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陈放，你还不起床！”

我迷糊着眼睛，哼哼唧唧地半睁开眼，高奇坐在桌子上拿眼看我。

“已经六点半了。”他举起桌子上的闹钟，有点不耐烦。

“六点半了？”我跳下炕，三两下穿上衣服，脸也顾不得洗了，拿起毛巾擦一把，提上书包就往外走。

妈端着一碗汤追上来，“汤都冰了，快喝了再去，奇奇等着呢。”

“妈，你怎么不叫我起床！”我心里着急，只喝了半碗汤就往门外跑，高奇已经在门外等着了，我妈的声音追出来：“就剩一口了……。”

我和高奇都不说话，从村边的山路往河边走，昨晚下了场小雨，路上还没有干透，远远就看见河水涨了，裹着黄泥直往下滚。

“昨晚上游肯定下了大雨。”高奇咕哝了一句，“要不咱们从桥上走。”

我已经蹲下脱鞋了，“从桥上走太远了，迟到了堵在教室外边不让进去。”

“水这么急过不去。”高奇坚持不过河，往桥那边走了，我一个人也不敢过河，只好穿上鞋追他。

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上课铃刚响，我和高奇撒丫子往各自的教室跑，到门口铃声刚停，我吁了一口气，把书包从肩上溜下来。教室门口拦腰别了一截拖把杆，是郑波干的，谁碰掉谁遭殃，我抱着书包，弯腰从下边钻过去，郑波蹭得站起来，喝了一句：“你敢！”

我笑嘻嘻地站起来，结果一屁股顶掉了拖把杆，教室里一百零六个同学轰一声笑起来，拖把在这翻天的笑声里滚出去好远，我捡起拖把重新别在门上，，郑波跳过来一把夺过拖把棍，把我推出教室。

“迟到一分钟五十个蛙跳！”

“我没迟到，我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铃声才停的。”

“你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铃声已经响完了，你没在铃声响完之前进教室就是迟到，迟到一分钟就是五十个蛙跳！”

我盯着他肥肥的脸看，他也瞪圆了眼睛看我。我发现他的耳朵很小，真的是很小，发育不良的那种畸形的小，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郑波骂了句娘，一棍子钉在我胸口上，我闷气退了两步，肋骨火辣辣得疼起来，郑波跟上来，木棍顶在我胸口，我一手抓住棍子，一手在空中乱挥着去抓他衣领。

这时候杨志海从教室里蹿出来，一脚踹在我胸口上，我没提防他，一屁股摔在地上，我跳起来骂他：“杨志海你算哪根葱！”路小路也出来了，她刚要说话，突然低下了头，我回过头，班主任刘芳在背后站着，她瞪了我一眼，然后问路小路：“干什么呢？”

我刚要解释，郑波已经开口了：“陈放迟到了，说他还不听。”

刘芳背着手走过来，抬起她黑亮的皮鞋踢我，我本能地躲了一下，刘芳指着我：“你再躲。”我乖乖地站那不敢动，她却再没动用她黑亮的皮鞋。

刘芳不耐烦地摆摆手，让我先进教室，郑波他们三个等在外边，我在座位上看见刘芳从郑波手里要过拖把杆，神色严肃地说话，郑波抿着嘴点头，刘芳用拖把杆在杨志海胸口轻轻点了一下，杨志海笑嘻嘻地后退了两步，摇手说着什么。

杨志海座位在我后边，他坐下来之后在我屁股上踹了一脚，我心里头憋着气，但还是把凳子往前边挪挪，不理他。

杨志海不罢休，又踹了我一下，我猛地转过去问他：“你想干什么？”

他挑一下眉毛，两片嘴唇一撇说：“不干什么。”

我不再理他，埋头记英语单词，心里烦透了，书上的单词都变成了双影。

报名那天就已经注意到杨志海了，高高瘦瘦的，留着一缕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小半边脸，因为个子高的缘故，走起路来背有点驼，两只手总是背过去插在屁股兜里，动不动就把那缕刘海往上甩。他和郑波是同一个小学毕业的，所以总是耍在一块儿。

刚开学那几天，座位是没有排定的，我去的早，就坐到了第三排，同桌是一个扎马尾的女孩，我们当了一天的同桌，彼此没有说过一句话，我连她长什么样都没有看清，第二天的时候，刘芳重新排座位，我就被调到了倒数第二排。后排就是杨志海。

班会上，刘芳说要选班委，我挺直了身板坐着，眼睛盯着平放在桌子上的手，教室里静的出奇，我抬头看了一眼刘芳，刘芳的眼神却在教室里寻找，轻轻咳了一声，然后问道：“路小路呢？”

一个梳了高高的马尾，穿着时髦的女孩从靠窗的位子上慢慢站了起来，我看到她在站起来的同时迅速将半截香蕉塞进了桌框，然后咽掉嘴里的东西，才睁大她漂亮的眼睛看向刘芳。

刘芳笑着宣布：“好了，以后路小路同学就是我们的班长。”

路小路坐了回去，刘芳看向郑波，郑波咧嘴笑了一下，刘芳说：“郑波，你当咱们班副班长吧。”

郑波利落的站了起来，刘芳摆摆手叫他坐下。

我收回平放在桌子上的手，擦了一下鼻子，手碰到脸的时候，才感到脸上那一股辣辣的热。

下课后郑波旁边围了好几个同学起哄，我看了一眼路小路，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吃剩下的半截香蕉。

换过座位后，我的同桌仍是个女孩，彼此仍然没有说话。

杨志海坐我后面，拿笔在我背后捅了一下，我转过去，他趴在桌子上，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说：“陈放。”

“哦，怎么写着？”

我撕下一张纸写了我的名字。

“哦……”他拿起纸看了看说：“我叫杨志海。”然后他向我介绍了他的同桌，吴玲玲。

和杨志海的交恶是两周之后的事情。那天上英语课，杨志海没有拿书，他在身后踢了我一脚，问我要英语书，我没有理他，他在背后骂娘，然后一把抢过吴玲玲的课本，吴玲玲又往回抢，正好就被王海月撞见了，她放下课本，皱着眉头问：“你们后边那两位同学干什么呢？”

杨志海伸长了脖子，瞪大眼睛说：“没干什么。”

王海月放下书，从讲桌上抓起充当教鞭用的竹条，三两步冲下来，杨志海往后躲着，一只手遮住头，语气软了下来：“王老师，我错了，我错了。”

大家本来绷紧了神经，被杨志海这么一闹，都笑起来。王海月拿竹条在杨志海身上不轻不重的抽了一下，杨志海躲躲闪闪地跳着，王海月抡起竹条，却并没有打下去，叹了口气继续讲课。

杨志海勾着头不再说话，闷坐了大半节课，下课后王海月一走，杨志海跳起来骂了句娘，然后抓起吴玲玲的书扔到了窗外。

教室里没人说话，吴玲玲定定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跑出教室去捡书。郑波过来劝杨志海，杨志海反倒更来了脾气，在我凳子上踹了一脚，骂骂咧咧地说：“狗日的，谁让你不给我借书！”

我那会儿隔着窗子看吴玲玲捡书，冷不防被他踹了一脚，一股火腾地烧了起来，我从座位上站起来，郑波一巴掌按在我肩上，横着眼睛说道：“干什么你！”

我咽了一口唾沫，不再说话，大家都往我这边看，我皱起眉头，咬紧牙齿，手在桌子上不轻不重地一砸。

路小路站起来说：“算了算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路小路，她正笑着对郑波说：“老郑，算了。”

我心里低低地骂了几句，趴在桌子上装睡。

之后刘芳就立了一条规矩：“迟到的不准进教室，外边站着。”

郑波踩断了一根拖把，拿拖把杆子整顿课堂纪律，早上的时候就把拖把别在教室门口。

他说：“班主任说了，迟到一分钟五十个蛙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