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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二)

老李頭不比魯文安事事縱着薛凌,但論起跟薛弋寒的淵源來,比之魯文安也淺不了多少。多年以前,薛弋寒也才二十出頭呢,跟着父親行軍。老李頭那時也還不老,因家裏祖上有基本醫書傳着,雖未大富大貴,好歹也混了個家庭美滿,妻賢子慧,在平城一帶日子過的分外美哉,如果無戰的話。

亂世豬狗盛世人,胡人一來,就什麼也沒了。縱薛氏一族代代良將,那也不是保得住所有人的性命。老李頭一家,就活了他一個,妻去子亡。中年喪子,這一生還有什麼盼頭?這一生,就耗在平城了。日常看着薛凌那活潑勁兒,嫌棄裏頭又有些別樣情緒,半大的娃,不都是一個德性嘛,怎能不像自己的兒子。

薛凌聽見聲響,擡起身子,見是老李頭,立即躍了起來。接過身上揹簍,瞅準屋檐底下扔了過去,道“李伯伯怎麼親自去,不行僱個小廝”。她手上力道巧,揹簍倒是落的穩當,只這一顛簸,草藥灑出來好些。

老李頭嘴脣動了動,又只吐出一句“糟蹋東西”。說着繞過薛凌,忙不迭的去撿掉地上的破爛兒。

薛凌一撩頭髮,只能跟在屁股後頭幫着撿,語氣輕鬆道“這些又不值錢,累壞身子沒地兒說理。”

“哪能不值錢呢,能救命呢,你這娃一天天的”。

按年歲,薛凌都足十七又半了,難得老李頭還是那句娃。倆人收拾完手上東西,綠梔剛好來叫用飯。

桌上菜式倒是豐盛,想是特意加了菜。只是用料都是些普通青菜豆腐罷了,沾點葷腥的也就那一鉢雞湯。這已經不易了,在齊府裏,綠梔一家少有自己採買的時候,下人們各司其職。一朝出了府,自己打理生活,少不得有些畏前畏後。

趙姨老兩口和老李頭倒是熟悉了,相處的也愉快。但與薛凌,還是第一次打交道,惦記着府上規矩,站在一側候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薛凌淨了手,自個兒先坐了下去,看着無人落坐,只得道“以後就是一家人了,還要伯父伯母多多照拂,和綠梔姐姐過來喫飯吧”。她不擅長這些場面話,說的磕絆。綠梔去廚房盛飯了沒聽着,趙姨老兩口面面相覷,相互推着,誰也不敢先坐下來。

老李頭打了圓場,親熱的招呼着綠梔阿爹“根兄弟不必客氣,趕緊過來喫吧,都是自家人”。他與綠梔的爹一見如故,且兩人互補,一個賣藥,一個會種花草,這兩天聊的十分合拍。

說話間,老李頭先盛了一碗湯遞到薛凌面前,道“小少爺”。

綠梔正端着幾碗米飯過來,聽見了這句,笑着問“李伯伯怎麼叫小姐作少爺呢”。

見女兒過來了,趙姨兩人總算放鬆了些,畢竟自家女兒是小姐貼身的人好說話些。也過來一道坐下了。

老李頭聽綠梔這麼問,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只能眼巴巴看着薛凌。

薛凌面不改色的把一勺湯送進嘴裏,道:“孃親希望我是個兒子,以前當兒子養慣了”。說完又喝了一勺,這湯,居然比臨江仙的還鮮些。

一時之間,桌子上幾人各有計較。綠梔一家低了頭,暗悔自己不該多問,他們一直認爲薛凌是齊世言的外室女,想着怕是那位夫人希望生個兒子,也好賺個名分,這事兒說起來不太光彩,實在是戳人心窩了。

老李頭卻是想哄一下薛凌。他的小少爺啊,是個多麼好看的姑娘。當年的薛夫人,其實是想要個女兒的。她盼着生個女兒,就不用跟夫君一樣上戰場。誰曾想…..

薛凌不知幾人在想啥,她就隨口這麼一答,糊弄一下綠梔罷了,故而也沒啥在意的。喝完了湯,又自己站起來盛了一碗,連連誇趙姨手藝好,以後自己有口福了。

綠梔也明白自己小姐似乎並不在意這些,剛剛自己也就是口快了。現放鬆下來,話就跟着多了些。

一頓飯喫下來,似乎,真的成了那麼一家人。

薛凌難得喫撐,拖着身子回自己屋子裏,撥弄着那個荷包,突然想把薛璃也喊過來喫一頓飯。待到明月高懸,便搬了把椅子坐到院裏。頭頂星空絢爛,角落裏偶有蟲鳴,真是是個好時節。

老李頭也端了個小馬紮,批了件外套坐到了薛凌身邊,兩人就這樣靜靜的吹了好一會夜風。

薛凌才率先打破沉默道:“聽說,李伯伯想開個藥鋪子”。

老李頭沒有動彈,仍舊是那副姿勢坐着,道:“是啊,人總要有個奔頭。我這輩子也就會這個活計。”

“開就開吧,只是這屋子不在臨街,想來生意不太好。”

“哪要什麼好生意,能撐得住幾張嘴喫飯就行了。”

說完這句,兩人又是一陣沉默。薛凌捏了捏手腕,平意仍在裏面。

老李頭手指劃過地面,捏起一點塵土。道:“薛將軍..”

“李伯伯勿要多言”。薛凌一聽前三個字就趕緊開口打斷。京中人雜,老李頭和那三個是老弱病殘,手無縛雞之力。若漏了什麼破綻,她未必能保的完全。倒不如,讓老李頭徹底置身事外,該怎麼過,怎麼過。

至於薛家一事,她一個人扛着,夠了,足夠了。

老李頭不知道薛凌爲何這麼大反應,自與薛凌相見以來,二人還未交過心。他只知道薛凌成了齊府的三小姐,日子過的似乎還頗爲順心,順心的似乎從未姓過薛。

說起來,薛家如何,那是別人的家事,輪不到他老李頭來多做置喙,但臨行之前,宋柏臉上的慘烈,讓人隔世難忘。他,總是想問一問薛凌的。

於是,又拉長聲調喊了一句“小少爺”。脣齒之間,盡是滄桑與無奈。

薛凌看着頭頂明月,道:“李伯伯不必操心其他事,我自有主張。”她忽而記起蘇凔,便站起來,靠的離老李頭近些,輕聲道“宋柏兒子還在,我救出來了”。說完站那,忍不住逐漸笑的燦爛,像是在等着老李頭誇獎。

這件事,她自認爲做的極好,卻一直無人可以說起。薛弋寒嚴厲,她就格外貪圖旁人誇獎,不然也不會成日黏着魯文安。老李頭,算是半個長輩了。故而此時是有幾分自得。

果然老李頭也十分激動,看着薛凌道:“當真,人在哪呢?”

薛凌明知此處安全,還是忍不住看了一圈四周,才附道老李頭耳邊道:“金鑾殿上,今年的新科狀元”。說完退了一步,伸開雙臂轉了一圈,看着老李頭堅定道:“所以,李伯伯只管開你的藥鋪,好好過日子”。她臉上神色狠了一狠,只是消失的太快,老李頭並未看到,只聽到薛凌接下來那句“其他有我”。

老李頭感慨宋柏還留了個後人在,又出落的這般厲害了,也算沒辜負宋將軍在天有靈。狀元這麼高的官,那肯定是能把當年之事理清的。他老淚縱橫,嘴裏連連重複着“好…好..好…”,再說不出其他話來。

“晚間風大,李伯伯早些進屋歇着吧”。薛凌伸手去扶起老李頭,陪着走了幾步,眼瞅着他進了屋。多看了幾眼天上繁星,夜還長,尚不到自己安眠的時辰。

陳王府人少,也就沒有功夫去收拾新的房間給齊清霏了。就撿着薛凌原來住的那間,換了日常所用,好在齊清霏也不挑這些,還欣喜離大姐姐房間近。當晚她卻沒睡在自己房間,非要和齊清猗同牀。此刻兩人已經算是相依爲命,齊清猗也不好拂了這個小妹妹的意,稍勸兩句就應承了。

晚間燭火燃盡,也沒喊丫鬟來續上,房內一片漆黑。兩人在牀上特意避開了傷心事,一開始說的都是些年幼時的趣事。直到深夜沉沉,齊清猗連催了三四次安睡,齊清霏才悻悻住了嘴。

只是,消停片刻,又有落寞的聲音,像在自言自語道:“不知孃親和姐姐們都走到哪了呢。”

齊清猗掖了掖被角,道:“爹他們有人照料,好着呢”。

齊清霏問的是孃親和姐姐,齊清猗答的卻是爹,她自然知道齊清霏對齊世言還有芥蒂,故而提醒了一下。事情已經過去,父女,有那麼些隔夜仇,這也隔了好幾個夜了。

何況,齊世言說的,也並非全無道理。再多的骯髒手段,總好過一大家子都送了命。

睡意漸濃,齊清猗側了身。想着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來日方長。

“那三姐姐好嗎,她是個好人嗎?”

她又一瞬間驚醒,輾轉了幾下,卻裝作迷糊的腔調答“好的很”。於是聽見身旁少女有輕微的偷笑,而後蚊吶般嘟囔了一句“我也覺得三姐姐好。”

好與不好的,誰說的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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