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從長計議

&ep;&ep;紫凌從混沌中清醒過來，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ep;&ep;一個頭發花白的醫者，正在跟王珺悉悉索索地交代：“這位小師父，只是突然受到驚嚇，心力交瘁。”

&ep;&ep;王珺一臉擔憂地望向躺在牀上的紫凌，卻發現，紫凌正瞪着大眼睛，空洞地望着某個虛空。

&ep;&ep;王珺連忙將紫凌扶起身來。

&ep;&ep;但紫凌，還是呆呆地，不言不語。

&ep;&ep;王珺嘆了一口氣，溫言細語地說道：“紫凌，你別難過。冰陽直到臨死之前，還一直掛念着你。他一直囑咐我，如果有機會走出玄界，一定要去找你，告訴你他的消息。他說，你一定也在掛念他。這個，他讓我交給你。”

&ep;&ep;說罷，王珺遞過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ep;&ep;紫凌一看，竟是一個乾枯的草蜻蜓。

&ep;&ep;那個十七歲的少年，就開始爲她編的草蜻蜓。

&ep;&ep;紫凌的眼睛模糊了。

&ep;&ep;她捂住臉，嚎啕大哭起來。

&ep;&ep;她哭了很久。

&ep;&ep;哭得昏天黑地。

&ep;&ep;因爲紫凌覺得，這一生的眼淚，都可以在用在這一刻。

&ep;&ep;以後，再也沒有她值得一哭之人了。

&ep;&ep;她哭着，把乾枯的草蜻蜓揉碎了，灑在冰陽的墓前。

&ep;&ep;因爲這草蜻蜓，她早已經記在心裏，不會忘記。

&ep;&ep;等紫凌終於哭夠了，王珺才幽幽地對她說：“我答應過冰陽，要護你周全。所以，我很快就會派人，想辦法將你安全送出玄界。”

&ep;&ep;紫凌卻搖搖頭，臉上的表情有點複雜。

&ep;&ep;良久，紫凌擡起頭，望向王珺，嗓音沙啞地說道：“珺公主，你的恩情，我銘記於心。但是，我必須要做一件對不起你的事情。”

&ep;&ep;王珺有些喫驚，不解地問道：“什麼事情，會對不起我？”

&ep;&ep;紫凌面容憔悴，她深吸了一口氣，疲憊地說道：“我要找你的父親王遜，報仇。”

&ep;&ep;“報仇？”王珺愣住了，她的臉變得蒼白，有些急切地問道：“爲什麼？”

&ep;&ep;紫凌望向遠方，彷彿又陷入了痛苦的回憶。她的音調冰冷：“我在贏氏朔州之時，你的父親王遜，指使魍魎，誤殺了我的師父緣生大師。我必手刃仇人。”

&ep;&ep;王珺，不愧是薊州未來的女王，有着異於常人的胸襟。

&ep;&ep;她施惠於人，未求報答，現在反而要面臨這受惠之人的倒戈一擊。

&ep;&ep;但是王珺沒有說話，反而低頭沉吟起來。

&ep;&ep;數息之後，王珺擡起頭，認真地盯着紫凌。她的語調依舊溫潤甜美，卻是擲地有聲：“紫凌，我相信這其中一定有所誤會。我父王，早在一年之前，就已經纏綿於病榻，不能處理國事。現在薊州的大小事務，實際上都是由我和部分父王的親信之人，代爲處理的。”

&ep;&ep;“纏綿病榻？”紫凌皺着眉頭，情形竟是如此，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紫凌想了想，問道：“那如今，魍魎，是由誰控制？”

&ep;&ep;“是我。”王珺坦蕩蕩地回答道：“但是紫凌，我對天發誓，我並沒有下過，對你和你師父的追殺命令。”

&ep;&ep;紫凌望着王珺，有點出神。

&ep;&ep;這個女子，有着傾國傾城的面容，又手握重權。王氏一族，雖多有罵名，但是王珺行事，卻彷彿頗磊落。

&ep;&ep;她所言，能否相信？

&ep;&ep;紫凌只覺得心中如一團亂麻。

&ep;&ep;恍惚之中，只聽見王珺又說道：“現在魍魎雖在我手中，但是，我與你並無仇怨，我爲何要追殺你呢？紫凌，你務必要相信我。”

&ep;&ep;紫凌皺着眉頭，思慮良久，終於點點頭，說道：“珺公主，既然冰陽信任你，那我也相信你。但是，殺人者，確實是魍魎無疑。如果不是你，也不是王遜，那究竟是誰下的追殺令？”

&ep;&ep;王珺冷冷地說道：“其實，確實還有另外一個人，可以調動魍魎。”

&ep;&ep;“是誰？”紫凌心中一緊，感覺真相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ep;&ep;“洛千寒。”王珺的聲音很輕，但是每一個字，都紮在紫凌的心裏。

&ep;&ep;“此人覬覦薊州王位已久，他手段陰毒，常殺人於無形。”王珺提到洛千寒，彷彿頗爲忌憚：“他定是畏懼你爲贏氏所用，有心將你除去，卻一擊不中。見你來到薊州，就打算先下手爲強。幸好我及時將你接來我府中，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ep;&ep;想起初入瑤光城時，洛千寒對自己還頗爲友好，紫凌不禁心中惱怒。

&ep;&ep;果然是陰險之人！

&ep;&ep;隱藏在笑面之下的歹毒用心，比刀劍，更能傷人。

&ep;&ep;紫凌神色一肅，向着王珺一抱拳，朗聲道：“珺公主，多謝提點。血海深仇，今日就是了結。”

&ep;&ep;說罷，紫凌就要離去。

&ep;&ep;卻被王珺一把拉住。

&ep;&ep;王珺有些嗔怪地說道：“你太沖動了！洛千寒武功高強，手下高手如雲，你要報仇並非易事。此事需要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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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ep;從長計議，是一種煎熬。

&ep;&ep;紫凌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出神。

&ep;&ep;王珺的潛光閣，到處是繁花。

&ep;&ep;各色繁花，在枝頭開得熱鬧，像極了當年花開動京城的牡丹。

&ep;&ep;可惜，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ep;&ep;當年紫凌身邊，有聒噪的晉滿，惆悵的冰陽。

&ep;&ep;如今，只剩下她孤單一人，形影相弔。

&ep;&ep;天地那麼大，紫凌覺得空蕩蕩的。

&ep;&ep;玄界多地熱，簡直熱得驚人。

&ep;&ep;但是此時紫凌卻冷得發抖。

&ep;&ep;原來，孤獨，是一種感覺。

&ep;&ep;寒冷的感覺。

&ep;&ep;紫凌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恪離劍。

&ep;&ep;冰陽。

&ep;&ep;冰陽！

&ep;&ep;原來蕭南前輩說的沒錯。

&ep;&ep;等到失去，才懂珍惜。

&ep;&ep;紫凌現在，終於體會了，蕭南說這句話時的心情。

&ep;&ep;那是一種，追悔莫及。

&ep;&ep;她和冰陽，竟然走上了蕭南和瑤姬的老路。

&ep;&ep;這是巧合？

&ep;&ep;還是宿命？

&ep;&ep;兩年來，紫凌把追尋冰陽，當成了一種信念。

&ep;&ep;現在，信念彷彿一下子，轟然崩塌。

&ep;&ep;可曾後悔？

&ep;&ep;千辛萬苦，只爲得到一個殘酷的現實，是不是，不如永遠自欺欺人，矇在鼓裏？

&ep;&ep;如果不是堅持追尋，也許，希望就永不會破滅。

&ep;&ep;紫凌有點困惑。

&ep;&ep;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ep;&ep;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會如何？

&ep;&ep;結局，應該也是一樣。

&ep;&ep;性格，即是命運。

&ep;&ep;寧願追尋渺茫的希望，也不會沉迷於假象。

&ep;&ep;就在紫凌木然枯立的時候，王珺身邊一個喚作碧燕的小丫頭，出現在紫凌的身後。

&ep;&ep;小丫頭望着紫凌的背影，有些畏畏縮縮地說道：“小師父，那個，那個洛千寒，洛大人又來了。你見還是不見啊？”

&ep;&ep;紫凌面色一寒，眼中閃出凜冽的殺氣。她冷冷道：“珺公主讓我忍耐，他卻要趕着來送死。”

&ep;&ep;碧燕小丫頭，聽到紫凌的話，打了個冷顫。但她還是試探地道：“小師父，那個，那個洛大人，在你昏迷不醒的那幾天，天天都來。你說他安的是什麼心呢？”

&ep;&ep;紫凌冷哼一聲：“他兩次害我，都沒有成功。現在珺公主把我藏在這裏，他自然是擔心我去找他報仇。”

&ep;&ep;碧燕又哆嗦了一下，怯怯地道：“那，現在，你到底見不見呢？”

&ep;&ep;“當然不見。”王珺不知何時，出現在廂房門口。她款款走近紫凌，溫言道：“洛千寒工於暗器，你單獨見他，必遭他算計。你且再忍忍。”

&ep;&ep;“忍到何時？”紫凌咬着牙，彷彿強行按捺着自己的怒火。

&ep;&ep;“明日。”王珺眉間閃過一道厲色，音調不再溫婉：“明日我父王會宴請多位重臣。洛千寒也不敢堂而皇之地攜帶兵器赴宴。我會在宴會之上，埋伏弓箭手。趁他疏於防範之時，我們就能一擊而中。”

&ep;&ep;紫凌轉過身，深深地望着王珺，問道：“珺公主，你爲何要幫我？”

&ep;&ep;王珺如畫的臉上，出現堅毅的神色，她望着紫凌道：“我既答應冰陽護你周全，就絕不會食言。洛千寒把持朝政，狼子野心。一旦父王駕崩，他就是我穩定薊州的最大障礙。我幫你，就是在幫我自己。”

&ep;&ep;紫凌點點頭，堅定地道：“好。就等到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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