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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不眠夜

蕭定非。

蕭氏,定非世子。

多尊貴一名字?

頂着它,天教上上下下對他都是恭恭敬敬,等到將來更有說不出的妙用。

只可惜,有人厭憎它。

寧願舍了這舊名舊姓還於白身,受那千難萬險之苦,也不要什麼榮華富貴。

與謝危相比,蕭定非一向是那種與他截然相反的人。

但不可否認,他是受了此人的恩惠。

因此在面對着謝危時,他也從來不敢有太多放肆,更不敢跟對着天教其他人一般乖張無憚――即便教首做得乾乾淨淨,當年那些個知道真相的人相繼死於“意外”。

對他這句隱隱含着嘲諷的話,謝危不置可否,只是道:“我曾派人去醉樂坊找你,醉樂坊的姑娘說你去了十年釀買酒,待找到十年釀方知你根本沒去。”

蕭定非靠在引枕上:“這不是怕得慌嗎?”

謝危盯着他。

他放浪形骸地一笑:“聽說公儀先生沒了音信,可把我給嚇壞了。”

謝危波瀾不驚地道:“公儀先生在教首身邊久了,到京之中我自不能攔他,也不知他是做了什麼,竟意外在順天府圍剿的時候死在了朝廷的箭下,我驟然得聞也是震駭。只是事發緊急,朝廷也有謀算,連公儀先生屍首也未能見到。只怕消息傳回金陵,教首知道該要傷心。”

豈止傷心?

只怕還要震怒。

公儀丞素來爲他出謀劃策,乃是真正的左膀右臂,去了一趟京城,不明不白就沒了,說出去誰信?

蕭定非向劍書伸手:“茶。”

劍書白了他一眼,卻還是給他倒茶。

等茶遞到他手裏,他才道絮絮跟劍書說什麼“你人真好”,然後轉回頭來咕噥道:“京城是你的地盤,自然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也不敢去懷疑公儀丞是你弄死的嘛。”

謝危一笑:“我竟不知你何時也長了腦子。”

蕭定非喝了口茶,難得得意:“只可惜沒跑脫,但反正試試又不喫虧,萬一成功了呢?”

謝危道:“可是沒成。”

蕭定非便腆着臉笑起來:“那什麼,先生可不能這麼無情,畢竟此次我也算是立了一回功的!”

謝危挑眉:“哦?”

蕭定非一邊喝茶是假,實則是悄悄打量着謝危神情,面上半點也不害怕,心裏卻是在打鼓。

過去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全浮現在腦海。

他又想起白日裏被射死在山谷內的那一地曾經相熟的天教教衆,絞盡腦汁地琢磨,怎樣才能在這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藏危機的局面下,爲自己贏得一線生機。

他道:“那張遮的身份是我揭穿的!”

謝危道:“是嗎?”

蕭定非道:“真的,而且不早不晚,就在今天。我是什麼人,我有多聽話,先生您還不知道嗎?這麼多年了,保管錯不了。打從一開始他們說要去劫天牢,我就覺這事兒不大對。待見到那姓張的帶了個姑娘出現在廟裏,還說什麼‘山人住在山裏’,這狗官必定瞎說啊。但當時又看見小寶在,便沒聲張,以爲您暗中有什麼謀劃。直到今早看小寶把姜二姑娘帶走了,又在這觀裏看見了您寫給馮明宇吳封那倆孫子的密函,我才把姓張的揭穿了。”

要說這一次從京城到通州,沿途險峻,錯綜複雜,有誰看得最清楚,只怕真非蕭定非莫屬。

誰讓他兩邊都知道呢?

有些人既當兵又當賊的人,且還喜歡自己演左右互搏的好戲,兵抓賊、賊坑兵,讓兩邊以爲是對方與自己作對,卻不知中間另有推手。

公儀丞死,是一切的開始。

不管是否出於衝動殺了此人,謝危後續的一應計劃足夠縝密。

但顧春芳舉薦張遮進來橫插一腳,是第一個意外。

謝危若凜然出言回絕,不免惹人懷疑,是以乾脆將計就計,計劃不便,只放張遮入了棋局,又命了小寶暗中窺看。

不想很快又多了姜雪寧,是第二個意外。

境況便變得複雜起來,若貿然揭穿張遮,則與他一道的姜雪寧會受牽連,只怕落不了什麼好下場。

所以他自請率人去圍剿天教。

這時出現了第三個意外,在勇毅侯倒了之後,蕭氏力圖得到豐臺、通州兩處大營的兵權,在皇帝面前立功心切,竟請了聖命,與他兵分兩路前去剿平逆亂。

三個意外,一重疊一重。

謝危一要保姜雪寧,二要除張遮,三要對付蕭氏,四要借朝廷削弱天教勢力,面臨如此複雜的局面,幾經謀劃,便心生一條狠計,一式險招。

他先故意落在蕭遠後面,任他前去。

暗地裏卻安排了兩手人,一邊僞裝是天教這邊的叛徒,向蕭遠提供天教落腳在上清觀的絕密消息;一邊卻以度鈞山人的名義密函警示天教,先言自京中回來的人裏有朝廷的眼線,再將蕭氏來襲的事情告知,使他們早做準備,以炸i藥埋伏,屆時誘敵深入。

之所以並不直接言明那朝廷的眼線便是張遮,是因爲姜雪寧還在。

張遮深入天教,焉知他會知道多少?

若一個不小心爲他窺知隱祕,只怕他纔是死無葬身之地的人。

是以張遮必要除掉。

永定藥鋪有人接應之事本來是假,是有心算計;密函裏故意提到有眼線,是爲了讓天教對張遮生疑,控制他行蹤,卻不至於直接對他下手,以至牽連與他同行的姜雪寧。

等小寶帶走姜雪寧,張遮便可殺去。

這時再將他身份揭穿,天教必然暴起取其性命。縱然將來朝廷追究下來,也與他謝危沒有太大的干係。更何況並不是他逼張遮前去,相反舉薦他的是刑部新任尚書顧春芳,要追究要追究不到他的頭上。

於是,若計劃順利,張遮身死,蕭氏中伏,而天教殘餘的逆黨也將被隨後趕來的他帶人除個乾乾淨淨。

屆時,蕭遠不死也會因貪功冒進喫個大虧。

而後來趕到的他則是隱身在鷸蚌之後的漁翁,藏在螳螂與蟬之上的黃雀,會成爲唯一的得益者,大贏家。

滿盤計劃,借力打力,剷除異己,可稱得上是天衣無縫!

誰料想……

出了個姜雪寧!

謝危坐在火爐之畔,那亮紅的炭映照出幾分薄暮似的淡光,落進他眼底,閃爍不定,平淡道:“這麼說,我非但不能罰你,反而還要賞你了?”

蕭定非脊背一寒,忙搖頭:“不敢不敢!”

這涎着臉軟着骨頭的模樣,渾無半分傲氣,只像是市井泥潭裏打滾的混子,叫人看了心中生厭。

只是這模樣恰好是他所樂見。

謝危輕輕蹙眉,又慢慢鬆開,才道:“將養着吧,到京城纔有你好日子過。下次若還敢跑,我便叫人打折了你兩條腿,總歸有這一張臉便夠用!”

這話裏藏着的冷酷並不作假。

蕭定非聽時臉上的訕笑都要掛不住。

謝危同他說完,也不管他是什麼反應,起身來便往外頭走去。劍書、刀琴便忙一個撐傘一個打燈籠,跟着謝危一道出去了。

夜裏仍有些細雪,不過比起暮時,已小了許多。

燈籠算不上亮,只照着附近三四尺地,便不見有多少映射的雪光。

刀琴把傘壓得很低。

主僕三人從圓門中出去時,便看見門外廊上竟徘徊着一道有些高壯的身影,穿着綢緞錦袍,年紀大了身形微有發福,兩鬢白了,白天裏還耀武揚威的一張臉此刻彷彿鋪着點不安和猶豫,一時是陰一時是晴,透出幾分駭人。

是定國公蕭遠。

劍書看見回頭低聲稟了一句,謝危這才朝着那方向看去,然後笑起來道:“大夜裏,公爺怎麼在此?”

蕭遠沒想到謝危從裏面出來,愣了一愣,連忙將面上的神情收了,看了看他身後的庭院,忙道:“哦,沒事,只是天教那幫逆黨都死了,沒能從他們嘴裏撬出什麼來,有些可惜。但聽說謝少師抓了個天教裏頂重要的人,有些好奇。”

天知道蕭遠聽見這消息時是什麼心情!

他當時正在問詢大夫,蕭燁這腿還能不能好。結果兵士匆匆忙忙跑進來,竟同他稟,說謝先生擒了個天教逆黨,名叫“蕭定非”!

真真是雷霆從頭劈下!

他抓了那兵士問了有三遍,纔敢相信自己沒有聽錯。

隨即便眼皮狂跳,心裏竟跟着涌出萬般的恐懼:怎麼會,一定是巧合吧?那孩子怎麼可能還活着呢?三百義童盡數埋在了雪下啊!

那麼小個孩子,那麼小個孩子……

蕭遠向來知道這謝居安最擅察言觀色,唯恐被他看出什麼破綻來,又道:“我聽說,這個人,好像名曰‘定非’?”

說出這兩個字時,他後腦勺都寒了一下。

深冬雪冷,寒風淒厲。

這上清觀建在山上,樹影幢幢,冷風搖來時飛雪從枝頭跌落,靜寂裏就像是有陰魂悄然行走在雪裏似的,令人心中震顫。

謝危雪白的袍角被風吹起。

劍書拎着的燈籠照着,晃眼極了。

在這雪冷的夜晚,他凝視着眼前這蕭氏大族的尊長,輕輕一笑,卻是好看得過分了,也不知更像天上的神o,還是幽暗裏徘徊的鬼魅,只道:“是呢,人人都喚他‘定非公子’,倒是令謝某想起前陣子勇毅侯府一案,那燕牧與天教來往的密信中曾提起貴公子蹤跡,倒似乎還活在世間一般。”

大冷的天氣裏,蕭遠額頭上竟冒出了汗。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笑起來,卻十分勉強,心神大亂之下甚至都沒注意到謝危那凝視的目光,磕絆道:“世間同名同姓之人如此多,或許是個巧合吧。”

謝危道:“我方纔去看了一看,這位‘定非公子’雖是個不成器的架勢,可觀其眉目,與您的眉眼卻有三四分相似呢。”

蕭遠大驚失色:“什麼?!”

謝危眉梢輕輕一揚,彷彿有些迷惑:“這不是個好消息嗎?”

蕭遠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連忙想要遮掩,然而想要彎起脣角笑時,卻覺得臉部的肌肉都跟着扭曲了,又哪裏笑得出來?

非但沒笑,反顯出幾分陰鷙。

他心裏既慌且亂,敷衍道:“本公只是不大敢相信罷了……”

劍書刀琴都在謝危身後,冷眼看着蕭遠這破綻百出的表現。

謝危只覺得可笑。

他也真的笑了出來,清楚地看着蕭遠臉上恐懼、忌憚、殺意、心虛等情緒一一閃過,卻溫溫然無比惡毒地說了一句:“此事若是真,少不得要恭喜公爺,賀喜公爺了。定非世子大難不死,公爺後繼有人,當時蕭氏大有後福啊!”

蕭遠心底有一萬分的陰沉暴躁,可心虛之下卻不敢有半點表露,笑起來比哭還難看,只道:“但願如此。”

謝危明知故問:“定非公子還未歇下,您不進去看看嗎?”

還未等蕭遠回答,他又恍然似的笑道:“忘了,算算有二十年未見,您也許也近鄉情怯。何況這人也未必是真,你心裏躊躇也是正常。”

蕭遠只能道:“是,是。”

又是一陣風吹來,謝危身子發冷,咳嗽了起來,擡目一看周遭的雪夜裏都隱隱映照出光,便重新搭下了眼簾不看,道:“風冷夜黑,公爺見諒,謝某近來受了風寒,不敢久待,先告辭了。”

蕭遠便道:“謝少師慢走。”

謝危也不問蕭遠還要在這裏站多久,掩脣又咳嗽兩聲,便由刀琴撐傘下了臺階,往自己房內走去。

屋內燈火通明,燭光洞照。

謝危在靠窗的羅漢牀一側盤腿坐下,脣邊竟浮出了一抹嘲弄,末了又成了一片冰冷的面無表情。

他擡手搭了眼。

劍書自隨身帶來的匣子裏取出一隻玉瓶來,倒了一丸藥,端了一盞溫水,遞過來,服侍他和水服了那丸藥。

謝危蒼白的面容並無好轉。

一卷道經隨意地翻在四方的炕几上,其上豎排鉛字密密麻麻,他目光落在上頭,瞥見的竟恰好是一句“順爲凡,逆爲仙,只在中間顛倒顛”。

道清心,佛寡慾。

他是學佛也學道,看了這不知所謂的淫言亂語一眼,心內一陣煩亂,劈手便扔到牆角,砸得“譁”一聲響。

劍書刀琴都嚇了一跳。

謝危一手肘支在案角,長指輕輕搭着緊繃的太陽穴,問:“寧二呢?”

劍書道:“大夫看過後說是心神鬆懈之下睡過去了,半個時辰前小寶來報說方睡醒,吃了些東西,打算要去看看、看看張大人。”

謝危眼簾搭着,眸底劃過了一份陰鷙。

今晚是睡不着的。

他既安生不了,那誰也別想安生了,便冷冷地道:“叫她滾來學琴!”

*

姜雪寧一聽,差點氣得從牀上跳起來,憤怒極了:“大夜裏大雪天學什麼鬼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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