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突变

回到学校后，队里立即组织了三件事：第一件事参加悼念伟大的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逝世相关活动，第二件事对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进行表彰，第三件事是老队长周国新转业，新队长上任。对雷晓波而言，“两悲一喜”，第一“悲”是举国之悲，第二“悲”是对周队长的突然转业感到难过，“喜”的是期末考试得了年级第一。

成绩的光环并没有让雷晓波有一丝欣喜，在他心里，队长的离开却令他格外失落。年前，队长说自己可能会离开部队，当时雷晓波还以为是在开玩笑，可没想到现在竟然变成了事实。

在新老队长交接仪式上，队长周国新一段意味深长的告别辞让全队上下感到异常难过。他说：“同志们，今天对我来说，确实有些难，不知道要讲什么。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从1978年穿上军装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肯定会有脱下军装的这一天，只不过……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今天在这里，我不想说过多煽情的话，那不是一个爷们应该说的。当兵二十年来，上过战场打过仗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耀。92年我从部队调入军校，在学员队一待就是五年，我喜欢这个地方，和你们这帮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一起学习，一起训练，一起生活，我感觉自己好像也越活越年轻。五年来，学员队已经变成了我的阵地，阵地是什么？阵地是我必须要倾注心血坚守的，我在阵地就在，以后我不在了，但阵地一定还会在，你们的新队长张志强同志和教导员张成山同志一定会将这块阵地守护得更好。我的期望就是，你们这群未来的军中娇子要在这块阵地上开花结果，要开到祖国的四边八方，让我们的每一寸土地因为你们的守护而坚不可摧！我的话完了，谢谢同志们！”

雷晓波发现，这是周国新队长第一次讲话没有带粗鲁之词，对于习惯了队长平时讲话风格的他们来说，虽有些不适应，但却深深打动了在场的每个人。

趁帮着老队长收拾东西之际，雷晓波问：“队长，是你自己要走的吗？”

队长说：“想走个屁！晓波，还记得年前我跟你说的话吗？我们这支部队未来建设的焦点一定是人才，你们的新队长是硕士学历，学校里的第一个研究生队长，他到学员队主要是挂职锻炼，你今后一定要多和他学学，别他妈的一天到晚净想着你那个女朋友！”

“队……队长，你怎么知道的？”雷晓波极为惊讶，憋得满脸通红。

“就你们这些兔崽子那点心事，还能逃得过我的法眼？”周国新笑着说道。

雷晓波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道：“队长，你肯定听高智说的吧？这小子怎么成叛徒了？改天我非好好收拾他不可！”

“你敢！是我问他的，去年有一段时间你情绪低落，教导员问你，你他妈的不说，你家里的事情，我清楚得很！”周国新脸上透着一丝得意的神情。

雷晓波一脸惊愕：“队长，这你都知道……不过，家里的事情有转机了，还有，申明一点，我没女朋友，您可别听高智瞎说！”

“你小子就别他妈的藏着掖着了，你家里事情我管不了，至于女朋友嘛……父母那边都不是主要的，关键还是你和她之间，你要搞清楚三个问题：你们彼此了解到底有多少？你们的差距究竟有多大？这些差距会不会成为你们今后矛盾的导火索？不管和哪个女的谈，这三个问题搞明白了，你的感情也就成熟了，没事的时候多和教导员汇报汇报思想，他经验丰富着呢！”周国新说。

雷晓波觉得，高智一定是将自己的事情全盘报告给了队长，不过刚才队长的这番话仿佛彻底点醒了他，令他陷入了沉思。

送别队长后，雷晓波回到了宿舍。此时，他的心有些空落落的，队长说的没错，只要穿上军装的那一刻，就必然会有脱下军装的这一天，自己又会是哪一天呢？

接下来的日子，雷晓波又回归到了紧张而又极富规律的军校生活中。每天除了上课、吃饭、体能训练、队列和睡觉之外，再无其他事可做。

林梦雪陪着奶奶过完十五后，第二天便回到了深圳。极度伤心的她有些像丢了魂，父亲问她怎么了，她说没啥事。母亲以为她去大妈家被欺负了，林梦雪说大妈待她很好。反正不管怎么问，就是不说原因。李士娥曾在儿子林然给她的电话里，问过他姐姐回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林然是知道一些的，只不过不敢说，最后实在被母亲问急了，他才支支吾吾说了一点，但只提到了赵文龙曾找过他，其他一概不知。处于女性天生的直觉，李士娥觉得女儿一定是在感情上出现了问题，去年暑假她就发现一丝异常，包括到深圳后，怎么会有人打电话、写信给女儿？电话和地址是如何知道的？尤其看到女儿接到电话或收到信时兴奋的表情……一连串的迹象表明女儿肯定恋爱了。

一天晚上，当女儿下班回到家后，李士娥笑着迎上前去，将她的外套脱了下来挂在门后，慢慢将她拉到床边坐了下来。林梦雪感觉有些奇怪：今天妈是怎么了？

“小雪，今天上班累不累？”李士娥问。

“有点！”

“那个刘万鹏天天还缠着你吗？”

“哎！不提他了，脸皮太厚，怎么说都不行！”林梦雪无奈地说道。

“那……那……你喜不喜……”

李士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儿打断了：“妈，你说啥呀？你女儿就那眼光啊！”

“那你告诉我，想找啥样地？妈帮你把把关！”李士娥试探着问道。

林梦雪突然觉得：母亲好像是话中有话，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也是，自从老家回来后，自己的情绪明显变化太大，有时想控制都控制不住，父母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呢？

“妈，我还小，不想这么早谈！你还是别操心了，有合适的，我一定第一时间跟你和爸报告！”林梦雪说。

李士娥笑着说：“那是你爸说你还小，你今年都20了，也可以考虑了，我当年和你爸认识时不才18岁？”

“那是你们那个年代，现在什么年代了？我法定年龄还不够呢！再说，我可不想在那个皮革厂干一辈子，我都想好了，过段时间就辞职，准备看书，考个会计资格证，如果可能再学点电脑打字，反正趁自己年轻多学点东西！”说完，林梦雪的眼神里透着一丝坚毅。

回来这几天，林梦雪想了很多，她觉得雷晓波此刻也一定非常痛苦，如果他真的不顾及父母感受，继续和她交往，反而就不是她心中的雷晓波了。她理解他所做的选择，也深信他心里一定还惦记着她。最后，她下定决心：要为自己的人生赌上一把，尽力缩小与雷晓波的差距，用自己的奋斗去改变彼此的隔阂，即使最终遍体鳞伤，也绝不后悔所做的一切。可是，这条路对她而言，充满了太多的未知，即便到了成功的那一天，可这个时间究竟需要多久？那时的雷晓波还会不会等着她？

“那得等多长时间？女孩子年龄再大点就不好找婆家了，你学归学，但不影响你找对象啊！”李士娥一边劝一边想着看能否问出些线索。

“妈，我的个人问题你就不要再管了！现在我就一个请求，你跟爸说，月底我辞职，反正这次我自己要做一次主！”林梦雪态度坚决地说道。

看着女儿这次是动了真格，李士娥也没有再反对，毕竟她对女儿现在的工作也不是很满意，只是丈夫一直不同意辞职，才没说什么。

“好，好，好，你爸出车去了，一回来我就跟他提！不过……”李士娥顿了顿。

“不过什么？”林梦雪有些困惑。

李士娥短暂地想了会后，觉得不必再兜圈子，直接问道：“梦雪，你是不是谈朋友了？”

“妈，你怎么这么啰嗦啊，跟你都说了没有！”林梦雪有些生气。

“前天，你弟弟打电话跟我提到一个人，叫什么赵文龙，跟你一个学校的，你知道吧？”李士娥问。

林梦雪心里一惊，暗暗骂道：弟弟真是的，跟母亲提他干嘛？嘴巴就不能紧点吗？

“妈，那人是我技校的一个同学。很普通的那种！你别多心！”

“上次那封信是他写给你的吗？”李士娥继续问。

“哪封信？”

“就是上次我递给你的那封，好像还是什么军校的？”

林梦雪觉得母亲今天这架势，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心里本来已经乱糟糟的她，此刻已烦躁到了极点。

“怎么可能呢？赵文龙是技校的同学，那封信是我初中时的一个同学，人家去年刚考上军校！好了，好了，妈，你管得也太多了！”林梦雪强忍住火气。

李士娥见女儿有些不耐烦，心想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了。但通过交谈，她猜测女儿的心结很可能出在这个来自军校的初中同学身上。作为父母，李士娥夫妇俩平时一直对林梦雪管得比较严。上技校时，他们就反复交代她，在学校要好好学技术，不要和男生有过多交往，其实就是提醒她别这么早谈恋爱。林梦雪也非常听父母的话，在技校三年，虽然有不少男生追她，但她除了必要的学习和班里公事接触外，几乎不和男生来往，当然这里还有两个原因：一是赵文龙的“严加守护”；二是她心里早有所属。

离开房间时，李士娥还是不放心，转回头对女儿说：“小雪，你要是真有喜欢的，就跟我说，妈不反对，但你一定要跟家里讲，我担心你别受骗了！”

“我知道了！”说完，林梦雪赶紧关上了房门。

郑士龙做梦都没想到，母亲吴玉秀竟然会一个人跑到医院找到雷芳的父亲对质，问他为什么迟迟不同意孩子们的婚期。当时科室外面围了好多看热闹的医生、护士和病人，雷建国正在给人看病，没想到吴玉秀直接跑到科室，对着他就骂，这让他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就连正在上班的雷芳也目瞪口呆，傻傻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郑士龙对母亲的冲动也非常生气，父亲临走前就交代过他，让他一定要注意母亲脾气，可是最后还是出了事。

郑平忠那天晚上回到家后，觉得儿子的婚事还是有很大希望的，只要再给些时间，老战友心中的结就会慢慢解开。由于上海那边的活只留了大儿子郑士飞一人，他有些不放心，便交代妻子吴玉秀让她待在家准备儿子的婚事，等儿子事定下后他再回来。临走前他又反复嘱托吴玉秀千万不要和雷家发生冲突。他知道妻子的脾气比较坏，遇事急躁，泼辣，稍微碰到不顺心的就容易动怒。

从雷建国家出来，吴玉秀就非常自信，觉得儿子的婚事肯定没问题。郑平忠走后，她每天催着儿子问雷芳家里那边准备的怎么样，包括彩礼、嫁妆、婚礼规矩、流程等等还有什么要求。可她哪里知道，雷建国的心结虽然好了一些，却并没有完全解开。当雷芳将吴玉秀说的传话给母亲时，雷建国知道后就很生气，心想我这边还没同意呢，你那边怎么就开始准备彩礼了呢？

吴玉秀可等不急了，几次没有问到结果后，就直接冲到医院，在科室找到雷建国质问他为什么老拖着儿女婚事。这样，原本已经缓和了的两家矛盾突然又变得紧张起来。雷建国生气地说：这门亲事他不会同意，女儿如果坚持，他不反对，但坚决不要过家里的门，因为他没有这个女儿。

余慧珍在里头左右为难，本来已经看到两家缓和的希望，而且作为母亲，终归还是心疼女儿，如果按照丈夫所说，女儿不走家里，那怎么算出嫁呢？眼看3月10号的婚期越来越近，余慧珍竟急得生病住院了。

雷晓波并不知道家里出现了这样的变故。直到有一次周末打电话回家，他才从姐姐的哭泣声中知道的。那天是雷芳接的电话，他一听声音就觉得不对劲，追问下姐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

雷晓波有些无奈，原本认为事情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没想到吴阿姨竟会如此冲动行事。他问姐姐怎么办，雷芳说先等母亲出院，但婚期不会变，即使最后父亲不让她从家走，她也不在乎，大不了直接从化妆店过去。雷晓波想，这太符合姐姐一贯做事的风格，十头牛都拉不回！没办法，他只能警告她：怎么样都可以，但必须确保父母身体不能有问题，否则自己不会原谅她。

放下电话，雷晓波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情绪上也开始变得有些消沉。高智问他是不是还割舍不下林梦雪？他说是家里姐姐那边出现了变化。高智建议他找教导员聊聊，看看可有什么好的建议？可雷晓波说，家里这些破事还是不要找领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