丐的日子好多了。经过几个月的休养，单凌云终于长成的正常人的样子。

他不甘做一个厨子，于是自荐到前线。

前几年的非人生活养成了他谨慎，敏锐，警觉，狠辣的性格。参加了几次战斗，都幸运的活了下来。

后来被发现他既然识字，这年代能识字的人可极为珍贵，便被调去将军身边做了亲卫。

单凌云所在的军队是朝廷的正规军。他们每日要么行军，要么平叛，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单凌云以为他会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战死沙场。

突然有一天军队不再平叛，一直往南行军。遇山开路遇水架桥，至于遇到强盗，他们要不主动进攻，也当没看见，就这样一直往南。军中知道军队要去哪的只有将军知道，有人想要询问都被将军历声喝退。

行至数十日一直相安无事。不知道哪一天起，出现各种奇怪的人攻击军队，他们骁勇善战，完全不是一般军人，好在人数不多。

付出了不少代价，消灭了一队又一队的人马。士兵们开始有些疑虑。只是将军没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不停的行军。

可是，连续数日，这样的人马无穷无尽。没问原由，直接拔刀相向。就这样走走杀杀过了一个月，数千人的军队，死的散的只剩数百人。将军还是一言不发，要求继续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