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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二十五)

最新網址:城外有松柏依舊,只是去歲來時尚能在霍雲暘眼皮子底下買兩沓冥帛,現狼煙烽火,城中連個黃紙都撈不出一張。

諸人將箱子放下,在離義塚不遠處尋了個空曠位置挖坑。那倆畜生似乎並不知道發生了何事,跟着人前爪口鼻並用,刨土刨的飛快。

薛凌打量四周,笑道:“原上找一片林子不易,難得城外恰好就有,她在這也好。”她看那隻豹子,與薛暝指了指,道:“那東西在這,該是能活下去的吧。”

本是想帶着走的,路上過來時發現這倆畜生雖接近自個,卻並不親近,多半是不肯跟着。

薛暝點頭,陳澤冒出腦袋氣道:“什麼在這能活下去,我要了,不在這,呆會跟我走。”

薛凌看着要回話,旁人過來道是“坑已經挖好了,還是早些葬了,他們還趕着回程”。

於是薛凌與陳澤各住了嘴,回身齊手將箱子擡往坑邊。薛凌只說要將人抱出來好好躺着,打開纔看人已僵硬,根本直不開來。

權衡之下,只能連箱子放了進去,坐着,也是極好的。她將齊清霏那個盒子一併放了進去,臨填土,又翻撿一陣,拿了兩個人偶出來收在自個兒行囊裏,復將那柄劍鄭重放在了箱子上方。

沈元州底下衆人七手八腳填土,薛凌按着那把劍,直至碎泥覆蓋過手背,薛暝道:“起來吧,她肯定....不想如此。”

儒童文殊,智慧之劍,斬無明貪嗔癡怒。有這樣的菩薩嗎?或許....有也說不準?

“是來了一個三姐姐,三姐姐就不是三姐姐,要變成四姐姐。”

她想着齊府那些事,風霜刀刃後,齊清霏喊得還是“三姐姐”。薛凌嘆氣站起,笑道:“也是,來日方長,等些時日,我拿她喜歡的東西再來祭拜。”

霍知上前催了一句,道是“趁着這會才天黑不久,不然還是早些上路,再晚了,今夜要宿在荒地了。”

薛凌不置可否,陳澤卻上前拉了拉她,擠眉弄眼顯是有私話說。薛凌看了他眼,又看了看那豹子,跟着往人羣遠處走了些。

一離開,陳澤即捧手告饒,求道:“你呆會走,把我也帶上,你們可千萬把我也帶上,你們可別把我一人丟給沈元州啊。

這種他媽的,拿人當畜生的老爺,我怎麼能隨他啊,我跟你說,咱們一起來,你無論如何得把我帶上。”

他嘰裏咕嚕一長串,薛凌疑道:“什麼意思,你不跟我們走?”

陳澤跺腳,哎聲連天,道:“伱他媽瞎了眼了,沒看我出城啥也沒帶,我的天爺,你....我還以爲你看見了...你這....你無論如何幫我帶走啊。”

薛凌回頭看了眼人羣,再看陳澤身上,確是沒他的東西,那會誰有心思看到這些,話又說回來,她道:“你本也沒什麼要帶啊,當天進去,不也空着手。”

陳澤惱道:“那我總有點衣裳銀子吧,我啥都沒帶,是姓沈的不讓我帶,他讓我回去給他找糧。

我同意了,我不同意肯定不行知道吧,我現在看他嚇死了,你們無論如何把我弄走,我看出來了,姓霍的聽你的,你小子無論如何把我弄走,我謝你八輩祖宗。”

她再回頭,看沈元州手底下的人有七八個,合着除了給齊清霏掘墓,還有盯着陳澤的意思。不過以沈元州的手段,應該直接將陳澤扣下纔是,怎麼會....

或者這是寧城城外,沈元州覺得沒人敢如何?何況自個兒和陳澤並不親密,沒準他覺得,許以厚利,陳澤本該跟着他。

陳澤只當薛凌不願,雙手將人臉掰回來,急道:“你是不是不願意,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是不是以爲我不願意抗胡,我願意啊,我願意啊。

我全付身家性命,我願意啊,我跟你說,他幹啥都行啊,他得...他得讓底下人知道是吧,我送死我心甘情願啊,你不能騙我去死啊。

他今天騙你去,明天不定爲點啥騙我去,咱,咱得惜命吧。”

薛凌辯解了句:“他不見得會騙你,他不信我而已,不信我應該的。”

陳澤一掌推她,又趕忙將人扯回來,低聲道:“你他媽瘋了,他憑啥不信你啊,咱們,咱們該給糧,該給命給命,他憑啥不信啊,你得把我弄走,不然就是你們害死我,你得把我弄走。

他不信你,他就不會信我,我說沒糧了,他也不信,他能弄死你,肯定要弄死我,你得把我弄走。”

那廂人填完土,高喊了一聲“陳先生”,陳澤揮手道:“哎,我這跟兄弟告別呢,還不讓說幾句貼心話。”

又扯着薛凌道:“你聽見了,你聽見了,我是真沒糧了,他要是不信你,他就不會信我,你說他得用啥手段,他不得活吃了我,你今天死活得把我弄走。”

有人再往過來走,薛凌道:“我瞭解他,他若不信你,不會讓你出來,一定將你扣在那了,既然.....”

“既然個屁啊,是齊將軍,我說我跟齊將軍有情,我與她山盟海誓,我跟她情比金堅,我無論如何得來送送,那畜生,那倆畜生也得來送送,我不來誰帶着來啊,你....”

薛凌怒道:“你胡說什麼。”

話落另兩人到了跟前,催道:“墳好了,就到這裏吧,多事之秋,別講究這麼多了,也就是王上重情,你看現在,哪個死了能出城埋到這來。”

陳澤不敢再多話,求助看着薛凌,她垂頭往埋骨處,果見簡單壘了個墳頭。薛暝遞與她一把碎土,道:“你也....與她添一捧吧。”

薛凌雙手接過,輕放了上去。沈元州底下各自催促,道是“咱們趕緊回吧,天晚了不定有什麼變數。”

霍知亦輕催着薛凌道:“小少爺也走吧,咱們還趕路呢。”

陳澤喊得一聲:“薛凌”,又喊:“霍兄,霍兄,你得說句話啊,咱們這走了,不知啥時候才能再見,你.....”

爲首之人何軒拉了他道:“咱們回去吧。”

薛凌手上沙屑未抖,拽住了陳澤,道:“閣下是何意思,帶他去哪?”

霍知一看,忙道:“小少爺有所不知,陳兄報國心切,意欲死守寧城,不與我們同行。”他笑於何軒解釋:“怪我,怪我沒說清楚,好了,咱們就此別過吧。”

何軒未發作,扯了陳澤要走,才發現薛凌沒丟手,復扯兩三回,仍不見她鬆手,冷道:“你又什麼意思?”

薛凌指了指陳澤,道:“他隨我進城,而今我要走,他不跟着,都不用知會我一聲了?沈元州是何意思,趕我離開,又要扣我的人?”

霍知賠笑道:“小少爺多慮,是陳兄執意留在此處,咱們與他,也只是....”

“是嗎?”薛凌轉頭看着陳澤,笑道:“你與他說,你走還是留。”

陳澤心慌不已,左看右看不敢開口。何軒勉強笑道:“不是我要留他,是他與王上說出來拜別齊將軍,然後回程的。

怎麼你這話,好像我要把他綁回去一樣。”

說罷放開陳澤後退了兩步,沈元州底下人齊齊逼近了些,各自按了刀。一時劍拔弩張,薛凌笑笑也鬆了手,與陳澤道:“原來如此,你不早說。”又揚手招呼薛暝等人道:“我們走吧。”

霍知暗抹了把汗,陳澤跺腳不敢喊。何軒喘氣放鬆了些,雙方俱是八九人,武力相當,誰也沒想打起來。

霍知自是不想生事,爲了一個陳澤不值得,何況將陳澤留下,多少還能挽回一點沈元州信任,不定哪天還要接近。

何軒卻是聽聞陳澤已經應了王上,而且應的興高采烈,只當尋常來埋個人爾,這要是把陳澤帶不回去還了得。

他看薛凌服軟,也沒作多餘提防,此乃寧城城外,呼哨一聲,這羣人僥倖今晚逃脫,也絕活不過明天。王上的意思,陳澤與這幾人不是一路,想來犯不上。

他往旁邊退了些,給薛凌讓了道,想等人先走。薛凌頷首,擦身過,手往身後,再轉回來,恩怨從後背拔出又從何軒脖子上劃過。

血,噴了清霏一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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