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冬日小說網>雄兔眼迷離>袍笏(八十二)
閱讀設置

設置X

袍笏(八十二)

唾沫星子噴到臉上,宛如羔羊臨死前噴出的最後一口氣息,非但不噁心,反而帶着些刺激快感。

但羊噴完就死了,石亓卻還好端端的活着,即使整個人被按在地上,頭卻高高揚起,怒視着呼延巾,眼底沒有一絲畏懼。

他確實是斷定自己不敢殺他,呼延巾抹了一把,退後兩步有些發愣。這小東西居然有恃無恐,完全是他沒想到的。

原上男子十三射飛雕,十四降烈馬,已算得成年人。然羯皇的小兒子衆所周知,十七八還要問自己的姆媽討奶喝。突然這麼獨身闖入帳子裏,只說是不經世事犯蠢,孰料他成足在胸挑釁。

片刻後呼延巾讓人將石亓從地上拎起來,按到一張椅子上坐着,見他猶在掙扎不休,笑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敢殺你”?說罷轉身就拎了刀來,居高臨下俯視着石亓,威脅裏頭帶着不屑。

石亓看了一眼刀刃,身上動作漸歇。並非是爲着呼延巾恐嚇,他安靜下來,更多是“拓跋銑不會殺他”這件事,是薛凌說的。

即使話是申屠易傳的,可他仍能想象出薛凌在說這句話時搖頭晃腦的樣子。安城偷糧,鮮卑脫身,她都曾這樣與自己相對而坐,一邊在桌子上用筆寫寫畫畫,一邊伴隨着嘟嘴皺眉各種小動作唸叨。

此刻坐着想起那些,分明是那個雜種算計漢人,又算計鮮卑,如今算計到羯人頭上,也是理所當然。

可他連保着自己的命,還是要聽她的。

“你殺了我父親,羯人決不會善罷甘休,拓跋銑是不敢咬人的狐狸,必定要用我去鎮服羯各部,你怎麼敢殺我”?石亓愈說聲音愈低,說完卻猛地高聲道:“拓跋銑呢,他怎麼不在這,他去了哪?”

按梁以往的規矩,平城戰起,第一時間應該知會安城。可霍雲暘死了,寧城一團水火,孟行既直接往烏州傳了信,自是早把安城忘到九霄雲外。

因此胡郢並沒得到消息說胡人已經打到了寧城,不過他即使知道了,這等事肯定也是瞞着石亓。申屠易亦是不知拓跋銑已經南下,石亓也就無處得知拓跋銑在那。

中原上御駕親征是稀罕事,草原上打仗卻從來是首領身先士卒。剛進來是氣急攻心,也沒特意惦記,現鬧了一場,看拓跋銑還沒出來,石亓這纔開問。

呼延巾本以爲石亓不動彈了是被嚇住,聽得他說完方知並非如此。不過,好歹這小東西是安靜了下來。

而且石亓講的竟然和拓跋銑交代的一模一樣,呼延巾不疑有他,笑嘻嘻收了刀道:“既然小王爺什麼都懂,那還說什麼呢,五部本爲一家,你爭我鬥有愧於天神。我來之前聽說,小王爺自願前往梁人大都作俘。如今小王爺主動回來.....”

“拓跋銑呢,他去哪了,我要見他。”

“王上去漢人那頭了,小王爺有什麼事跟我說一樣的”。呼延巾並沒因被打斷而生氣。回了石亓,又向左右使了個眼色,示意手上力道稍松,不必一直壓着。

石亓下意識道:“他去漢人那頭幹什麼”?說完又覺此事與自己毫不相關,不等呼延巾再回答,又急道:“無所謂了,此地當真你說了算?”

“那當然。”

石亓感覺到按着自己的人鬆了手,站起道:“那你現在即可傳信,要鮮卑人退出羯人土地,不得再傷我族一人一馬。”

呼延巾盯着石亓半晌,片刻啞然失笑,好半天才道:“小王爺這話是不是託大了些。”

“我跟你們走,我跟你們回鮮卑,我願意說漢人從來沒想過允羯稱臣,這事兒是漢人乾的。從此羯與鮮卑共飲一乳馬奶,同享一條河流。天神在上,若有違誓,羯人的原野將枯竭每一顆水草,部落失去每一匹駿馬,而我從此化爲鼠蟻,生生世世不見太陽。”

石亓雙手交疊,行了重禮。

“傳信去叫他們停手。”

呼延巾衝着身後下令,眼珠子卻是仍舊不可置信的死死盯着石亓。他都懷疑石亓是不是故意跟拓跋銑竄通,弄死自己的父兄,然後藉助鮮卑,將整個羯族囊入自己手中。

不然,這小東西怎麼也不可能說出這些話來。

胡人內鬥頻頻,父子爭權也常見,而且誰都知道羯皇從未將石亓當過接班人看待。但大多是打下來的部落,少有算計之說。即便有,那些伎倆也簡單的很。

呼延巾如大多數胡人一般,並不擅長這些陰謀詭計,且頗有些瞧不上。在拓跋銑謀劃用計拿下羯族的這段時間裏,他一直有些怨氣。

然後人不能嚐到甜頭。

一經拿下羯族,這種以巧敵力的方式,讓他有些不知所以的飄飄然。正因爲如此,呼延巾此刻纔對石亓如此客氣,唯恐這小王爺有個閃失誤了拓跋銑計劃。

不過立馬叫人去傳信停手,卻並不是石亓的面子,而是這事兒本身就已經快接近尾聲。羯族十九個大部首領僅餘二三,而部落屠殺也進行了好幾個。

羣龍無首,又有大批空白原子多了出來,拓跋銑交代的事兒已經辦完了,呼延巾順水推舟賣個人情,僅僅是何樂而不爲罷了。

天亮之後,拓跋銑在準備最後一次攻城,昨夜石亓到達呼延巾處時,寧城周邊已經開始有風聲說胡人要撤兵了。

消息當然是拓跋銑主動放出去的,添了些似是而非的理由,信與不信都由得人去。這兩日攻城進行了七八次,有夜間,有日中,不得其果是意料之中的事,倒也不甚惱怒。

清晨呼延巾來信說石亓已經在受傷了,另外拓跋銑猜漢人皇帝的任命文書應該已經到了寧城,這幾日沈元州縮在城內只守不攻,多半就是缺那一紙文書。文書一到,漢人必會開城進攻,到時候傷亡太大就不值得了,不如早撤早安樂,給沈元州的恩德更大些。

對於這些上位者來說,可能成千上萬乃至數萬人才叫傷亡,區區上百張臉完全不值一提。可寧城北城牆下屍體七零八散的,也堆了厚厚一層。

胡人沒有打掃戰場的習慣,沈元州又不敢擅開城門。再是天涼,血水腐爛和屍體灼燒的氣味夾雜在一起,也許比一縷狼煙還遠。

京中吩嚷也歸於平靜,兩三天下來,該抓的,該殺的,都料理乾淨。大獄裏門深強後,婦人罵街,小兒啼哭一概傳不出去。

薛凌已經醒了好久,只是覺得周身疼痛動彈不得。先在原地躺了半個下午,又挪到平城城牆下靠坐着,嘴裏嚼了大把的草根。

並沒有狼來,野獸怕火。這把火,連天都燒着了,如何會有狼敢來。她在那從天明坐到天暗,從天暗又坐到天明。

胡人還沒有撤兵回來,所以寧城守住了嗎?難道沈元州沒去?或者去了也沒守住?申屠易究竟有沒有把石亓弄回去?

她聽不見寧城戰鼓聲羯,聽不見京中退朝聲急,聽不見石亓與呼延巾力爭聲怒,她坐在平城底下,看着她終其一生想要回到的地方化作遙不可及的煙雲。

你看,她造出來的這個時勢。

上一章 下一章

足跡 目錄 編輯本章 報錯

隨機推薦: 龍王神婿紅顏幽魂蘇妲己冰雪大領主甜妻歸來:墨少,請低調!山澗之三教九流快穿之教父母做人失憶後認錯老公最後一個摸金校尉女扮男裝:傾王殿下絕世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