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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回鄉

二月下旬,隨着婁室匹馬入燕京,催化了原本就要分出勝負的三強爭霸賽,最終,被宋人稱之爲‘國相’的都元帥完顏粘罕,憑藉着自己強大的實力和政治操控力,成功導演了一場逼宮大戲。

經此一事,粘罕權威日盛、國主吳乞買一系威望大跌,而與此同時,幾位一直以來桀驁不馴的阿骨打親子卻乾脆渾渾噩噩淪落到了粘罕附庸的位置……不管是吳乞買一系還是燕京城內的其餘貴人們,又或者是阿骨打嫡系自己所屬的西路軍軍官們,都很難想象那幾位被粘罕拉着手帶過去的‘太子們’是粘罕的平等盟友而非附庸。

而當所有人都這麼認爲的時候,你不是也是了。

實際上,第二日反應過來的吳乞買諸子已經在多個場合與自家堂兄弟爆發了衝突,而阿骨打幾個兒子也都予以了堅決的反擊……不然呢,難道要解釋?

與之相比,諸如撻懶等夜間被銀術可‘強行’喚起來的國主其餘心腹,反倒是得到了吳乞買父子的諒解。尤其是撻懶,此人作爲事後第一個主動入宮請罪的大臣,據說是與吳乞買這老哥倆一起握手泣涕的……也不知道真假。

總而言之,這一夜混亂,除了粘罕算是確定無誤的勝利者外,很難說真正的失敗者到底是誰,尤其這本來就是一個有趣的三家排序遊戲。

而兩日混亂且不提,二月底,完顏婁室再度向已經全面掌握了燕京政治權力的粘罕提出了作戰計劃。

但是,事情不是這麼簡單的。

計劃再度提出,粘罕與國主吳乞買原則上都同意了婁室的警告,可事情進入到具體軍事計劃環節後,婁室卻遭遇到了一些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的困難。

比如說,隨着婁室的軍事計劃擺上檯面,很快就有人質疑,既然是二路合一,那爲什麼不從京東地區藉着僞齊的遮護渡河,大軍一口氣捅穿兩淮,再轉過身來掃蕩中原?

然後又有人質疑,陝西那地方溝塬極多,地形根本不適合騎兵野戰,爲何要從陝西進軍?爲什麼不能複製當日靖康之變,尋機渡河,直接以鐵騎橫掃中原,圍點打援?畢竟宋軍水軍雖然大勝,但本身數量也不多,很難遮護整段黃河的。

接着又有人提出來,如今已經二月底,即便是迅速動員作戰,也很快就會進入夏季,女真騎兵不畏苦戰,卻畏懼暑熱,與其夏季決戰,爲什麼再等幾個月,等到秋後再作戰?

一開始,婁室還耐着性子解釋,說地緣、說地理、說人心、說軍事配置,但隨着這些人提出的理由一次比一次荒誕,他卻是漸漸醒悟……合兵可以,但東西兩路軍幾十年的隔閡已經事實上形成,想要大家不計較派系利益簡直是天方夜譚。

什麼去兩淮,什麼去平原,什麼等秋後,都是胡扯,就是東路軍不願意爲西路軍火中取栗罷了。

關中才是真正的形勝之地,這些人不知道?兩淮是個什麼鬼?淮河那水網是騎兵絕地不知道嗎?

至於什麼平原,中原趙宋二十萬御營大軍水陸俱全,傾國之力的兵馬擺在那裏,去個鬼的平原?說的好像關西塬地騎兵衝不起來一般!

而且自己早就直說了,他完顏婁室都快要死了,就是害怕等不到秋後纔來這裏的,這些人不知道?怎麼不說明年?

偏偏這個時候,粘罕不知道是因爲剛剛在政治上‘降服’了阿骨打嫡系,所以不好對作爲阿骨打嫡系根基的東路軍壓迫過甚;又或者是因爲剛剛取得如此大的政治成果,不想再進行大規模軍事賭博……卻也一時曖昧。

但話說回來,婁室又怎麼可能放棄呢?

他的身體狀況擺在這裏,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了……成了,他能給自己兒子留下享受一生的功勞,能給西路軍取得關中這麼一個近乎完美的地盤,能給金國再漲上三分國運……於公於私,於他本人的性格,他怎麼可能放棄?

於是乎,爲了不耽擱時間,只是稍作思索之後,婁室正式提議,讓大太子完顏斡本,或者三太子完顏訛裏朵來做主帥,甚至具體兵馬也可以東西分統,只要確保及時合流,並且在最終決戰時讓他指揮就好。

此議一出,阻力登時減少大半,而粘罕終究也在思索再三後,決定相信他麾下這名從來沒讓他失望過的大將——只要婁室在前線打贏了,那後面的他地位反而更加穩固。

就這樣,金國最高權力中心一旦協商完畢,卻是終於開始按照婁室的計劃,準備強行出兵,同時開始運作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以做呼應。

而且不提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是什麼,只說一件不得不承認的事實,那就是儘管金國內部政治結構混亂到他們自己都看不下去的份上,儘管他們文化落後到僅僅二十年高層就產生了文化代溝的地步,但軍事系統依舊保持着非常高的效率,並且他們的軍事科技也絕不遜於當世任何國家。

這不是詭辯,這事實。

從突厥人到契丹人,從契丹人到女真人,接下來還有蒙古人,包括半突厥半蒙古的帖木兒等等,一次又一次,都在不停的展示着這個無可置疑的事實。

這種地緣大錘勢力天生如此,他們挨着強大而昌盛的文明,卻因爲生存的需要不得不將主要精力放到學習和提高軍事水平上面,以至於不得不拋棄其餘分支。而一旦獲得足夠的軍事科技,積攢了足夠的戰爭潛力後,他們就會像一柄大錘一樣從蠻荒砸向文明高地!然後很輕易就利用自己過慣了苦日子的那種堅韌與殘忍,外加這種高水平的軍事實力,毀滅掉擋在身前的高等文明。

但無一例外,在毀滅高等文明的過程中,他們又會被高等文明的一切所腐蝕和控制。

說腐蝕可能有點不對,因爲本來就只有這一條路,宛如水往低處流一般,根本就是一種規律性的東西,只不過這個過程常常因爲伴隨着劇烈的軍事征服而顯得更加劇烈……很多文明能承受貧苦、飢餓與令人踹不過氣來的軍事壓力,卻根本撐不住這種華美與精緻。

於是,十之八九,便直接爆體而亡了。

少數成功熬過去的,卻根本說不清自己到底算是哪家哪姓了。

當然了,這些都是後話。回到跟前,就在女真人終於頂着種種不利下定決心要發動一場針對關西的大侵攻之時,南方的汴梁卻日益燥熱起來。

陽春三月,當然日益燥熱,但更躁熱的乃是人心。

從趙官家又一次‘凱旋東京’算起,已經近一月了,而這一次宋金對戰雖然有些不如上次那麼激動人心,卻毫無疑問是靖康以來局面最好的一次,因爲金人根本就沒有取得任何進展,直接在潼關就被夾的主動放棄侵攻意圖。

所有人都在議論,所有人都在猜度,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都認可一種說法,那就是得益於那位‘當世重耳、再世光武’一般的官家,大宋終於不必爲亡國滅種而驚懼了,最起碼可以回到黃河一線,緩緩圖之、從容圖之。

換言之,黃河以南安全了,東京城安全了!

因爲這種思潮,越來越多的豪門富戶們從揚州、南陽,甚至巴蜀折返,越來越多的商賈從南方彙集,越來越多的地方重臣迫不及待的通過各種方式在東京展示存在感。

而被胡銓按照登基時勸進表內容吹成‘當世重耳、再世光武’的趙官家,時隔一月,眼見着金人毫無動靜,而夏日卻又將至,也是不免漸漸起了安逸之心。

不過,有意思的事情是,所謂安逸之心到了趙官家這裏,卻是表現爲這位官家開始越來越多插手起了日常政務……這是一個年輕官家和平年代自然而然的趨勢與舉止,故此,宰執們雖然覺得官家有些操切,但還是儘量予以了配合。

“汴河橋樑重修……這是自然,幾座浮橋擺在那裏,既不方便路上交通也不方便水上交通,但能不能把橋修的高些?”東京皇宮文德殿,在宰執重臣們討論完一些大的事情以後,專門帶着幾份札子來議事的趙玖也拿起了最上面一份,然後正色相對四名宰執之一的陳規。

“臣冒昧猜度,官家的意思是想要在汴河修幾座能過輪船的大橋,方便日後水軍通行?”陳規並沒有任何驚訝。

“不錯。”趙玖即刻頷首。

“修不了。”陳規坦誠以對。“這麼高的拱,不知道橋要起多長,而且還是四五座……這番人力物力,倒不如在城北專門挖一條新溝渠專供軍用省事。”

“……朕知道了。”趙玖尷尬了片刻,旋即恢復正常。“還有一件事情,說是返京諸多民戶,發現自家宅邸毀壞,又有被人佔據的……此事許多人都來給朕說,還望開封府須妥善處置。”

陳規愈發無奈:“官家,此事妥善不了……靖康之變,連續四載戰亂,到去年東京方纔漸漸安定,毀了宅邸倒也罷了,反正東京空宅子頗多,可以適當分劃安排,但被人據了宅邸的事端就難了,因爲宅邸被據固然是真的,可據人宅邸的也多半有東京留守司與後來朝廷准許,如何能妥善?”

此言一出,莫說趙玖,便是其餘宰執與殿中立着的其他重臣也都無聲……畢竟嘛,首先這事是有法理困境的,着實是一團爛賬;其次,昔日在東京有宅邸,如今又有精力專門來要的,不是貴人大臣就是富豪大戶,而且還能找到趙官家來說此事,那就更不用解釋了。

“陳卿誤會了。”趙玖趕緊正色相對。“朕的妥善之意,乃是說先公後私,先衆後小,先貧後福……遇到城防、軍營、官署等公事佔用的,要先緊着公事來;遇到人多與人少相爭的,先緊着人多的安置;若實在是難定,就比較兩家貧富,先緊着貧者供給房舍……這不光是朕的意思,也是兩位貴妃的意思,你儘管按照此等規矩來安排,若還有人不服,便讓他們敲登聞鼓,直接來找朕與兩位貴妃商議。”

陳規如釋重負,而其餘重臣也多面面相覷之餘殊無言語……因爲這種方案,太像官家作風了

“還有一事。”趙玖翻開第三個札子,繼續言道。“揚州那邊有人進言,當奉太后、宗室回京……朕以爲東京不安,暫時不可……諸卿以爲如何?”

那趙官家都這麼說了,誰還能以爲如何?還嫌這些日子東京不夠熱鬧嗎?真要是太后和宗室們回來了,哪裏安置,怎麼安置,什麼禮儀……都是一團麻煩事。

這件事情之所以拿到殿上來說,只是因爲事關太后,必須要走個流程罷了。

“最後一件事情,知江州的韓肖胄上書,說了兩件事,諸位相公應該都知道了吧?”趙玖翻開最後一個札子,語氣稍微放緩。“都以爲如何?”

文德殿上一時肅然,因爲所有人都知道,這纔是今日戲肉。

話說,大宋朝與士大夫共天下,而且有一說一,科舉工作還是很給力的,所以寒門子弟一躍而爲中樞名臣並不是什麼虛妄之事,再加上唐末五代十國之亂,所謂天街踏盡公卿骨,那些名門世家早就斷了茬,這就使有宋一朝確實沒有系統性重現那種世族高門的現象。

但話說回來,畢竟建國百餘年,雖說始終形成不了規模和特定階級,卻也總有這麼幾家特殊的存在,隱隱約約與昔日後漢公族、隋唐名門類似。

譬如說,當朝首相呂好問家的呂氏,從狀元郎呂蒙正算起,已經是五代公卿、四代宰相了。

但是,堅持以學問傳家,而且人丁並不是太興旺的呂氏在另一家人面前,卻顯得小巫見大巫。

沒錯,這便是相州韓氏,也就是所謂梅花韓了……梅花韓氏,非但世代公卿,本身在相州也是天字第一號大地主,而且這家人相對於呂氏這種競爭者還特別能生,以至於子孫昌盛、聯姻廣泛,與皇家結親也不在話下,同時很自然的兼爲河北地方領袖。

非要舉個不恰當例子,這一家人,隱隱兼有前漢貴族、後漢公族、兩晉士族、隋唐名門之態。

那麼按照趙玖腦中那落後的階級鬥爭思想,非要指一個大宋朝廷內部大地主、大士族等等保守主義者利益代言人來當稻草人打的話,那必然就只是韓家了,不可能是第二家的。

可是話說回來,這不是兩河盡失、相州也淪陷了嗎?這時候再說這個根基失了一大半的梅花韓氏是什麼大地主代表,未免虧心。

不過,即便如此,趙玖也確實是對韓氏持有一種莫名的警惕和不滿。

這種警惕和不滿是有具體原因的,須知道,韓氏作爲皇親國戚兼河北流亡士人領袖,之前一直在揚州不提,後來他趙玖還於舊都,韓氏因爲家族地位的緣故不得不迅速折返,做出姿態,但卻對天下人與他趙官家耍了個心眼……韓氏開枝散葉極多,但彼時卻只讓跟皇家結親的最小一脈第五房,也就是趙官家這具身體的表兄弟們先行歸京。

這一脈作爲跟皇家結親的一脈,實際上失去了仕途上的進展,所以長久以來一直是守家賊一般的存在,除了管個錢、安個家、做個生意外,本身做不得主。

而這件事和當時岳飛的事情加在一起,纔是當日趙玖對着那位表兄大怒的原因。

回到眼前,今日上書的韓肖胄,雖然比趙玖理論上還小一輩,卻是韓琦身後的長房嫡孫……天下人默認要做宰相的那種。

也難怪堂上諸位相公重臣紛紛肅然。

這位韓氏長房嫡孫,這次一共提出了兩個建議:

其一,國家失兩河,不可能速復,而朝廷立足黃河與金人對峙局面怕是要持久下去,但御營兵馬耗費極多,所以他建議結束之前的臨時安置措施,在遭遇了數次兵災的河南大規模屯田,以供養御營兵馬。

其二,他韓肖胄自請北上出使金國,卻不是要違背官家旨意議和,乃是要趁大勝之機,嚴辭要求金人送還二聖與諸多被擄掠的貴人、重臣子弟。

這兩條怎麼說呢?

前一個是廢話,不用他韓肖胄來講,朝廷就已經開始在做了,更像是一種隨大流的官樣文章,後一個纔是關鍵,但卻讓趙官家愈發膈應。

實際上,按照趙玖以往的脾氣,看完這個札子,大約是要撕了生火的……但眼下,他卻有些猶豫,因爲韓肖胄是河北流亡士人的領袖,也是遺留在河北、被金人強迫出仕的那些士人的領袖,這個時候是要講究政治影響的。

“其一可取,其二……”殿上安靜了一會後,首相呂好問終於開口。“或許可以吧?”

“其一可取,其二臣以爲太急,不可取!”而就在呂相公剛剛發表完意見之時,不等趙官家言語,殿中侍御史万俟卨便忽然出列,義正言辭,朝官家與首相依次行禮,同時匆匆出言,當場駁斥呂好問。“金人此番雖也敗走,卻未遭大創,何談趁機?且官家曾立誓興復兩河,不與金人議和,若此時去索求二聖,金人趁機議和又如何?屆時反而陷官家於進退兩難之中,惘於孝義難全之間。故此,臣以爲萬萬不可出使向北!”

此言一出,幾位宰執、尚書明顯也有些陡然一鬆的感覺,卻是有數人趁機出列,多有附和言語,但也有人議論,只要事先讓韓肖胄拿穩立場,對方一旦提出多餘建議,便直接拒談,也不是不行……不過,這種建議註定是找不到好的,因爲以韓肖胄的身份,一旦此番出使成功,不是宰執也是尚書,誰樂意讓他來這殿上?

大家辛苦隨官家從淮上到南陽,從南陽到東京,好不容易安穩下來,憑什麼你韓肖胄這個時候跳出來,一個摺子便要後來居上?

因爲你姓韓?當然可以,但很可惜,這位官家天然抗拒與金人使節交通的態度擺在這裏,姓韓也不行。

“諸卿所言極是,確實無需出使。”

而果然,一陣議論之後,趙玖精神微振,趁機按下基調,卻又直接提出了自己真正在意的事情。“不過,韓知州此番上書卻是讓朕想起另外一事,去年的時候,聽說金人開科舉……拿刀子逼着許多讀書人去考,然後授了官,諸卿以爲該如何應對?河北士人那邊,咱們須有個妥善基調。”

話說,趙玖所說的這件事是真的,真的是拿刀子逼着人去考,然後再授官,不過不是金國全國範圍的科舉,而是粘罕的西朝廷搞出來的破事,授官範圍也在西路軍的地盤,一看就知道是完顏希尹的手筆。

而這科進士放榜出來後,有幾位上了榜的實在是覺得名聲受辱,一直都鬱郁,後來因爲今年河上爲宋軍所制,這些人中又有在臨河爲官的,便直接舉家潛逃了過來,這才傳出訊息。

“臣以爲不當以此類人爲敵寇。”都省副相許景衡越衆而出,開門見山。“孰人能無家眷?金人持刀相逼,河北士人宛如陣前一棍漢……如此情狀,臨陣相決,刀兵相見,自然無話,但要以此論罪,未免貽笑大方。”

趙玖重重頷首,他既然不許韓肖胄北上,便註定要通過其他途徑給河北士人一些明顯訊號纔行,何況,這件事本來趙玖就覺得確實不該把人輕易當做宋奸來處置,只是沒想明白用何種法理來解釋罷了。

“官家,”就在這時,之前沒有退下的万俟卨也趁機出言。“官家,此事非止是情有可原,便是律法上也有說法,與官家淮上旨意並無衝突……須知道,這些人在兩河淪陷之時,皆是尋常百姓……”

“朕知道了。”趙玖當即大悟。“兩河淪陷時,這些人並不是官,只是尋常百姓,並無半點責任要負……非要有個負責任的,乃是朝廷先負河北士民,而此事若有罪過,也俱在靖康君臣,與他們無關,所以此事不能以敵奸相論,只以許相公所言,當着被挾人質來想便可!而那幾位投過來的士人,也當妥善安置。”

此事有了一個妥當說法,照理說衆人本當振奮,但不知爲何,殿中許多人卻有些訕訕……很顯然是聞得靖康君臣四字,一時尷尬。

能立在此處的,有幾個不是靖康君臣?

而趙玖也醒悟過來,暗歎自己這些日子日益顯得有些操切了,但他的心就是因爲一些緣故一直靜不下來又如何呢?年前是這般,現在回來以後因爲另外一件事,更是如此。

但不管如何了,今天的政事算是妥當了下來,趙玖也準備折返後宮。

然而,就在趙玖起身離開文德殿,轉向側門之時,卻見到楊沂中不知何時,直接捧着一份札子單膝跪在了側門門檻之後。

這個位置,極爲古怪……照理說,那些統制官札子一般是不牽扯軍情的,正經軍情還是走樞密院的,所以再要緊的札子楊沂中都不該在這個場合奉上的。

而如果這個札子真的是異常緊要,需要宰執和其他重臣們知道,那他爲什麼不乾脆越次進殿遞上呢?反而停在那個不能爲朝臣所見位置?

帶着某種怪異心緒,趙玖上前接過,只是一看,便微微晃了一晃,然後卻又扔下楊沂中,直接折返回了殿中,喊住了準備各自散去的宰執重臣們。

“諸卿家。”趙玖面色如常,手持此札立在陛上冷靜言道。“統制官酈瓊送來札子,說是金人忽然有使節到了河上,又有一封書信夾在其中奉上,乃是使者帶來,以四太子兀朮的口吻給朕送來的私信……說是他與朕數次對陣,雖互爲敵酋,卻視朕爲英雄,堪稱神交摯友,所以他這次一力做主,已經說服女真貴人,準備無條件交還朕的生母宣和太后與幾名帝姬過河歸鄉,以全孝義……所以讓朕遣人去接……你們以爲如何?”

殿中足足冷場了七八個呼吸,然後還是呂好問坦然行禮:“官家,此事乃孝義所在不可違,臣以爲可使韓肖胄出使……一則迎接太后,二則向河北士民展示不棄河北之心!”

趙玖緩緩頷首,面色絲毫不變……放在衆臣眼中,卻是宛如回到了一年前那番模樣。

ps:抱歉,這章修了很久…各種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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