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念为侠

李伯通只是苦笑，“我能喝酒吗？”他问道。.1kanshu

那是徐二龙带回来的两壶酒，还有一壶热茶。

“当然能。”徐二龙撕了封条，又从徐三凤的包袱里拿出钥匙，给李伯通打开了木枷锁，只是李伯通的手铐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给李伯通解开。

李伯通打开酒封，双手捧着酒壶仰着头便喝了起来。徐二龙拿出两个碗，一个倒满了酒，另一个倒了热茶。

“敬先生一杯。”徐二龙端起倒满酒的那碗，徐三凤无奈端起一碗茶，“敬李大侠。”两人一饮而尽。

徐二龙又倒满了酒，跟李伯通聊了起来。两人从生活琐事聊到志向，又从往事聊到对未来的展望。

“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徐二龙又敬了李伯通一碗，正准备再满上空碗却发现两人的酒壶早已空空如也。

“莫要折煞我了，先生之称实在担当不起。”李伯通叹了口气，满腔的失落在这一声叹息中回荡。

“我行走江湖十余载，自认也做了不少除暴安良的义举，可我发现，这天下的恶怎么也除不尽。只要百姓软弱一天，这坏人就能猖狂一天，我能救一人，救十人，可天下黎民百姓数万万计，我实为无力。”李伯通醉了，身为威震江南的大侠尽然被一壶酒给灌醉了。

徐二龙知道，经历这件事后的李伯通心已经死了。当他知道救不了天下人的时候，心便提前在洪州问斩了。

“我无能为力啊……”李伯通躺在茅草堆上，眼泪不自觉的滑了下来。

徐二龙心中难以平复，他虽然没有李伯通这么高远的志向，却依旧为李伯通而动容。

徐三凤在两人聊天的途中就溜了出来，“救的一群白眼狼！”徐三凤自言自语。一拳狠狠打在身边的树干上，只见树摇晃了两下，发黄的树叶纷纷落了下来。

“三弟，干嘛呢。”徐二龙给李伯通搭了一层茅草盖着后，走出来正好看见徐三凤一拳打在树干上。

“生气呢，你说李大侠救的一群什么人！那就是救了一群狼！”徐三凤气愤道。

徐二龙走了过去，拍了拍徐三凤的肩，“如果……”徐二龙愣了一下，然后沉思道“如果有一天有一名大侠因为救你杀了人，官府要这个大侠偿命，不然就要把你关进牢里，而我现在能够把大侠交到官府手里，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徐二龙问。

徐三凤是知道自己二哥秉性的，二哥肯定不会把自己恩人交到官府手上，但是也一定不会看我被抓进牢里。“带我逃跑？”徐三凤有些不确定。

徐二龙傻了，他本以为三弟会说让他被抓进牢里，甚至把大侠交给官府也行。可谁料到三弟竟然给出第三条路，而且是最适合他的一个选择。

“如果逃不了呢？”徐二龙又问，心里想着若是真的带你逃跑我这煞费苦心的教你道理又是为何。

“那就让我进牢里罢。”徐三凤回答道，因为这是小的时候，父亲教二哥遇到有人帮助，当涌泉相报，哪怕付出性命也得报答别人的恩情。二哥一向对父亲的话言听计从，所以答案也就显而易见。

徐二龙意味深长地看着徐三凤，“不，我知道你想的是父亲教导我们要善待别人的恩情，切不了做忘恩负义之事对吧？”

徐三凤点了点头。

“可是父亲还让我好好照顾你。”徐二龙感慨道，“我会把那个大侠交给官府，如果他想逃，我就是杀了他也不能让你被抓。”

徐三凤是第一次见二哥露出这么凶狠的表情，二哥在他心里一直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人，可是这确确实实是第一次，甚至在二哥身上隐隐感到了一丝杀意。

徐二龙见三弟盯着他的表情不对，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于是静下心来，说:“你肯定想知道为什么，其实这就跟李先生救的流民心里想的一样。这人呐，心里都有一杆秤，孰重孰轻其实心里都知道，违背了良心心里只是愧疚，可若是失去了重要的东西，怕是以后的天都会踏下半边来。”

入夜了，风有些刺骨了。

徐二龙留下徐三凤在外面思考，自己走进驿站找了个角落铺好茅草便躺了下去。

徐三凤不想入睡，他根本睡不着，今天他要想的事太多太多。他只是在外面东走走，西逛逛，可心里想了些什么，他说不出来。

“你有一个好兄长。”李伯通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的身边，“怎么？睡不着吗？”李伯通问。

徐三凤摇了摇头，“李大侠，你觉得你做了这些值吗？”

“值，当然值。”李伯通严肃道，“我虽然救不了天下人，但是我总救了人，哪怕就十个，哪怕只一个！”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们就得救了呢，他们以后还会遇到恶人，可到那个时候李大侠你已经不在了。”徐三凤问道，“我是说不在他们身边，不是说李大侠你不在人世的意思。”徐三凤改口道。

天地静了下来，李伯通有些奇怪的看着徐三凤，他没想到这样一个看着没正行的少年能问出这种问题。

“也值。”他回答道，“我若不救，那么他们就必定受恶人欺迫，可我救了，他们以后的日子就多了一个可能。”

徐三凤眼里多了一丝光亮，“李大侠能教我武功吗？”

“你不是会大力金刚掌吗？”李伯通没有调侃的意思，他看得出徐三凤是练过外家功夫的。“更何况你学武功干嘛？”李伯通反问道。

“我也想成为一名侠客。”徐三凤坚定地说道。

“你不行，换成你兄长我肯定就教了。”李伯通说道，“你性子太跳脱，而且很难想象你若会了武功会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

“李大侠误会了，我要做自己的侠，除了我兄长，谁的乐我也不助，谁的义我也不仗。”徐三凤又接了一句:“李大侠，你行的义已经失败，如果能教我武功，这不也多了一个救天下人的可能？”

李伯通已经半死的心如同听到了晴天霹雳，“是啊……是啊……”李伯通口中低声说道，他想起自己这一生，年近四十的他本是要救天下人，可现在竟然连自己都救不成。

“你小子，若是早十年，早三五年告诉我，或许我的心也就不会死了。”李伯通说着徐三凤听不懂的话，看着徐三凤傻呆呆的样子心里只觉得好笑。

“这种自私自利的话换成我叔父肯定一掌将你拍死在这里，你小子也是读过书，知晓仁义礼智信的人，怎么说的话就不过过脑子呢？”

徐三凤挠了挠头，“我二哥也这样说我。”

李伯通笑了笑，让徐三凤把他手铐给解开。“解手铐干嘛？”徐三凤警惕的问道。

“传功！你莫不是以为我还有时间慢慢教你武功？”李伯通只觉得头大，都是一个爹妈生的，怎么跟徐二龙谈话就不用这么费脑子呢。

“可是，听江湖上传言好像有的囚犯也没解手铐就能……”徐三凤没有接着往下说，因为李伯通像看傻子一样盯着他，让他有些不自在。他拿出钥匙，解开了手铐。

跟徐三凤想的传功不一样，他本以为传功的人只用双手抵住另一人的后背，便能将尽数功力传给别人。

可现在两人双掌十指相扣，双脚紧贴，额头抵在一块，就差身子贴在一起了。

徐三凤只觉得身子越来越热，浑身发痒，可李伯通先前告诉他若是擅自乱动很有可能导致传功失败，他只好忍住，心里默默念着在少林外门学的金刚经。

三柱香的时间，传功结束了。

徐三凤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边挠着痒边听李伯通解释。原来这些功力只是传到徐三凤身上，徐三凤还得找一门内功心法才能化功力为己用。

“不对啊李大侠。”徐三凤突然说道，“你不是能挣开枷锁吗？干嘛要我给你打开手铐？”

李伯通只后悔干嘛要将自己二十年的功力传给这么一个二愣子。李伯通虚弱道“我把手铐挣开了你们拿什么锁我？”

徐三凤恍然大悟，看着李伯通虚弱下来的身子，急忙扶着李伯通缓缓走向驿站。

徐二龙醒来的时候李伯通跟徐三凤已经入睡了，徐二龙发现李伯通的手铐被打开了，整个人也憔悴了许多，他拿着杖棍守在徐三凤的身边。

“小友醒了？”李伯通翻了个身，见徐二龙拿着杖棍站在徐三凤的旁边一脸警惕的样子，“小友还是把木枷锁给我戴上吧。”

徐二龙不觉得脸红，他总得防着点李伯通，哪怕李伯通在江南地区多么德高望重，也不管李伯通的事迹多么令人尊重，为了三弟的安全他总是需要想得多一些。

徐二龙又给李伯通戴上了手铐木枷，他没有问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两兄弟现在还安全就足够了。“三弟入睡应该喊醒我的。”徐二龙看向三弟，只是一阵苦笑。

卯时已到，随行的捕役陆续从洪州城赶了过来。

“二哥，你们先行上路，我……我去找个地方拉肚子，对，你们先走，我等会儿就赶上。”徐三凤支吾道，徐二龙一眼就看出三弟的不对劲，扭头看了一眼李伯通，见李伯通点了点头。

“去吧，早点赶回。”徐二龙答应了，带着捕役们押着李伯通开始往建昌赶路。捕役们在洪州城玩了一整夜，刚出城的时候还兴致盎然，可没走几里路就开始显现疲惫。

一行人走得很慢，走了许久。

“李先生，三弟为何还未回来。”徐二龙侧身问道旁边的李伯通。

“他现在应该刚到，再有一个时辰便能赶上我们。”李伯通说道，“他只是帮我拿个东西，没有危险。”见徐二龙有些担心，又多说了一句。

一方面为了等徐三凤，另一方面让捕役们养足精神，徐二龙下令在官道旁稍作休整。捕役们也不多问，或是靠着树木，过是两人背靠背，都想趁这段时间睡上一会儿。

大半个时辰后，徐三凤驾着马遇见了众人。只见手中多了一个用长布裹好的东西。徐二龙见三弟也休息了一会儿，便唤醒众人又开始往建昌赶路。

第二天日落时分，李伯通被收押进了建昌牢狱。徐二龙偷偷问县尉孙有为:“李伯通何日问斩？”县尉告诉他，照情况来看应该是两日后，不过最迟不过五天。

徐二龙道谢后带着徐三凤回了徐家。

徐家本来算得上大户人家，徐荣为商多年赚了不少银子，如果让徐家兄弟接着他的生意做下去，恐怕要不了十年，建昌的豪强也要多一个徐家。

可是徐荣临终前花了一半积蓄托远房在京师做官的亲戚找了关系，让徐家兄弟做了押司，又花了一些积蓄让县丞陈茂多多关照兄弟二人。

徐家也就离大户人家远了起来，可是徐家房子还在，兄弟二人只留下了以前在徐家负责做饭的老妇和她的孙女，其他仆人都一数差散了。

“徐二哥！”

徐二龙刚推开大门，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便向着他跑了过来。徐二龙看着少女抱着他的腰，不禁摸了摸少女的脑袋。

“林婆婆呢？”徐二龙问道，林婆婆是少女的奶奶，两人相依为命，林婆婆的儿子儿媳似乎是嫌弃老人成了负担，于是丢下当时两三岁的林小瑜在家里，瞒着林婆婆便去了其他地方。

“奶奶在后屋做饭呢，我问了陈伯伯，他说徐二哥今天就会到家。”林小瑜笑兮兮地说道，她口中的陈伯伯自然是县丞陈茂。

“丫头，快喊我。”徐三凤一下子捏住林小瑜的脸蛋揉了起来。林小瑜没注意徐二龙身后还跟着一人，若是知道徐三凤在后面，她肯定不会这么高兴地跑过来。

徐二龙把徐三凤捏着林小瑜脸蛋的手按了下去，“别闹，去帮林婆婆生火。”

徐三凤无奈走向后屋，“丫头，等会儿吃完饭再找你一起玩。”徐三凤说道，徐二龙看了一眼被吓到的林小瑜，蹲下身子说道“小瑜，你以后可不能这么大大咧咧的，不然以后怎么给你找相好的。”

林小瑜只当徐二龙是开玩笑，乐呵着往内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