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礼物

一路上，雷晓波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陪在林梦雪的身旁静静地走着。林梦雪也没有说话，眼睛不时地向城里街道两边张望。虽无言语交流，但雷晓波特别喜欢这种感觉，他仿佛回到了初中那段岁月，两人一起送英语作业的场景，同时雷晓波心里也在想：如果这个世界有一条可以永远走下去的路，没有尽头，自己多么希望就是现在脚下的这一条。

十分钟后，两人来到了雷晓波所说的饭馆。饭馆很小，没有名字，老板是一位中年男子，一见到雷晓波就笑着说：“小雷，你怎么来了？听前两天小孙说，你考上了？恭喜啊！”

这家饭馆在县一中的西侧50米左右。高二时，因为学校的食堂伙食越来越差，很多同学都跑到学校附近的一些小饭馆就餐，价格不高，又能根据自己喜好点菜。雷晓波经常和孙云飞一起搭伙，成为了这家饭馆的常客。

“嗯，考得不是很理想！孙云飞前两天来了啊？”雷晓波一边问，一边领着林梦雪进到饭馆里，找了个靠里的座位坐了下来。

“是的，小孙听说考得也不错，你们俩还真挺厉害，说吧，今天想吃什么？我待会让老板娘亲自给你做！”老板掐灭了手中的烟，微笑着说道。

雷晓波知道，这家饭馆老板娘手艺极为不错。孙云飞曾跟他说，这个老板非常怕老婆，而且经常被老板娘揍。雷晓波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孙云飞笑着说，有好几次下晚自习感觉肚子饿，就跑到这家饭馆想整碗面条，结果发现老板在里屋被老板娘骂得狗血喷头，大概都是因为喝酒的事。孙云飞要吃面条，老板醉酒没法做，老板娘只能亲自掌勺，别看这一碗普通的面条，这老板娘还真有些绝活，那个面条的味道让很多学生赞不绝口。只不过，说也奇怪，绝大多数时间里，老板娘只负责收钱，不做菜，全都是老板掌勺。

老板的话刚说完，老板娘便从里屋慢慢的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说：“你说让我做我就做？你能做我的主啊？”

林梦雪好奇地上下打量了这位老板娘：个儿不高，一米六至一米六五之间，头发盘起，额前一缕刘海，圆脸大眼睛，身体略微发胖，面前带着一个蓝格子花纹的围裙，第一眼看上去不像是那种凶巴巴的女人，反而有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哦，小雷来了啊，咦，还带了个女孩子啊，你女朋友吧？长得这么漂亮！”老板娘刚从里屋出来就看到了雷晓波，眼睛余光又瞄了下林梦雪，笑着说道。

雷晓波“唰”得脸就红了！他赶紧扭过头，眨巴着眼睛，一个劲地向老板娘使眼色。

老板娘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种场面她见得也多了，于是马上转移话题，对他说：“要说别人，我还真不做，但对你们这些十年寒窗苦读，最后高中皇榜的学子，我这个老板娘特别高兴，真为咱县争光啊，今天我下厨，说吧，想吃啥？”

老板娘的一席话让林梦雪有些吃惊，她突然感到，这或许就是她们家乡这座有着优秀历史文化名城的底蕴积淀吧，让每个人都感觉读书会给人生带来不一样的命运。网当年，同治皇帝的老师翁同龢为南浔张静江故居题词写道：世上几百年旧家无非积德，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在这座县城漫长的历史长河里，虽流淌过去太多的物是人非，但却留下了人们对读书的无限执着和追求。想到这里，林梦雪不免有些伤感，自己在最好的学习时光没有把握住机会，大学之梦对她早已渐行渐远。

雷晓波观察到了林梦雪脸上表情细微的变化，他以为一定是刚才老板娘的调侃让她有些生气或尴尬，便轻声地问她：“对了，林梦雪，想吃点啥？你点！”

林梦雪盯着雷晓波，惊讶地说：“咦，不结巴了啊！随便吧，你熟悉这里，你来点，我买单！提醒下别帮我省钱！”

雷晓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那好，我点！不过，不……不好吃可……可别怨我啊！”

林梦雪抬起右手，微笑着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还配上一个俏皮的右眼紧闭的样子表示完全同意。

接着，雷晓波走到老板娘跟前，嘀咕了几句后，又返回林梦雪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片刻沉寂后，林梦雪问：“刚才听老板说你考得不错，我正要问你呢，这次高考到底怎么样啊？”

“还……还行，就是有些……不理想！”

“你这算哪门子回答嘛，别绕弯子，快说结果！”林梦雪有些着急。

“超过一般本科线21分，我……我报了军校，前……前几天刚收到通知书！”雷晓波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行的包里拿出了通知书递给林梦雪。

林梦雪接过通知书，兴奋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初中时就觉得你与众不同，老同学你真棒！”

雷晓波有些不好意思，慢慢低下头小声地说：“还是没发挥好！有……有些遗憾。”

“很不错啦，对了，你怎么选择上了军校？听说部队很苦的。”林梦雪一边翻着通知书一边问。

雷晓波抬起头望着林梦雪，沉默了一会，说道：“一言难尽，以后再说吧！”

林梦雪听到后，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将通知书还给了他。

等待饭菜的时间里，饭馆旁边突然传来了一支让雷晓波听得特别耳熟的曲子，但他就是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这家饭馆旁边是一家集租书、租碟以及卖影像制品的小店，平时一到周末，小店里就会涌进一批爱看小说的学生。雷晓波有时也会进去转转，但每次都只看不租，他担心别因为迷恋小说而耽误了学习。有时他挺钦佩那些租着小说在教室桌肚里偷偷翻阅的同学，不仅没耽误学业，成绩还一如既往的好。35xs或许，这就是天资聪颖的一类人吧，但对于他而言，唯有不懈的努力，才能跟上理想的步伐。

林梦雪也注意到了这首歌，她缓缓站起身来，对雷晓波说：“你等下，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雷晓波还没反应过来，她便离开了饭馆。

林梦雪刚走，老板娘就将烧的第一道菜“地皮炒鸡蛋”端了上来，一边放一边对雷晓波说：“喂，小雷，我看那女孩对你有些意思！”

“嘘，别瞎说！她是我初中同学，今天办事碰巧遇到的。”雷晓波急忙解释道。

“哎呀，还有些不好意思哩！都大学生了，有啥不好意思的！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嘛！不过小雷我可跟你说，这女孩自打我第一眼看见就觉得特舒服，漂亮，大气，有气质！你要把握机会哦！”说完，老板娘笑呵呵地走了。

雷晓波脸颊通红，耳根发烫，这老板娘也太直接了，幸亏林梦雪不在跟前，不然他还不得钻到地缝里？不过，此时他的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还不忘提醒自己：待会一定要控制住结巴，不能这么没出息！这么好的机会，不正是表现的时候吗？

五分钟后，林梦雪从外面回来，右手多了一个塑料袋子，见到雷晓波边说：“拿着，送给你作为金榜题名的礼物！”说完，便将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了雷晓波。

雷晓波有些惊讶，问：“这是什么？”

林梦雪说：“你打开看下不就知道了？礼轻情意重，别嫌小哦！”

雷晓波打开塑料袋，缓缓地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原来是一盒印有“港台流行音乐经典合集”的vcd，共两张。

林梦雪刚才无意中发现雷晓波有些出神，当她听到隔壁的那首自己特别喜爱的曲子时，她好像明报了他发呆的原因。于是，她离开饭馆来到旁边这家店里，找到正在播放的碟子，跟小店老板说了几句，老板了解后，从柜台下面拿了这张合集交给了林梦雪。

雷晓波心里非常感动，他对林梦雪说：“我……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没必要的，老同学见见面聊聊天就行了，何必破费呢？”

“都是盗版的，没几个钱！对了，刚才看你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林梦雪笑着说道。

“哦，听隔壁那家放的曲子呢！感觉好熟悉，一时想不起来，我印象里记得是姜育恒唱的，怎么改成女声了，越听越像唱那个《潇洒走一回》的叶倩文！”雷晓波说。

林梦雪有些吃惊，这个曾经第一眼她就感觉文质彬彬、性格有些内向的男生怎么也对港台音乐如此熟悉呢？“你对音乐的辨识度挺准的嘛，就是叶倩文唱的，歌名叫《祝福》，姜育恒《驿动的心》粤语翻唱版，不过这个翻唱版我最爱听，特有味道！送给你的碟子里就有这首歌。”

雷晓波发现，林梦雪的内心是如此的细腻。初中那两年，“冷”是他对林梦雪最直接的感觉，不苟言笑，不爱与人说话，三年后，却变得如此健谈和温柔。兴奋之余，他心里也在不停地问自己：难道是她对我……

这时，林梦雪突然说：“忘了问你，家里有vcd吧？不然可白买了！”

“有的，有的，家里刚买了一台。”雷晓波赶紧说。

赵文龙经常开玩笑地说雷晓波：学习上善于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感情上喜欢将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他还说学习上自己虽不如你雷晓波，但感情这方面你必须得向他学习。明明林梦雪对你是有意的，你还去琢磨，琢磨个屁啊！雷晓波有时也觉得是这样，今天从与林梦雪偶遇到现在她送礼物给自己，不正说明人家对你有意思吗？老板娘刚才还特意提醒他，按说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可为什么到现在自己还在揣摩林梦雪对他是否真的有意呢？算了，算了，不想了，赵文龙这小子说的也不一定对，他要是会整，怎么还被三个女孩子搞得焦头烂额，没办法才去当兵呢？感情这种事情，还是谨慎些为好！

不久，老板娘将三菜一汤上齐。林梦雪一边吃一边夸，这老板娘手艺真不错，几个看似简单的炒菜在她手中怎么就变得这么美味了呢？可也挺有奇怪，这样的手艺为啥平时不用来吸引更多的学生呢？

雷晓波说这很简单啊，问问老板娘便知，结果还没等雷晓波开口，老板娘就笑着对他们说：“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平时为什么我不做菜，只让老板做！对吧？告诉你们，这成家后挣钱的事还不得让大老爷们干，女人们要是都干了，留老爷们还有何用？”

邻桌一位看似三十多岁男子接着老板娘的话便说，“留着老爷们搂着睡觉呗！”

话音刚落，雷晓波口中的菜差点喷了出来，他赶紧用手捂住嘴巴，林梦雪也是扑哧一笑，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此时，老板娘拿起店里做面条的擀面杖，随手就向那名男子的身上扔了过去，边扔还边骂：“你这个没正经的！没大没小，小心待会告诉你家老婆！”

这时，雷晓波注意到一个细节：老板在一旁的角落里一声不吭，只是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随手拿出两只，一只扔给了刚才那位男子，一只放在了自己的嘴中，用打火机点着后，静静地抽了起来。

饭间，雷晓波问林梦雪是不是初中毕业就搬家了？怎么明信片中给的地址是县城南边一个小镇地址，距离晓波的镇上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林梦雪告诉他初中是寄宿在她大伯家，跟他一个镇。林梦雪还说自己初中曾经在深圳的一个中学念过一年，不过最终因为没有学籍又被转了回来，老家所在镇中学教育质量又不是很好，所以父亲最后就把她转到大伯所在的镇上中学了。

雷晓波听完，心里不禁在想：这是不是就是上天预定的安排，几经周折，最终将林梦雪送到了他的身边。

有好几次，雷晓波都想问林梦雪那天晚上自己喝醉酒后，到底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但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还是算了吧，即使说胡话也不能收回了，至少目前还没有感觉林梦雪有什么异常。

倒是林梦雪有些埋怨地口气问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连个电话都没打。雷晓波说打过一次，没人接，后来因为家中有事就耽搁了下来。他说这句时，心里有些发虚，前半句不假，后半句却有搪塞之嫌。林梦雪也没有计较，至少她心里确定了一件事：那天从医院回到家中没有接到的电话，应该就是他打的，这让她有了些许欣慰。

一顿饭两个人有说有笑，雷晓波很奇怪自己的结巴竟变得好了起来，林梦雪开玩笑地说：以后多跟女孩子说说话就没问题啦！

过了许久，林梦雪看了看手上戴的表后，说：“时间也不早了，我马上要去学校帮弟弟办上学的事，你要是忙就先走吧！”

雷晓波早已将回家的事情抛之脑外，一听到分别的时刻就要到来，他心里不免有些失落，暗暗骂道：靠！这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他多么希望这一刻能够停住，多么希望就这样一直陪着林梦雪，分享这顿永远也不要结束的午餐。

“哦，不忙，不忙，要不我陪你去吧，正好做个向导！”雷晓波刚说完，就感觉这个理由太过牵强，林梦雪上午已经找到要办事的人，人家只不过有些忙，让她下午再过去办罢了，自己这不是明摆着想赖在人家身边不想走吗。

“不用，不用，你现在回家估计还能赶上去你们镇上派出所办事，我这边能应付得了。”林梦雪其实心里是想让雷晓波陪她去一中的，可吃饭时听雷晓波说还有户籍手续没有办，怕耽误了他，另外还有一个顾虑，就是怕被父亲找的那个人看见，告诉家人，徒增不必要的烦恼。

雷晓波有些矛盾，销户手续完全可以明天上午去办，毕竟在镇上，离自己家又很近。但现在感觉是林梦雪不太愿意让他陪着去。是不是担心到学校后被人看见，有些难为情？还是其它原因？哎，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吧，雷晓波心想。

老板娘眼睛很犀利，她似乎看出了两名年轻人的心思，便叫道：“哎呦，小雷啊，一中就那么点地方，她还要你陪着？不如在这里等吧，待会让你这个美女同学办完事，再过来找你不就得了！”

“好啊！雷晓波，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林梦雪，你觉得怎么样？”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除了姓名外连一个字都不差。他们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着对方笑了笑，彼此心里都在想，怎么会如此一致呢？

雷晓波本来想偷偷地把饭钱付了，可林梦雪坚决不肯，说协议不能被破坏，他也不再坚持。付完账后，林梦雪跟他简单道了个别，提着包就往学校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