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的李媚兒也是一聲悲呼，心頭慘痛，幾欲昏過去。
無論怎麼說，那都是她的親生女兒，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即便她再怎樣絕情，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女兒即將死去卻無動於衷。
至於她向來倚爲長城的斷天仇，這個時間她哪有功夫去理會了？
“柔兒姐姐……”
遠處的靈兒一見李柔柔軟綿綿地就地昏倒，一聲悲呼便昏了過去。
鳳七縱身飛掠過來，堪堪扶住了即將倒地李柔柔，心頭一時間百結糾葛，卻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隨着一陣陣微弱的喘氣聲，李柔柔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當她看到自己正躺在鳳七的懷裏時，蒼白的臉上登時出現了一抹羞紅，卻沒有掙扎，而是再次閉上了眼睛。
鳳七卻沒時間理會李柔柔的細微變化，趕緊向她身體裏輸入了一股道氣，道氣傳出後，他卻悲哀地發現，事實與他的猜想沒有半點差別，李柔柔因爲燃燒三昧真火的緣故，體內經脈早已經禁不住那可怖力量的催逼，寸寸斷裂，她能撐到現在還未死，已經是個奇蹟了。
“李柔柔，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鳳七鋼牙緊咬，既難過又自責地從牙縫兒中逼出了這句話。
“扶我坐下……”
李柔柔用微弱不可聞的聲音向鳳七說道。
鳳七趕緊依言照做，望着李柔柔那張慘白的粉臉，清晰地感觸着李柔柔的生命力在點點滴滴的消失不停，鳳七心頭一片慘然，別過臉去，強忍着眼中的兩滴英雄淚。
無論如何，李柔柔是爲他而死，他不可能無動於衷。
“爲什麼……不看着我，我現在的樣子……很難看嗎？”
李柔柔輕聲說道，一雙大大的眼睛雖然失去了往昔的神采，卻依舊那樣倔強地盯着鳳七，執拗地問道。
“不，你現在的樣子很好看，比我最開始見到你的時候還好看。”
鳳七扭過臉來，強自歡笑着說道。
“雖然……我知道你是在騙我，可我還是……很高興……”
李柔柔蒼白的臉上綻開了一絲笑容，哪怕是臨死前，只要得到真心喜歡的人一句誇獎，她都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柔柔，你別說話了，先靜靜地歇一會兒吧，歇一會就好了。”
看着李柔柔在開心地笑，鳳七的心卻一陣陣大痛。
“我不能歇，如果我一閉上眼睛，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我今天，我將我所有想說的話，說出來。
鳳七，你知道嗎？從我見到你的那一天，我便，我便，我便喜歡上了你……”
李柔柔蒼白的臉上浮現出兩朵紅，並未回答鳳七的話，卻近乎於喃喃自語般說出了這句她在心裏想過千萬遍，卻從來都沒有說過的話。
“我……”
鳳七欲言又止，心頭百感交集，卻不知說什麼好了。
“鳳七，你是不是覺得我出身蝶舞派，就一定是個下賤的女人？”
柔柔竭力地挺直了身體，失神的大眼緊緊地盯着鳳七問道。
她的語氣已經由開始的斷斷續續變得流暢起來，那是迴光返照的前兆。
“不不不，你別這樣說。出身無論貴賤，只要你心地善良，肯做個好人，就是朵出於泥而不染的白蓮。
你不是那樣的女人，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女孩子。”
鳳七搖頭說道。
“不，你騙我。你一定認爲我騙走了彩雲劍，拐走了靈兒，是個最壞最壞的賤女人。可鳳七啊，我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我從來都看不慣母親的所作所爲，可我有什麼辦法？她畢竟是我的母親，我管不她，也沒辦法去管，我所能做到的，只是管好我自己……”
李柔柔的情緒分明激動起來，臉上掠過了一抹不正常的豔紅。
“柔柔，你別說了，這一切我都知道了，我也相信你。”
鳳七生怕她過於激動而香消玉殞。
儘管她的死去已經成了定局，可這樣一個善良美麗的女孩子，誰又希望她眼睜睜地死在自己的面前呢？儘管結局已經註定，可是能拖一刻還是一刻吧。
“不，我要說，我就是要說。我已經快要死了，我怕我死了之後，連說出這些話的機會都沒有了。
鳳七，我就想說，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呀。儘管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這一切都不能阻止我對你的喜歡與愛慕。
不知道爲什麼，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來，我就已經喜歡上了你。你跟別的那些臭男人不同，那些世俗的臭男人一見到我便滿腦子想着骯髒的事情，他們只想得到我的身體，像蒼蠅見了血一樣死盯着我們。
可你身上有一股與衆不同的英雄氣概，就像一罈藏了百年的窖酒，芳香甘洌，飲上一口便一輩子都忘不了。
最開始你連看都沒看過我一眼，而後你又在東山段大師那裏仗義出手，面對着浪青達的機關金人，生死之間，你連眼睛都不曾眨過一下，鳳七啊鳳七，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的心便被你征服了，在我心裏，如果這個世界上的好男人只剩下一個了，那也只能是你。
如果，如果我不是臭名昭著的蝶舞派門人，如同我的母親不是李媚兒，如果我只是個世俗中普通的女子，我也敢去追求你，可是，醜惡的出身無法改變，臭名無法改變，我，我，我又有什麼辦法啊？！”
說到這裏，李柔柔已經是泣不成聲，豆粒大的眼淚從臉龐上滑過，像一粒粒美麗哀傷的珍珠。
而空中的李媚兒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卻也說不出心裏是個什麼滋味了。
其實，做爲一個女人，她確實不配做李柔柔的母親。
“柔柔，你別這樣說，其實我也只不過是一個小廝出身而已，又哪裏有像你說得那樣好了。”
鳳七又是羞愧又是悲傷，摟着李柔柔，心頭一片感傷與難過。
大約，他真是命中犯桃花，怎麼每個女孩子見了他都是無法遏制的心儀呢？
“不，我就要說，我都快死了，臨死前我要把我所有的心裏話都說出來。算我求你，你聽我說完，好不好？”
李柔柔倔犟無比地說道，說完之後，又是一陣大喘，臉上那抹豔紅已經變得悽豔一片了。
“你說吧，我在傾聽，你慢慢說，彆着急，別激動。”
鳳七輕拍着李柔柔的香背說道，心下卻是油然一聲長嘆。
“我承認，是我奉了母親的命令去東山騙了段大師的彩雲劍，可我那時只是抱着一個玩玩的心態，並且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害段大師。浪青達的所作所爲完全是母親的授意，事先我並不知情。
至於騙走靈兒，鳳七啊，我是實在忍不住喜歡這個乖巧靈俐的孩子，她又是那樣可憐。況且，我也在想着，有朝一日，因爲你尋找靈兒的關係，我們還能再見面。請原諒我的自私。
我的要求不多，只要老天爺再給我見你一次面的機會，哪怕你立即殺了我，我也心甘了。沒想到，這個願望竟然提前了，更沒想到，我現在正躺在你的懷裏。
哪怕我現在立時死了，只要你抱着我，我也心甘了。”
李柔柔越說聲越小，到後來，聲音細如蚊蚋，已經微不可聞。那半是因爲羞，半是因爲生命力已經微弱到不足以支撐她說下去的緣故。
鳳七此時已經無話可說，他從來沒有想過，除了自己愛着的凌清瀠與葉輕候之外，竟然還有這樣一個女孩子無可自拔地在寂寞與孤獨中愛着自己，愛得那樣執着，愛得那樣悽苦，可這一份愛情的沉重，卻讓他無法負擔。
遠處的萬古鱷王已經哭得泣不成聲，巨大的眼淚疙瘩砸得地上塵土飛揚。同時天涯淪落人，他心有所感，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悲傷了。看得旁邊的麒麟一陣陣翻白眼，看來文人都是脆弱的，易被人擊中心中最柔軟的部分。
“鳳七，我還有最後一個要求，算是過份些，你，能答應我嗎？”
李柔柔咬了咬下脣，輕聲說道。
“只要你說到，我就一定能做到。”
鳳七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下來。
“我這輩子從來沒讓任何男人碰過我，我發過誓，要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留給我愛的男人。鳳七，我喜歡你，你能不能，親……我一下，然後，就算死在你懷裏，我也心安了。
只是，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你，我不會勉強我愛的男人去爲我做任何事情，你只要別出聲拒絕就可以，等我死了，什麼都不知道了，這個無理的要求也就煙消雲散了，你也不必爲此自責……”
李柔柔的這番話幾乎讓鳳七肝腸寸斷，兩粒眼淚重重地掉落下來，滴在了李柔柔的臉上，這一刻，鳳七實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柔柔，我求你別這樣說，我答應你，我答應你的所有要求。只求你現在不要死，你這樣善良的女孩子如果真的死去，那是老天爺瞎了眼睛。”
鳳七嘶啞着嗓子說道。
“唉，鳳七啊，人都會死的，只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問題而已，這個你有什麼看不開的呢？只要我們經歷了人生裏最美麗的時刻，就算死了也值了。
雖然我沒有做到生如夏花之燦爛，可我卻能死得如秋葉之靜美，對於我這無法說清楚的一生來說，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
鳳七，親我一下，好嗎？”
李柔柔嘆息着說道，再次將目光轉向了鳳七，眼神裏，滿是對生的眷戀與對風七的款款柔情。
她的話還未說完，鳳七的嘴脣已經吻了下來。
李柔柔的嘴脣一片冰冷，可她的一顆心卻驟然間熱起來，熱得如沸騰的岩漿，讓她的身體無法遏制地顫慄起來。
四脣分開，李柔柔半閉着眼睛，像是在回味着那久違的愛情的甘美，一顆心也喜悅得像要飛翔一般。雙頰紅遍生，這一刻，她說不出的美麗。
可這美麗，終將成爲剎那芳華，即將隨風逝去了。
“唉，如果我能繼續活下去，該有多好。你的懷抱像山一樣踏實厚重，我真是捨不得離開。讓我，摸摸你的臉龐吧，我，真的好喜歡你呀。
我從來都沒一個男人這樣抱過，從來沒有。能死在你的懷裏，我真的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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