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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春(六十)

是了是了,是該有這麼個物件。

她給自己的翹首以待找了個恰如其分的理由,就說自個兒也沒那麼惦記薛暝,這滿腔喜悅爲何而來,還不就是千呼萬喚,就等着尾臥虎出於柙。

薛暝擡頭時,瞧見薛凌滿臉還是滿臉笑意,正拿着那枚兵符細看。他唯恐辦得不夠妥帖,輕道:“如何,可還喜歡?”

“喜歡。”薛凌挑眉道,又將那東西在手裏來回反轉了一圈,不知是在感嘆,還是在回答薛暝。她說:“真是精巧,怎做的這般精巧來。”

這兵符造的,分毫不差,至少左半塊和她曾拿在手裏的那塊真的一模一樣,若是擺在一起,只怕根本沒人能分出來。

她滿意道:“你眼光真好。”

薛暝暗鬆了口氣,淺笑道:“你喜歡就好。”

薛凌將東西擱回盒子裏,目光往左手方瞟了一眼,那裏暗處站着的應是周遂,旁餘方位也有三兩暗衛護着,雖說都是自己買來的人,到底事關重大,仍不敢在壑園把話說太明。

她起身,啪嗒一聲將盒子扣上,嚷嚷道:“走走走,與你接風,走個好去處。”

薛暝只當她是爲了避開壑園人眼,此舉固然好,然今日....他猶豫片刻,輕指了指頭頂道:“看這天色,怕有驟雨,晚間寒涼,不如明日再去。”到底這兵符又不是等着下鍋的米,要再問些什麼,晚一日也問得。

薛凌全不當回事,已起了身,搖晃着盒子朗聲笑道:“快些快些,你我要走便走,哪管它頭頂下不下雨。”話落即轉身邁開了步子,大聲喊“來人”,想先遣人去備着馬車。

薛暝知她性子,本無意再勸,這廂勸也沒地勸去,趕忙跟着起了身。不消多時,二人一道頂着疾風出了壑園角門。

今日車伕又是那張二壯,一見了薛凌即連聲賠笑,說是多日未聽得園裏喚,還當是姑娘不要他馭馬了。話沒說盡,見後頭冒出個薛暝來,趕忙又多奉承了兩句,開口喊這位爺許久未見。

大抵是這個“爺”字用的好,薛暝笑意愈甚,薛凌卻一改先前興致,揚手遮了額瞅着天,愁道:“風大的很,呆會若是下起暴雨來,張大哥可還牽得住馬?”

看她模樣,似是十分擔心,薛暝立馬斂了笑意,一時有些茫然。剛剛在屋裏,不見得薛凌怕下雨,這會子都走到門口了,總不能是真個兒體恤馬伕。

張二壯扯直了脖子,嚷嚷就算下起刀子來,他叫馬往東,那畜生絕不能往西,下場雨算個甚事。

薛凌懨懨神色未改,頗有些沒好氣:“這麼厚的雲,不知雨得多大,一會真下起來了,叫人玩也玩不暢快,盡擔心如何回來。”

薛暝蹙眉,總覺着她不該是爲這事。張二壯卻是一拍胸脯,傲道:“我說這雨今日下不起來,姑娘且瞧着吧?”

薛凌一歪頭,多了些嬌氣:“你怎麼知道下不起來。”

張二壯愈發得意,笑道:“咱底下人見得多了,你瞧那雲是嚇人了些,可真要是下大雨的雲,黑是黑了點,薄的很。

我看這雲,黑且厚,跟個滾軸似的往天邊亂翻,還帶土黃色,多半是在堆雹子呢,就今兒中午那太陽,最快也得今晚去了。若是下雪霾子,估計是要明兒早間才下下來。”

薛凌此時方笑,開懷問:“你說這些。究竟準不準啊。”

“準不準,姑娘可瞧着。今兒開春以來還沒下雪呢,哪年哪月不得下幾場,我看這不是雨,不信,明兒早上就知道了。”

薛凌嘻笑出聲,甩手擡步上了馬車,沒等薛暝坐穩,即催着張二壯快些往臨江仙去,語間頑劣道:“若你說的準,我定要好好賞你些東西。若說不準,再也不要你趕馬了。”

張二壯一面催馬,一面討好着求饒,只說天爺的事兒,猜猜造個口業,哪有準數呢。

二人隔着簾門笑笑鬧鬧,一路到臨江仙,雖頭頂還是黑如鍋底,卻果真是半個雨滴子也沒打下來。

薛凌擡頭望了眼天,心滿意足往門裏走,後頭薛暝與張二壯俱是跟着看了眼頭頂。張二壯自不必提,薛暝實屬想不透薛凌何以對張二壯如此熱絡,她究竟在不在意天將大雨?

然頭頂只得一片烏漆嘛黑,並無答案,倒是從目前狀況來看,張二壯說的話確有道理,想來呆會不至於要冒雨回壑園。

薛暝未敢多作停留,趕忙跟着進了裏面。今日街上冷清,臨江仙亦是門可羅雀。一有客人,眼尖的小廝丫鬟連忙迎了上來。

薛凌見是幾個個生面孔,默默環視了一圈,似乎賬臺前站着的迎客掌櫃都換了些,不知幕後之人是不是也換了。

她心中計較,又勸說自個兒今日是客,哪管主家是誰,高聲吆喝了走雅間來,驚的那掌櫃在一旁下巴上鬍子翹了又翹,暗惱這是來了個什麼禍害,太后封陵的大日子裏敢如此輕狂招搖,自身惹了禍事不要緊,牽連臨江仙上哪說理啊。

幸而小廝反應快,扭着脖子壓低嗓音催趕緊掛個牌子,也不問來者姓甚名誰,直直將人領去二樓。

屋內陳設倒是未改,薛凌直奔窗前軟榻,歪倒在上頭,拿出那盒子搖晃笑道:“怎做的這般好,我看上頭舊色都做的極巧,真真跟用了百年一樣。”

話落才復打開盒子,將東西重新拿出來舉在眼前看。正仔細處,窗外一道驚雷閃過,薛凌身子一震,忙向外看去,復愁道:“也不知這雨究竟何時下。”

兩人獨處,薛暝多了些隨意,道:“怎麼很是關注天道,可有要緊緣由?”

薛凌收回目光,仍細緻打量着那枚兵符。像,真是像,找不出來半點不像,足夠了。

只是這雨,她又往窗外瞧得一眼。垣定離京數百里,即使京中下雨,垣定也未必會下。可世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說來最近半月一直是陽春豔日,正缺一場春夜喜雨。若今晚天降甘霖,垣定那把火,怕是很難燒起來。如果少了這把火,勝負是誰,就很難說了。

她並不知魏塱在祭禮上所言,卻難免想起陶弘之那張紙條:地雖生爾材,天不與爾時。

她不怯反傲,今時今日,人事已盡,要看天了是麼,那就看看,所謂天意,究竟如何?

薛暝聽來,薛凌語氣甚是平淡:“不算要緊,只是我在等火,天要下雨。

這賊老天,好不給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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