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二十八章 符篆

次日清晨贾琮满腹心事地随宝玉、薛蟠往城西林子而去，还是那片空地，依旧铺开一大块红毡子，摆上酒肉，几名披甲亲兵和家丁四面把守着，周边竖起许多竹竿，箭道上放置了三两个鹄子，上面居然还贴着动物画，看的贾琮眼角直抽，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射猎？薛蟠在一旁说道“皇上最近要春狩，野物都被赶去北苑了，反正都是来践行的，也不在乎这个。”

下了马，各自介绍一番，贾琮现在的身价不同，连卫若兰也比上回客气了许多。不一会在众人起哄下卫若兰跨马持弓，秀起了骑射。贾琮懒得看猴戏，只拉着冯紫英问道“敢问冯大哥，这回出兵西海，钱粮方面户部谁在主事，云贵那边又是谁在接济？”

冯紫英被问得一愣，随口夸赞道“琮老弟知兵啊。尽管放心，王爷那里必有妥善安排。”

贾琮心中那只巨狼不禁仰天长叹，妥善安排？妥善给自己挖了个坑还差不多。你是信不过我，还是根本不清楚？随即冷笑道“云贵湿热之地，天无三日晴，暑气、瘴气、雨淋日晒，只怕到了地方十亭已折了三亭…”说到这里忽听得脑后一声响，卫若兰坐骑失了前蹄，被一秃噜掀在地下。众人忙抢上去相扶，幸喜无碍。只见宝玉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看没多久，大叫道“了不得！琮哥儿快些过来！”

你又捡到什么狗不识的东西了。贾琮将信将疑地走上前去，宝玉把手一伸，“快瞧瞧，你可还认得它？”贾琮抬眼看去，目光再也挪不开了，…当初，还是我把它给挑出来的吧。

按捺下唏嘘之情，贾琮沉声问道“不知此物卫大哥从何处得来？”卫若兰红着脸收起那赤金点翠金麒麟，身边有人说道“听闻卫大哥同保龄侯府的千金定亲，莫不是定情之物罢。”引起一阵哄笑，而贾琮和宝玉却笑不出来，二人对视一眼，宝玉跌足埋怨道“史家和咱们家也是老亲戚了，云妹妹定亲为何不来知会一声？”冯紫英听了这话，忙使眼色止住。

贾琮没理会他们，想起这次有去无回的战争，暗暗叹了口气既然和湘云有关，说什么也要掏点干货出来了。遂潜运内息，双臂一展，将身边的人推到旁边，摸了摸储物戒，取出张符篆塞进卫若兰的衣襟，内息已封的他动弹不得。接着五指一抓，丈余长的竹竿握在手中，慢慢指向卫若兰。银发无风而动，狼纹时掩时现，刹那间庞大的“灵压”笼罩在场的每一个人，凌厉的气势一点点集中在卫若兰身上，贾琮缓缓说道“修罗战场上，唯有生，与死。你好好体味一下生死之间的感觉。”片刻后竹竿高高举起，伴随一声轻喝，挟千钧之势猛然砸向卫若兰头顶，此时怀中符篆自动飞出，幻化成屏障挡住了贾琮的攻势，两股力量相撞，劲气外泄，震倒了满地人，连远处的马也受到影响。

待收回了气势和竹竿，屏障也随之消失，符篆自动飞回卫若兰怀中。看着他面色苍白，紧咬牙关坚持的模样，贾琮微微一笑，说道“灵符已认主，若转借他人，必定法力全消。记住了吗？”看到卫若兰连连点头，便告辞而去，宝玉、薛蟠也跟着辞别了众人。

回城路上，三人并辔而行，贾琮沉着脸不语，倒是宝玉问道“方才冯大哥为何要给我使眼色？”薛蟠忙答道“我也是听说的去年保龄侯曾想把史家妹妹送给忠顺王爷做妾，谁知人家看不上，只得又央求平原侯做媒，和卫府定了亲。两家都觉得折了面子，不来知会也是常理。”

宝玉听了这话，忿然作色道“该死该死！云妹妹好好的名声，他们为何要如此作践！”说着又看向贾琮，贾琮乜斜着眼问道“瞧我作甚么？你想让我杀了史鼐？”说得他二人不由得脖子一缩。

宝玉嗨声道“何苦来，整日里喊打喊杀的，史家是老太太的娘家，你还真敢下手不成？我是想问那种符你还有没有了？”

贾琮瞪了宝玉一眼，说声“没了！”一夹马腹，宝玉忙拉住缰绳说道“好兄弟，你先容我把话说完。再送一张符给卫老伯，就说是看在云妹妹面子上给的，往后她进了卫府，日子也好过些不是？”

贾琮被气的直笑，问道“你可知那符有多珍贵？”还真会慷他人之慨，自己打生打死，昆仑耗费心血，不过制出来几张而已，一次拿出去两张，连牙根儿都隐隐作痛了。

一路上宝玉喋喋不休、扭股儿糖似的厮缠，着实令贾琮懊悔不迭当初闭关时该早点引动天劫，受天地元气塑体，这会子也能冯虚御风，甩开这只苍蝇。而眼下短距离冲刺腾挪还行，长距离只能靠马力，跑再快宝玉也追的上。贾琮脸色难看，薛蟠在旁边也不敢吱声，才进城门就找个借口溜了。宝玉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势直跟到宁府，贾琮最终无奈地投降了好吧，我花钱买你歇会儿，扰民啊，下回也给你弄张罚款单！

符篆到手，宝玉马上唤来林之孝嘱咐道“你选一个信得过的人，晚上把这个送到卫府，记得亲手交给卫老世伯或者卫大哥手上。”

贾琮故意问道“为何要晚上送，现在送去不妥吗？”

宝玉横了贾琮一眼，答道“这么好的东西谁不稀罕？若南安王爷上门讨要，卫老伯给是不给？”想了想又说道“盒子太显眼，我写个拜帖，夹在帖子里送去。”一时帖子写毕，宝玉郑重交给林之孝，说道“记住，晚上亲手交给卫老伯，请他贴身收好，万万不可张扬。他若问起缘故，就说我和琮哥儿一齐替保龄侯向他老人家赔罪。祝他旗开得胜，早日奏凯班师。”

触景生怀，此刻贾琮心里忽然有了种错位的感觉以前上蹿下跳的时候，贾玥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看着自己？感慨转瞬即逝，贾玥的实力暂时还高不可攀，宝玉的性格也太软弱，注定做不了那颗响当当的铜豌豆。但无论如何，现在轮到自己撑起这片天了。送走宝玉，独自伫立在院中沉思。局面正式摆开，最多半年便见分晓，而自己能做的却十分有限。抬头看了看太阳，强光刺的瞳孔一缩。贾玥被他师父的遗言束缚着，可自己没有啊，莫不如…

“三爷，”茜雪的声音把贾琮从思绪中拉了出来，“紫鹃有事来寻三爷。”

唉，自家的事情还没门清呢，先容那老小子多自在两天再说。回到房中，紫鹃依然是老套路，往地上一跪，哭的稀里哗啦。贾琮忍不住捏了捏眉心，“那府里又没人出丧，犯得着这样儿吗？”说完内息外放，在她手臂下轻轻一托，紫鹃已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跟着又说道“这是你第几次私下找我了？也不怕招人闲话。还是为了林姐姐的事情罢。”

紫鹃收了泪，哽咽着说道“三爷是明白人，宝二爷和姑娘的事儿您都是看在眼里的。打从前几年起，姑娘的病耗了宝二爷多少心神。跑东跑西、寻方觅药的不算，回回来了，赶上姑娘吃药，他总要先偷偷尝尝苦不苦；姑娘漱口，他还要悄悄试试烫不烫。回回要走了，总要站在院子里独自叨咕一会。我留心听了听，才知道他是在为姑娘祈祷。”

“姑娘又何尝不是？病着的时候，宝二爷来了就好些，一天不来就重些，整日里见不着也哭，见着也哭。前儿我私下里劝姑娘有一年到头苦自己的，不如两个人干脆捅破了窗户纸，再商量个长久的法子。论理，我不该说这个话，可不这么着，谁给姑娘做这个主呢？”说着又落下泪来。

贾琮淡淡地说道“这话你可说错了，那府里能给林姐姐做主的大有人在，第一位自然是老太太，只是当中夹着太太，因为担心内宅不宁，才一直没说出口；第二位是琏二嫂子，林姐姐嫁进来，她的大权不会旁落；第三位是姨太太，这些年我冷眼旁观着，她是真心实意疼爱林姐姐的，‘四角俱全’的事儿我老早就听说了。”言罢贾琮话锋一转“即便如此，林姐姐最多不过五成胜算，须知宝二哥的婚事非比常人，关键不在府里，在宫里。”

紫鹃听了不由得脸色大变，身子也摇摇欲坠，贾琮笑了笑，说道“这样罢，我告诉你一件事去年端午，东平王府给我提亲，当时玥大哥找了个理由推辞了，”贾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按玥大哥的话说，我已经跟宝姐姐定亲了。这件事不只东平王府，北静王府也知道。你明白了吗？”

有这话垫底紫鹃稍稍安心了些，匆匆告辞而去。贾琮心里有些小得意终于不用羡慕嫉妒恨地给别人做媒了。这种事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不能明说，并不意味着其他人也不能说。凭紫鹃的聪慧，方才他传达的信息必然会被满世界宣扬，接下来，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

次日上午，贾母，贾赦、贾政夫妇与薛姨妈再次组成临时法庭四堂会审，第一个问题贾玥啥时候给你定的亲？第二定亲对象是否真的是宝钗？第三为什么不跟这边说一声？贾琮此刻的心境早已脱胎换骨，大大方方地说道“当日玥大哥正是以此为由，推脱了东平王府的提亲，说好了等闭关结束后来跟老祖宗和姨太太商议，谁知竟耽搁到今日。”

话刚说完，王夫人忙问道“好几位姑娘，为何只单单挑中了宝丫头？”

挑中黛玉你儿子就要上吊了。贾琮皱了皱眉头，轻轻咳嗽一声，怼道“太太，咱们背后议论宝姐姐，怕是不妥罢。”

王夫人被呛的脸一红，邢夫人看在眼里，喜上眉梢，贾母与薛姨妈对视一眼，忙说道“琮哥儿不可无礼，都是一家人，你照实说，我看谁敢乱嚼舌根儿？”

贾琮答应一声，说道“玥大哥说宝姐姐风姿雍容，娴淑端庄，有宜男之相，齐家之德。又说孙儿整天活猴儿似的乱蹦哒，也须得带上紧箍咒才成。”

气氛略略缓和下来，贾政拈须颔首道“言之有理啊，你的心性过于桀骜，今后有宝丫头管着你，我们也就放心了。”

屋里响起一片赞同之声，唯有王夫人面如死灰地看了看贾政，闭目不语。贾母适时地岔开了话题，说道“湘云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和宝玉做的很对。”

才一天不到就听说了？肯定是宝玉，他多半拿这件事出来献宝了。唉，可怜的孩子，我再给你加把火吧。贾琮忙说道“老祖宗，这件事儿说到底都是宝二哥一力主张的，还真和孙儿没多大关系。”贾母笑道“知道谦让便好，看到你们兄弟姐妹们能相互帮衬着，我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记住，但凡咱们这样的人家，总是有一个在外头挣面子，一个在家里撑架子。你性子太拗，于世路言谈上不如宝玉。”

贾琮明白贾母的用意，点头附和道“老祖宗教训的是，孙儿本不擅长权变应酬，况且也没有宝二哥的聪明才智。”

偏贾政直愣愣地说道“论决心他比你差的太远，若有你一半刻苦，八股举业绝非难如登天。”贾母闻言脸色登时垮了下来，贾琮忙打圆场“老爷谬赞了，侄儿只是笨鸟先飞，奔波劳碌命而已。依着咱们家眼下的境况，二哥即便中了状元又有多大助益？倒不如安闲富贵，图一世逍遥自在，那才是神仙过的日子。”

贾母听了这话方转怒为喜，挥了挥手说道“我有些乏了，你们都忙去罢。”只留下薛姨妈陪坐。待众人退出，贾母笑问道“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不知姨太太心里可还满意？”薛姨妈也笑道“自然是满意的，只是宝儿究竟大了琮哥儿四岁…”

贾母道“女大四、福禄至，有甚么不妥的？琮哥儿小时候的情形姨太太也知道，我老早就想着给他定一个年岁大点的，知道疼他、护他。宝丫头那么懂事，又是打小一块儿厮混过来的，姨太太还担心不受宠？怕是琮哥儿把她宠上天去也说不定。”说的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薛姨妈又说道“还有件事情，我寻思着莫不如把林丫头跟宝玉的事一起定下来，凑个四角俱全（注1）。不知老太太意下如何？”贾母点头道“好是好，不过林家的人远在苏州，一来一回得不少日子。”薛姨妈忙说道“老太太不嫌弃，我就认了林丫头做女儿，也是我多年来的一桩心事了。”贾母又惊又喜，说道“那敢情好，只是又要劳烦姨太太了。”薛姨妈道“怎么能说劳烦？婚姻大事，做娘的岂有不尽心的道理？”贾母笑道“这回到底是被我说了一个来。”说的满屋子人又跟着笑了。

…………

中午时分，鸳鸯捧着个锦盒来到潇湘馆，紫鹃迎进院子问道“姐姐怎么这会子来了？”鸳鸯边走边拉起紫鹃的手，把盒子往她怀里一塞，笑嘻嘻地说道“这是白参，老太太担心林姑娘吃完了，打发我再送些来。”

紫鹃忙禁声道“小声点儿，姑娘才睡下呢！”

鸳鸯伸了伸舌头，悄悄走到门口，掀起帘子朝里面看了看，见黛玉安恬而卧，压低了声音“有件事儿告诉你，老太太要给宝玉议婚了。”

紫鹃一惊，忙问道“真的？谁？”

鸳鸯笑着调侃道“你这站干岸儿的小蹄子，点了个大炮仗，这会子也知道着急了？”紫鹃赶紧拉着鸳鸯的手央求道“好姐姐快说罢，急死人了。”鸳鸯朝内室瞥了一眼，俯在紫鹃耳边说了句，紫鹃眼睛一亮，含泪看着内室的门帘，双手合十，喃喃地说道“阿弥陀佛，总算是成了。”又若有所思地看着鸳鸯问道“那娘娘的意思…”

鸳鸯嗨了一声，说道“你当老太太之前没跟娘娘提过？薛姑娘固然是好的，那位薛大爷…”说着又哼声道“莫说娘娘，二老爷面前也说不过去的。”

紫鹃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问道“不是为琮三爷的事吗？好好的怎么又说起宝玉来了？”

鸳鸯答道“还不是姨太太，硬在老太太面前给林姑娘保的媒呢！”

紫鹃追问道“那琮三爷同宝姑娘呢？”

鸳鸯故作惊讶地打量着紫鹃，“这事奇了，琮三爷的婚事，茜雪急还差不多，你着哪门子急？”

紫鹃抿嘴一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恰好内室里“吧嗒”一声响，急忙掀开门帘看了看，见黛玉枕边的一本书滑落在地上，二人便按下此事不提了。

…………

回到宁府后，贾琮的心思又活泛起来，当夜便偷偷溜进了皇宫。次日清晨，只有老老实实窝在躺椅上晒太阳的份森寒的杀意渗入肌肤，狠辣的劲风迎面扑来，强！互拼一招，对方全身而退，护城大阵竟也探查不到。终归是轻视了皇家的底蕴，眼下真的不能轻举妄动了。

这时有仆人来回说贾芸的母亲病重，贾琮吃了一惊，话说贾芸成亲时五嫂子的气色很好，这才过了几天哪。匆匆赶到时，发现她的脸肿了半边，高热不退。小红哭着叙述一番，原来她婆婆嘴上起个火疖子，不在意拿针挑了，半夜里就起了高烧。贾琮心下明白，吩咐取烧酒，烧开水煮麻布，从储物戒里取出银制注射器和一小瓶青霉素干粉。这些都是贾玥交给他的，刚拿出来的时候险些吓掉他的眼珠子。接着皮试和皮下注射都很顺利，到中午时五嫂子高烧渐退，神志也恢复清醒，所有人都狠松了一口气。

之后两天贾琮每天都来行针一次，又嘱咐些护理消毒方面的常识，一家人千恩万谢，贾琮笑道“我支使芸儿时何曾道过谢？”又指了指贾芸的双下巴问道“三两个月不见怎么胖成这个样子？”

贾芸忙答道“三叔弄出来的东西太好吃，我如今一日也离不开。”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把褐色的巧克力糖块。贾琮在广东碰上几个法国人，恰巧他们船上载有可可豆，试着用榨菜籽油的方法榨出了可可脂，剩下的就水到渠成了。现在广州城外已经开设了一家作坊，原打算神都的基本盘稳定下来再大赚一笔，谁知道先把贾芸给吃肥了。

贾琮劈手夺过糖块说道“这东西吃多了会得病的，你最近是不是略走快些就气喘乏力？那是肺脉伤了；久坐起身时会不会头晕目眩？那是心脉伤了。”说得贾芸一个支持不住跌坐在椅子上，贾琮有点生气地说道“赶紧戒了它！明天我得好好治治你。记着！四十岁前发福都不是好事！”越说越来气，恨恨地往嘴里扔了一块。嗯…，口感不咋地，放在前世顶多是论斤称的大路货，下回该添点奶油了。

待叔侄俩走出门外，贾琮又低声嘱咐道“你悄悄选几个心腹赶去金陵，注意探听保龄侯府的状况，尤其是史家大姑娘，若有大事即刻告知我。”

贾芸问道“是不是府里老太太的那位内侄孙女？”

贾琮答道“不错，她新近和卫府公子定了亲，无法外出。这件事你千万记在心上，切莫声张。”保龄侯死不死与自己无关，湘云是一定要保下来的。

s，现在回头想一想，宝钗嫁进荣府还真是难如登天，除了一个王夫人其他基本上都不支持，黛玉无恙，宝钗根本没机会。

注1，说到四角俱全，我总会想到一桌麻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