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买手机的主意打定以后，我开始着了魔似地筹钱。

我搜罗家里的废铁、旧书，全部卖给收废品的，一共换了五十多块钱。那些东西卖了，家里人也没有留意。可是买手机的钱还差一大截。

我把家里翻了个遍，看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卖掉，然后目光就停在我爸的烟上。

我告诉自己，这事是绝对不敢干的，但手已经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一盒烟。我抖抖索索地将烟揣进书包，一股酸酸的味道涌上喉咙。我慌乱地逃出家门，猛吸了几口气，心里才平静一些。藏在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自己一再地向我说：“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课间的时候，我神神秘秘地将杨志海拉到角落。杨志海骂骂咧咧地问我干什么，我从袖筒里露出半个烟盒，问他：“要烟吗？”

杨志海伸手要夺，我捏住袖子藏在身后。杨志海一挑眉毛，笑嘻嘻地说：“发几根，发几根，陈哥。”

“我这是卖的。”我作出为难的神色：“你要的话给你便宜点。”

杨志海满脸质疑：“你他娘的不是倒卖假烟呢吧？”

“没有，绝对真的！”我小声向他保证。

杨志海半信半疑，最后跟我说：“五块钱，怎么样？”

“太少了吧！这一盒十块的！”

“我也没有钱啊，就五块，不行算了。”

我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情。那盒烟就像一个燃烧的火炭，多拿一秒钟都有烫手的危险。我急于出手，所以还是半价卖给了杨志海。

杨志海是老烟民了，半价买一盒烟，这种便宜不会不占的。过了几天，他又找我问烟，我犹豫地说：“我也没有了，就那一盒。”

杨志海撇着嘴，拍着我肩膀说：“行了，陈放，你回家再拿几盒嘛！”

“什么？”我故意装糊涂，做贼心虚地一笑。

“哎呀，别装了，大家都是过来人！”杨志海对我挤挤眼睛，“明天一定拿上哦。”

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心中的野草难以遏制地疯长着。买手机的钱还差一些，我最终还是没能抵住心中腾起的野念，断断续续从家里偷了十多盒烟，倒卖给了杨志海和其他几个抽烟的同学，好歹凑够了两百块钱。

我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是怎样的癫狂，我像一只杀红了双眼的狼狗，在黑暗的密室里横冲直撞。那几天我连镜子都不敢看，每次看到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我都会一阵胆颤。

我找张启晨商量，让他帮我买一部手机，因为张启晨家在县城，他顺路就能买上。

张启晨爽快地答应了，他没有问我哪来的钱，兴致勃勃地说他知道有个手机店正好有一款机子，两百块钱刚好能买到。

第二天上课之前，张启晨递给我一个盒子，里头是崭新的半屏手机。我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手机后盖是合金的，淡淡的冰凉渗进手心，顺着血液往心脏里流，但那股冰凉实在太微弱了，难以抗衡我心中火热的喜悦，没一会儿，手机已经被暖得温热。

我没有身份证，大海说小营业厅里可以买黑卡，我和大海一起去营业厅买了卡，又往内存卡下载了一些歌。有了手机之后，每天回家都躲在被窝里玩手机。

攀比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没过两天，大海也搞了一部手机。那段时间正流行农场，偷菜是我们每天必干的事情。我的菜老是被大海和张启晨偷掉。

那时候空间还是网页版的，上边搭载了一款“精武门”的网页游戏，我和大海都玩那个。每天晚上我都抱着手机练级，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就和大海一起聊“精武门”的事情，大海玩游戏很有一套，甚至在笔记本上做了升级的攻略。

张启晨又开辟了新的网吧，每周末的时候都会跑去打cf，他招呼过我几回，但我对网吧心存芥蒂，一直都不愿意去。

那段时间根本无心读书，玩了一段时间手机之后，渐渐又有了腻烦的意思。

有一天和张启晨、大海闲聊的时候，我感叹说：“唉，我是白买手机了，拿上也没用啊。”张启晨手一伸说：“拿来，你不用了我用。”

这事我本来当他开玩笑的，没想到过了两天，张启晨很认真地问我：“陈放，你真要是不想用手机了就卖给我吧，我正好要买呢。”

没想到张启晨这么认真地问，我一时有些为难，不情愿地嗫嚅着。张启晨从书包里拿出一部4，和我商量说：“我把这部4搭上。”

我拿上p4看着，张启晨继续说：“p4能看电影。”

那两年p4刚出来，我爱不释手地玩着，渐渐有些心动了，p4上娱乐功能要比手机多好多。

张启晨继续劝我：“行不行啊，你反正也不太用手机。”

大海从我手里要过p4玩着，抬头对张启晨说：“不错啊，就是不能打电话。”

我犹豫不决，这时候陈洛笑着插话：“哎，陈放，你不想要手机，那前段时间买它干嘛？”

我挠挠头，陈洛感觉自己多了嘴，耸了耸肩，张启晨颇为无趣地笑了笑。

之后，我和张启晨都没有再提这件事。很快就到了期中，我的成绩出现了大滑坡，张启晨却考到了第五。

考完试之后，刘芳照例找学生谈话。我被叫去办公室，她拿着两张成绩单，一张是上次考试的。刘芳看着成绩单说：“陈放，你退步有点大了吧，数学都没有及格。”

我羞愧地低着头，等着刘芳的教训。按照惯例，接下来就是刘芳的长篇大论。然而这次刘芳却只是说：“回去吧，下次看你成绩。”

我愣了一下，默默地走出办公室。

张启晨被评为三好学生，他在讲台上领奖的时候，我心里很不服气，低头不看他。英语早自习的时候，王海月又叫我出去谈话，她老腔老调地说了一大堆，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以前是左耳朵进去，好歹在脑子里留几天才从右耳朵里出来，现在连左耳朵都进不去了。

回到教室里坐下，心情越发地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