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荡漾

“奥赛博物馆？就是那个有火车出轨过的地方？”沙丘知道，那是离她家不远的塞纳河畔的一个很大的博物馆。她看过介绍，那个博物馆以前是个火车站，还发生过一次很严重的事故。她经常路过那里，每次都看到很多人在排队，还觉得很不解。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了，吴野轻轻踩下刹车，车在路口停下。他转过头有点惊讶地看着沙丘：“是啊，没想到你了解得还挺多！”

“哈哈，没有啦。有次看电影里面正好说了这一段，还挺有意思的。”沙丘面对突如其来的赞许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还没去过呢！”

路灯亮了，他朝她笑了笑，车继续往前行驶。她突然觉得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她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趁着夜色偷偷观察他的侧脸。他的脸很消瘦，鼻子很挺，侧面的轮廓非常清晰。她觉得他和她想象中的画家的形象非常不同，她想象中的画家都是有着长长的头发，一大把络腮胡子，穿着像马上要去公园练太极的宽松白袍子。但是此时的吴野，穿着合身的笔挺的西装，头发也是不长不短刚刚好的长度

不知不觉，她看到gps上显示还有三分钟就要到她家。

“谢谢你，我过了这个路口就到了。”沙丘捋了捋耳边垂下来的发丝。她觉得按此时的剧情，她应该邀请他上楼坐坐。

“不客气，你回家早点休息！我停在前面那个临时停车位可以吗？”

“嗯，那里就可以。”沙丘迅速回忆确认了一下出门前已经收拾过房间了。于是她借着酒精，鼓起勇气说：“今天麻烦你了，要不要上楼喝杯茶？”

吴野礼貌地笑了，“不用了，你早点休息吧。再说车在这里也不能久停。”

这应该算是拒绝了吧。沙丘觉得很丢脸，脸一下子就红了，还好灯光昏暗他应该看不清。“那我就上去了，你一个人开车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微信说一声。”

在她伸手开车门的瞬间，吴野突然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去奥赛博物馆吧！”

“啊？我们？”沙丘有一点犹豫，这算是要跟她约会吗？

他也觉得刚才的话有点突兀，于是又补了一句：“是啊，还可以叫上宋婧和鸟人他们。”

“好啊，那我们在群里跟大家约一下！”沙丘松了一口气，下了车，跟他挥了挥手就上楼回家了。

沙丘关上门，洗了一把冷水脸，才想起自己妆还没卸。这个晚上太神经错乱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那些话，她决定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她冲完澡还是觉得有些眩晕，只好泡了一杯绿茶想解解酒，一边喝一边打开电脑看看网页突然有人加她的微信，她点开一看发现是吴野，于是点了通过。

“hi，有什么事吗？”沙丘觉得有点小兴奋。

“没什么，就是到家了跟你说一声。”

沙丘想起来是她让他到家给她发个微信的，“哦哦，那你早点休息！”

“对了，你下周一有空吗？”

“我最近一直在找实习，所以没什么事。怎么了？”她喝了一口茶，觉得头还是很晕，脸也更红了。

但是他却没有回复她。

她若无其事地打开几个网页，什么都没有看进去，于是又关掉网页。但他还是没有回复。

她又去刷了个牙，洗好了喝茶的杯子。他还是没有回复她。

估计他睡了吧，沙丘也准备睡觉，但是她关上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此刻的她觉得是酒精的作用，但是多年后的她，知道这种感觉，叫做期待。

突然，手机屏幕亮了。“不好意思，刚才邻居家里电闸跳了，我去帮忙修了半天。”

邻居？是女生吗？她想问却又问不出口，只好说，“没事，我已经上床准备睡了。”

“哦，对了，刚才我是想问你，下周一要不要一起去奥赛？”

一。起。去。她看到这几个字忍不住对着屏幕笑了一下，但是又很快收回来抿了抿嘴唇。“那宋婧她们一起去吗？”她在屏幕上打出这句话，但是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可以啊！”她重新回复。

“那好，我们周一上午10点半在奥赛门口见！”

“嗯，好的，晚安！”

“晚安！”

她关掉手机屏幕，在黑暗中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了他开车的样子。他握着方向盘的姿势很端正，看着远处的眼睛亮亮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那时车窗外的路灯一盏一盏地向后退，他的侧脸被照得一闪一闪的。像是一部老电影在慢慢地放映，一帧帧的画面晃过去，慢悠悠的很清晰。

一直到半夜一点多，她依然不能真正入睡。她无聊地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第一条还是他刚说的晚安。她把刚才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看了三遍，认真揣摩了一番他发过来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又仔细考虑了自己的每一句话是否得体。她觉得她答应他的那句“可以啊！”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啊’字也显得太兴奋了不够矜持。她觉得有点懊恼，但是又觉得没有后悔药了，还是不必自寻烦恼。

在她什么都研究不出来以后，她又点开他的朋友圈，开始一条一条仔细地看——有今天开幕式的照片，他站在人群中很自信显眼。突然她看到其中一条是一张很淡的水彩画，画着一座山，还配了一句话，‘致我喜欢的保罗塞尚’。

塞尚是谁？好像在高中美术课本里听说过。

沙丘打开灯，从桌上拿来笔记本电脑，坐在床上，开始搜‘保罗塞尚’，果然是一个画家。她点开他的维基百科，‘印象派’，‘立体主义’，‘体积感’，一个个陌生的词语从她眼前经过，但是她一点也不觉得枯燥。她认真地读着，每一个词汇都忍不住点进去看看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对绘画这样感兴趣过，她一口气看到了三点多，电脑快没电了，才重新躺在床上。

她躺着，脑海里还在复习刚才看过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